第2章

秦川不敢直視,語氣刻薄又虛偽:「你別多想,她最近狀態不好,我照顧她就沒精力照顧你。」


 


我扯了扯唇,譏笑著反問:「你什麼時候照顧過我?」


 


說完,我將夾雜著離婚協議的房產過戶手續遞給他:


 


「上次你說我們搬到新房,把這套老房轉給豆蔻,作為她回國的保障,轉讓手續我已經辦好了,你籤個字吧。」


 


秦川接過合同點點頭:「也是個辦法,你要不想回娘家,就先去新房住。」


 


他翻開正要看,夏豆蔻倚在門邊喊他。


 


她穿著秦川最喜歡的白短裙,臉頰紅潤,脖頸、鎖骨那裡都有顯眼的紅痕。


 


「川哥,你說陪我去看音樂節的,快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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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川放下合同要走。


 


我攔住他,再次將合同塞進他手裡:「籤完。」


 


秦川簡單掃了幾眼,在我提醒的頁面上,倉促籤下大名。


 


他們離開後,我抽出離婚協議,去導師打過招呼的地方公證。


 


然後拎起箱子,收走家裡最後幾件私人物品,就坐上了前往研究所的航班。


 


臨走前,我給秦川留了兩份禮物。


 


一份,是他剛籤的離婚協議,另一份,是醫院開的流產證明,都放在進門的玄關上。


 


關門那一刻,我長嘆一口氣。


 


秦川,連同我們過去的十幾年。


 


這一秒,我全部清空,就當從未發生過。


 


6


 


下飛機後,我上了一輛研究所安排的越野車。


 


越野車蜿蜒,朝西開了一天一夜,來到一個手機導航無法顯示的地方——739 研究所。


 


739 是國內絕密的太空飛行研究所,主要研究民用太空飛行技術,是導師奉獻半生的地方。


 


研究所門禁森嚴,我上交了能對外聯系的全部設備,帶過來的個人物品也經過詳細又缜密的檢查,才獲批進入。


 


一進去,一個身材修長的男人搶走我手邊的行李,拍了拍我的額頭。


 


是師兄顧野。


 


「小師妹,你終於回來了。」


 


「你不在的日子可太無趣了。」


 


說來慚愧,我和顧野曾經都是導師最得意的學生。


 


當初還沒有研究所,在導師那個簡陋的實驗室,我和顧野不走尋常路,用一套業內人士不太認同的方法,搞出了在世界範圍內都遙遙領先的罕見材料。


 


因為這項發現,導師申請了半輩子的 739 研究所終於批建。


 


研究所沒建完,我突然決定回家嫁人生子,比導師更難過的就數師兄顧野。


 


「以你的天賦和造詣,隻要在這一行深耕,不出幾年就能大放異彩。」


 


「就這麼回去嫁人生子,真是太可惜了!」


 


老實說,當初我自己也惋惜。


 


可那時秦川的狀況很糟,他為了證明自己,創業虧掉了秦家三代人全部的積蓄。


 


他無路可走時,我心軟了,把我最值錢的專利免費給了他,甚至犧牲事業和夢想陪他創業。


 


我們一步步還清債務,將公司做大。


 


他的青春是夏豆蔻,我的青春是他。


 


我天真地以為,在他跟我求婚時,他已經忘了夏豆蔻,未來是隻屬於我們兩個人的。


 


可和故事裡那些庸俗的男人一樣,聲名鵲起後,他就時常惦記那個沒有徵服的白月光。


 


現在我迷途知返,不願繼續沉淪在婚姻裡。


 


那些丟掉的自我,那些放棄的機會,我會一點一點全撿回來。


 


7


 


顧野一米八九的大個子,戴著一副金絲框眼鏡,同前幾年比,更成熟了,也更有氣質了。


 


大學時候,顧野是學校出了名的高嶺之花,人帥、腦子好,加上衣品在線沉默寡言,好多女生追他。


 


連師母都被安排了好多任務,要把領導的女兒介紹給他,他都拒絕了,說自己對戀愛不感興趣,一天到晚在實驗室裡泡。


 


師母不S心,用紅燒排骨收買我,讓我把領導女兒往實驗室裡帶,給他們培養獨處機會。


 


顧野知道後,指著我的腦袋嘲諷人家女孩子:


 


「智商低於江眠,就別打擾我了,怕拉低下一代基因。」


 


女孩不服:「我長得好看啊!」


 


顧野指著我的臉:「那是江眠最不屑一提的點,就說你智商低還不認。」


 


