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即便是一個素未謀面的人，都願意給我最大的安慰和幫助。

我的親兒子，卻在我被打成重傷之後，汙蔑我、指責我。

 

病房門被打開，張豪連滾帶爬地進來。

 

警察拉了他一把，被他甩開。

 

「老婆，對不起，對不起，」他和往常很多次一樣，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對不起，我是個混蛋，我一喝酒就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麼，我以後不會再喝酒了，真的。」

 

身後的女警滿臉諷刺，想必這樣的話她已經不知道聽了多少遍了。

 

「我要離婚。」

 

張豪一愣，眼神冷了些，握著我的手也越發用力。

 

「老婆，我會改的，別跟我離婚，好不好？我真的會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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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我不為所動，他眼睛一轉又換了說辭：「小齊昨晚嚇壞了，一直在哭，先見見孩子，好嗎？」

 

他知道，隻要看到孩子，我就不忍心再提離婚了。

 

「小齊身體不好，我們作為父母別讓他太擔心，好嗎？」

 

我又想起昨晚孩子的眼神，和張豪對我動手時那麼像。

 

張豪是有備而來的，他的話剛說完，小齊就衝了進來，蒼白的小臉上滿是淚痕。

 

「媽媽，你嚇S我了。」他緊緊地抱著我、捆著我，「媽媽不要離開我，爸爸已經答應我了，他以後不會這樣了，我們一家三口好好生活，好不好？我舍不得你，也舍不得爸爸。」

 

臺詞與以往的沒有什麼區別，十分流利，或許在門口已經練習過很多遍了吧。

 

女警站在門口，看著我的眼神中帶著擔憂，也帶著些篤定，好像已經預見了我的答案。

 

為了孩子，再妥協一次，再妥協一次，多少母親都是如此過完了一生。

 

「我想單獨和小齊說幾句話。」

 

張豪有些不贊同，但是這個時候，他還在努力扮演一個知錯就改的好丈夫形象，必須對我百依百順。

 

等病房門關上，我將孩子推遠了一些。

 

「媽媽，你還疼嗎？」他將一顆糖放在我手心，「媽媽你放心，等過幾年就好了，我會長大，我就能保護你了。」

 

從前，我無數次為這句話感動落淚。

 

好像有了這句話，我為他做什麼都值得。

 

可是此刻……

 

「小齊，是不是每次你爸打我，你都知道？」

 

「媽媽，你想不想吃東西？你昨晚就沒吃東西，我去給你買你最喜歡的餛飩，好不好？」

 

我忍著疼拉住他的胳膊：「回答我的話。」

 

他瞬間縮著肩膀，眼睛看向別處。

 

我已經知道答案了。

 

「為什麼你看著我被打不去報警，不去找鄰居救我，甚至在事後連出門扶我起來都沒有過？」

 

「你要保護你爸？那我呢？我不是你的親人嗎？你吃飯睡覺，上學看病，是誰在陪你、照顧你？你都忘了？」

 

張齊揪著手，他每次在做錯事之後就會這樣。

 

「可是，」他猛然抬起頭，「我不想你和爸爸離婚，也不想爸爸被抓走。」

 

「所以你就誣陷我？」我突然明白，為什麼隻見過一次面的學生家長，會在我轉身後告訴別人，我生活很亂。

 

而那些家長看著小齊和張豪的眼神，又是充滿了同情。

 

這話不光是他用來為張豪開脫，更是為了更好地阻斷他人對我的幫助。

 

我後背滲出冷汗，這真的是我朝夕相處的兒子嗎？

 

他才十歲啊。

 

「我會和你爸爸離婚。」

 

張齊的神情不再可憐巴巴，變得犀利陰冷：「離婚？你這些年都是爸爸養著的，說得好聽點兒是家庭主婦，說得不好聽就是廢物。你能代替爸爸給我買這麼好的玩具，買這麼好的鞋？你能讓我繼續過這種被同學羨慕的生活嗎？」

 

這才是他的真心話，不是想要一個完整的家，隻是想要如今的生活罷了。

 

我躺回到病床上，突然什麼話都不想說了。

 