女孩爆哭,隔天顧野被罰兩萬字實驗報告。


 


自那時起顧野便一直單身,不能問,問就是談戀愛耽誤人類探索太空的進程。


 


理想又臭屁。


 


顧野將我帶到了研究所公寓,初來乍到,他貼心將我的房間安排在了他隔壁。


 


分給我的是小兩房,一間臥室一間書房,面積不大,整潔幹淨。


 


稍作休整後,顧野帶我去研究所食堂,他喊了一大幫同事,給我接風洗塵。


 


這些同事都是導師的學生,按輩分,得尊稱我一聲師姐。


 


不知哪個小師弟在顧野介紹完我之後,意味深長「哦~」了一聲。


 


「你就是那個跑回去嫁人,害師門再也不收女徒弟的大師姐?」


 


我汗顏,「還有這事?導師定的規矩?」


 


小師弟氣得搖頭:「是大師兄!他不談戀愛,也不準我們談戀愛。」


 


「這幾年,研究所連隻母蚊子都飛不進來,你說慘不慘!」


 


顧野漫不經心塞了一個包子到小師弟口中,「一等功有少得?」


 


師弟搖頭。


 


顧野又問:「獎金有少拿?」


 


師弟又搖頭。


 


顧野瞪了師弟一眼,「這麼好的事都讓你佔著了,還有什麼可抱怨。」


 


大家哄然大笑,我也跟著笑了起來。


 


飯後,顧野打申請,驅車帶我去了研究所外幾十公裡的商場。


 


「研究所很快就要全封閉了,西北氣候不比南方,你帶的衣服太薄了,不夠用。」


 


商場裡,顧野熟練地幫我選了羽絨服,保暖衣,圍巾手套帽子,羊絨毯羊絨被。


 


路過小家電區,又順手幫我拿了果蔬機,泡腳桶,還有好幾箱面膜,面霜,姨媽巾……


 


我尷尬地看著那一箱姨媽巾,顧野沒事人一樣搬到車上,無視我的紅溫。


 


「研究所都是一群糙老爺們,照顧不到的地方,都是我當師兄的責任。」


 


結賬的時候,我不讓顧野刷卡,他像拎雞仔一樣把我拎到一邊。


 


「江眠,大學時候你可沒少吃少喝我的,現在跟我生分,晚了。」


 


要不是車子後備箱有限,顧野還能再買幾個小時。


 


我笑顧野太誇張,顧野高傲地白了我一眼。


 


「江眠,咱們研究的是星辰大海,生活上的苦,咱能不吃就不吃。」


 


說到事業,顧野瞳孔裡永遠閃著黑曜石般的光芒。


 


我想起許多年前的一個夜晚,我和顧野被導師派到大西北攻克難關。


 


那一關真的很難,師父前面的學生幾乎都堅持不下去折在那裡。


 


我們在一個個充斥著挫敗感的夜裡,望著大西北廣闊無垠的荒漠,一遍又一遍從頭開始。


 


那時支撐我們的隻有頭頂的璀璨銀河,和不願服輸的少年氣。


 


那時,我們約定,不管多難,都要一起堅持下去。


 


他一直堅守,我卻中途失約了。?


 


8


 


幾天後,研究所全面封閉,我帶著敬畏的心全情投入科研。


 


這次的攻堅任務來源於幾年前我們師徒三人一次天馬行空的設想。


 


當初覺得不可能的事情,在導師和顧野一遍遍地嘗試下,有了勝利的火苗。


 


三年,我落下的進度太多,白天我在項目組學習,給顧野打下手,晚上,我對著一行行歷史代碼和實驗成果,瘋狂補課。


 


顧野對我有求必應,每天下班後都會開小灶幫我答疑解惑。


 


我們除了睡覺時間,基本都待在一起討論項目。


 


三個月後的一天,導師神秘兮兮地把我從實驗室叫走。


 


「江眠,你和秦川是和平離婚的嗎?」


 


「我怎麼聽說他否認離婚,這幾個月像瘋子一樣到處找你?」


 


秦川陪夏豆蔻在音樂節瘋玩了幾天後回到家,看到我留給他的離婚協議和流產通知書,整個人都傻了。


 


他跑到醫院,找到我當初的主治醫師,怒吼著質問孩子是不是真沒了。


 


醫生一臉不耐煩,毫不留情地批評他:


 


「孩子沒了你才知道?你怎麼當人老公的?你老婆腹部受到撞擊大出血,不止孩子,她當初都快沒了,幸虧我們搶救及時。」


 


「你這人挺搞笑,你老婆當初給你打了那麼多電話,你為什麼不接啊?她住院 7 天,你一次都沒來看她,你說你當時還在醫院,那你在忙什麼呢?有什麼事能比自己老婆孩子還重要?」


 


被臭罵一頓後,秦川又跑到了我家裡。


 


離開前我回去過一趟,大概把要和秦川離婚這事簡短說了一聲,研究所的事屬於保密項目,我沒多透露,隻說後面幾年可能沒辦法聯系。


 


我爸媽開明,沒多說,也沒多問,臨行前給我熬了老母雞湯,給我補身子。


 


秦川跪在我家七天七夜,我爸媽也不驅趕,也不搭理。


 


逢人問便說,閨女小產,女婿不知道在外面陪哪個野女人,現在跑來假惺惺做戲。


 


秦川掛不住臉,灰溜溜從我家離開。


 


他找了好多地方,最後找到了導師這裡。


 


他纏了導師好一陣子,最後不知道從哪裡搞到線索,跑到了研究所外面。


 


研究所戒備森嚴,他進不來,就每天在門口大吵大鬧,導師很頭疼,問我怎麼辦。


 


「該送警察局送警察局,你讓保衛處按正常手續辦。」


 


我拿出離婚協議,指了指他洋洋灑灑籤的大名,「他自己籤的字,自己同意離的婚,現在說不知道會不會有點晚?」


 


導師遲疑,「你真想清楚了?沒有一點餘地了?」


 


我望著研究所外廣袤無垠的沙漠,笑了笑。


 


當一個失望透頂的人決心往前時,她是不會再回看過去的。


 


9


 


三年後。


 


項目組攻克多項世界難題,提前完成任務。


 


在振奮人心的氛圍中,導師邁著年邁的步伐,走上演講臺。


 


他眼含熱淚,感謝大家的付出。


 


項目成功,實現了導師作為老航空人的畢生夢想,也跨出了民用太空飛行的一大步,甚至在全世界航空領域,都是濃墨重彩的一筆。


 


「現在我宣布,本次計劃圓滿結束,大家可以跟家人團聚了,項目組正式解禁!」


 


「哦哦哦!」


 


同事們歡呼起來,緊緊擁抱在一起,洋溢著自豪的笑臉。


 


振奮人心的氣氛中,我和顧野也擁抱在一起,激動到熱淚盈眶。


 


解禁後,我們一致認為,最要緊的事,是先找個地方撮一頓。


 


最好是重慶火鍋,又麻又辣,研究所食堂清湯寡水的營養餐真是吃膩了,一頓也不想再多吃。


 


顧野作為大師兄,理所當然承擔起請客買單重任。


 


我們找了離研究所最近的一家重慶火鍋,師弟點了滿滿一桌,毛肚,牛百葉,肥牛,鵝掌,鴨腸……


 


各種飲料也都來一份,大家像土匪下山,饞S了。


 


在氤氲的火鍋煙氣中,小師弟憧憬著這次出來,一定先找個漂亮姑娘談戀愛,最好火速把婚給結了。


 


科研單身狗,他當膩了!


 


大家哈哈大笑,然後全都復制了他的計劃。


 


有小師弟問我:「師姐,你出來這麼多年,你老公不想你嗎?」


 


我拋棄實驗成果回家嫁人這事兒在師門中極其炸裂。


 


來研究所後,他們沒問,我也沒聊過私人瑣事,他們都還以為我在婚姻中。


 


不過這也沒什麼好隱瞞的。


 


我涮了一片蔬菜,雲淡風輕地開口,一個熟悉的聲音忽然從背後響起:


 


「江眠?」


 


「真的是你?!」


 


我回頭,見到秦川的那個瞬間,有些發懵。


 


三年不見,他滄桑了許多,前額生出小一片白頭發,意氣不再,甚至有些邋遢。


 


他原本坐在我後桌,也是一桌子人。


 


聽到我的聲音,他轉頭確認,沒想到真的是我。


 


他紅了眼,衝過來抓住我的手。


 


「你終於出來了,三年了,我到處找你,總是找到了!」


 


那桌的人跟著秦川圍了上來,他們打量著我,不太確信。


 


「您是秦總太太,那個在秘密單位工作的女科學家吧?」


 


「天天聽秦總提起您,您可真是巾幗不讓須眉,新一代女性楷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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