這幾年的隱忍，變成了一個天大的笑話。

 

「即便我和你爸離婚，你也可以繼續過現在富貴的生活，我不會再堅持帶你走了。」

 

小齊瞪大了眼睛，似乎不敢相信我的話。

 

「你，媽媽，你不要我了嗎？」

 

「是你，太讓我寒心了，我不需要一個狼心狗肺的兒子。」

 

他的委屈隻維持了幾秒鍾而已，很快就揚言威脅我、警告我：「你要是跟我爸爸離婚，我這輩子都不會再認你了。」

 

「隨你。」

 

他氣衝衝地跑出去，門被大力關上，發出巨響。

 

我的心顫了顫，卻越發堅定。

 

張豪來看了我一眼，眼神陰森森的，我對他的恐懼是刻在骨子裡的。

 

他每靠近一步，我的呼吸就停滯一分。

 

「真要離婚？」

 

「是。」

 

我鼓起勇氣，將手放在頭頂的呼叫鈴上，這是醫院，他不敢亂來。

 

但他絕不是善罷甘休的人，果然到了晚上，我爸媽和我姐姐、姐夫都來了。

 

4

 

「苗苗啊，怎麼又要鬧離婚啊？」

 

我媽站在我的病床前問這種話，竟然也不覺得諷刺。

 

我將被子掀開，露出傷口：「您覺得是為了什麼？」

 

我爸一把將被子替我蓋上：「夫妻之間，哪有不打打鬧鬧的？上個月你李大叔還把他婆姨腿打斷了，人家現在不是照樣過日子，誰也沒有像你這樣動不動就鬧離婚的。」

 

我姐許紅也跟著說：「我和你姐夫也是這樣過來的，老夫老妻了為了孩子就不能忍忍？你這個媽當得也太自私了。」

 

他們都收了張豪的好處，我爸麻將館的生意，我姐夫開工廠借的也是張豪的錢。

 

更何況，我弟弟馬上也要結婚買房子了，還指望著張豪呢。

 

我生還是S，對他們來說重要嗎？

 

隻要這個有錢女婿還願意認他們，給他們好處就行。

 

「那我呢？你們就真的一點兒也不在意我的S活嗎？你們知不知道張豪每次打我都是下了S手的，這次我活下來是我運氣好。」

 

他們神色不變，相互看了一眼又開始那些陳詞濫調。

 

「爸，媽，如果你們覺得挨打不算什麼，那為什麼姐夫跟我姐動手，你們讓張豪帶著人去姐夫家鬧？為什麼弟弟被同學打，你們不依不饒地找他們算賬？」

 

二老不說話了，隻瞪著我。

 

「我已經決定了，你們回去吧，別再來了。」

 

我爸媽氣得直跺腳，破口大罵：「人家養女兒都享福，就我們前世造了孽，生了你這麼個白眼狼，一點兒福都享不上啊。」

 

我指了指門口：「出去，我現在不想看到你們。」

 

他們瞪了我一眼，又各自互通了眼色後，轉身出去。

 

病房門關上，隻剩下我一個人時，眼淚終於忍不住，決堤一般流下來。

 

這麼多骨肉親人，竟然沒有一個人真的在意我的S活。

 

我這麼一個活生生的人，在他們心中竟然一點兒分量也沒有。

 

病房的窗戶開著，我突然很想跳下去，這樣的人生不知道有什麼值得留戀。

 

哭了一會兒，睡了一會兒，晚上的時候，許紅突然跌跌撞撞跑進來：「咱媽喝藥S了，你現在滿意了吧？」

 

我想下床，卻腿一軟直接倒在了地上，傷口劇烈地疼起來。

 

許紅將我拽起來，不顧我的傷，拉著我往外衝。

 

急救門口，張豪也站在那裡，看到我立即殷勤地過來將我扶住。

 

「別害怕，已經在洗胃了。」

 

我爸突然衝過來，一個耳光甩在我的臉上，我被打得頭暈耳鳴，張豪扶著我才不至於摔倒。

 

「你就是個禍害，非得把咱們全家都逼S才滿意。」

 

張豪站到面前，將我護在身後：「爸，這件事怪我，您要打就打我吧，別打苗苗。」

 

我爸恨恨地剜了我一眼，又對張豪嘆氣說：「都是你把她慣壞了。」

 

許紅這時候立即過來拉住我的手：「你看，張豪這麼護著你，男人這樣就已經很不錯了，你還想要什麼？咱也得看看自己的條件對不？」

 

這出大戲是為了我演的。

 

「好，我不離婚。」

 

5

 

張豪的眼睛瞬間亮了，握著我的肩膀反復問：「真的嗎，苗苗？真的不跟我離婚了？」

 

我點頭說：「是，不過，我有條件。」

 

張豪忙不迭地點頭：「好好好，你說，就算你要天上的星星，我也給你摘下來。」

 

我心裡冷笑：「沒那麼誇張，我要分居一年，你不許來看我。」

 

張豪看向我爸，後者立即過來呵斥我：「夫妻之間分居一年像什麼樣子？街坊四鄰不笑話嗎？小張一個大老板，你讓他的下屬怎麼看他？」

 

「不同意就算了，離婚吧。」

 

「我答應你還不成嗎？祖宗。」張豪立即舉手投降，「不過孩子得留在家裡，我怕他換新環境不適應。」

 

隻要孩子在張家，無論我走多遠都會回來的。

 

往常都是如此，隻要小齊在我面前哭幾次，或者有頭疼腦熱，我就會立馬心疼地跑回去。

 

他們已經吃準了我的性格。

 

果然，我出院不到一周，小齊就來哭了兩次，又是感冒，又是發燒，還流了鼻血。

 

他小臉慘白，模樣可憐極了。

 

「你要的不是優渥的生活嗎？我已經滿足你了，別的我給不了了。」

 

小齊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著我。

 

我掛了視頻，等身上的傷一好，我就去找了老師學習泰拳。

 

所有人都不希望我離婚，正好，我也不想離了。

 

離了婚再打他，不就成故意傷害了？

 

就這樣，我成了班上年齡最大，也最刻苦的學生，每天全身青紫地回去，第二天又第一個到。

 

教練一邊看我，一邊搖頭：「一個女人練這種東西，你想把男人都嚇走？」

 

「差不多，」我拿著毛巾擦汗，「我想把他們都嚇S。」

 

教練嘴角抽搐，繼續教我。

 

我在這裡學習了半年，終於能在教練手下討得便宜，一年之約也到了。

 

早上一起來，就看到樓下停著幾輛黑色的車，後備箱全部打開，裝滿了鮮豔的紅玫瑰。

 

張豪帶著小齊站在我的門口，每人手裡還抱著一捧康乃馨。

 

「媽媽歡迎回……」

 

小齊話還沒說完，花就掉在了地上。

 

教練說我眼裡有S氣，看來是真的。

 

張豪看到我也愣了愣：「這，這半年你變化還挺大的。」

 

「是嗎？希望你能享受我的變化。」

 

他過來給了我一個大大的擁抱：「當然了，你任何樣子我都喜歡。」

 

這個人就是這樣，無論背地裡如何折磨我，事後都會變成一個人人誇贊的三好丈夫。

 

我跟著他們回家，家裡也放著不少禮物，張豪每次外出都會給我們帶禮物。

 

即便我不在家，他的禮物還是不會缺席。

 

「苗苗，以後別再動不動就提離婚了，好不好？」

 

我點頭：「好啊，隻要你不說離婚就行。」

 

他以為我回心轉意了，上來就要吻我，我被輕輕一推，他竟然猛地向後退了幾步，重重跌坐在地上。

 

「你，你……」他顧不上疼，指著我說不出的震驚。

 

「我今天沒心情，以後也不會有，所以，你找別人吧。」

 

他爬起來，眼神陰沉，我卻不再害怕。

 

拒絕他的任何要求，相當於挑戰他的權威，這是他最不能容忍的。

 

「許苗，給了你幾天好臉子，你蹬鼻子上臉了，是不是？」

 

我聳聳肩：「那咋了？」

 

他氣得原地轉了幾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