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急得眼睛都紅了一圈。
「我不是御賜的呀,你不讓他騎,他就會把我餓S。」
它很無奈地松了口:「行吧,隻能騎一天。」
趙書曜順利地騎著這匹馬去秋獵了。
有人問我秘訣。
我:「呃,你求求它?」
很多動物都很心軟的。
那人以為我在胡說,到處宣揚我藏私。
倒也讓趙書曜知道了,我是無可替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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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待我很好。
好到有些越界。
他準許我見他時不行禮,縱容旁人打趣我們郎才女貌。
甚至會單獨帶著我出遊。
山花爛漫的時節,我與他同乘一馬,他一手握著韁繩,一手虛虛地環著我的腰。
馬蹄踏過淺草。
他輕輕的呼吸聲雜在呼嘯的風裡從耳邊劃過。
我有種身在夢裡的眩暈感,心砰砰直跳。
直到座下的馬說:【蠢驢。】
我低下頭,貼近馬耳,小聲說:「不要罵驢。」
它道:【我罵的是你。趙書曜在哄騙你,你竟看不出來。】
我啞然。
我真的看不出來。
我沒有被人愛過。
十五歲那年情竇初開,趙書曜恰好是眼前最好的人。
我沒反駁它。
我不敏銳,卻也知道,動物比人真誠多了。
所以後來,盡管趙書曜多次提及要封我為側妃,盡管我的心在他的諾言裡砰砰直跳。
我還是一遍遍地提醒自己。
他在騙我。
9
我等著趙書曜與我說正事。
他說:「待你傷好了,為孤馴一隻鶴。」
明明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我卻覺得心裡空空的,沒由地落寞。
他一直騙我。
我張了張口,聲音有些幹澀:「殿下想做什麼?」
他話說得很籠統:
「讓它為孤送一封信。內容,你不必知道。」
或許是這句話太過生硬,讓他察覺不妥。
他又對著我笑了笑,彎下腰,輕柔地撥開我額前碎發。
「最後一件了。阿朝,做完這件,便等孤來娶你。」
我有些不自在地往後縮了縮。
「嗯。」
娶我就不必了。
我不適合待在這裡,也不想再待在這裡了。
我沒敢說出這後半句。
我了解趙書曜,他不會輕易放人走的。
10
十日後,良辰吉日,趙書曜解了我的禁閉。
我也隨他遷入了東宮。
前來賀喜的人眾多,樂安縣主也在內。
東宮人人都知道,她不喜歡我。
所以趙書曜不讓我在她面前露面。
這種鮮花著錦的時候,我孤零零地被安排在偏僻的角落,坐在屋前的門檻上,與他新找來的一隻白鶴說話。
「這個任務很簡單,你叼著那封信,從這裡,飛到城西的侯府就好了。」
城西的侯府,是樂安縣主的住處。
白鶴低頭,啄了一口銅盆裡的苦草。
【報酬是什麼?】
「是一整個池塘。」
我抬起手,用手給它比劃了一下。
「太子殿下很有錢,會給你挖一個特別大的池塘。」
它果然憧憬起來,一口答應。
我看著進食的它,無端地猜測起來。
它要送的,也許是趙書曜給縣主的信。
他向來在意她。
我抱著膝,望向庭院裡的落葉,莫名地有些惆悵。
視線再往上。
一隻圓滾滾的白貓從樹杈上一躍而下。
它踩上一堆落葉,發出窸窸窣窣的輕響。
我訝異地開口:「你是?」
它說:【人,我是霄飛練!】
它變了一個模樣,如今胖得很有分量,我沒認出來。
我撓了撓它的下巴。
「我以為你的名字是小白大白之類的......」
霄飛練昂首:【其他貓可以叫小白大白,我不一樣,我的主人特別風雅。】
我笑了一聲:「原來如此啊。」
我與它說了一會兒話,把方才還在憂慮的事情拋到了腦後。
它說:【我的主人來找我了。】
這處僻靜,前面還有一片竹林,並不好找。
竹葉發出細碎又微弱的聲響。
身著絳紫官服的青年從竹林中走出來。
他抬手摘下落在頭發上的竹葉,斥道:
「霄飛練,你又要跑去哪裡?」
11
他的目光掃過來,我正抱著貓抬頭。
他怔了一會兒,又微微低頭,對我作揖。
「戶部侍郎顧惟言,唐突了。」
我急匆匆地起身回禮。
「不唐突的。」
我抿了抿唇,因為沒念過幾天書,想不出該怎麼文绉绉地介紹自己。
「我是東宮曾經的馴獸師衛朝。」
他笑了笑,如朗月入懷。
「當初顧某被流放,自身難保。迫不得已將霄飛練留在京中。它對姑娘親近,想來當年是姑娘照拂了它,多謝。」
「日後姑娘若有難處,顧某必鼎力相助。」
我確實有一件事想求他。
但不是為了讓霄飛練報答我,它已經幫了我很多了。
我不善言辭,憋了一會兒,才低下頭,小聲說。
「不用謝。不過確有一事,想求顧大人。」
「我會馴獸,顧大人若有需要,也可以找我......」
顧惟言道:「請說。」
我說:「我想離開這裡,需要一張路引。」
這對他來說好像並不是難事。
他一口應下。
12
傍晚,人潮散去。
我才從偏僻的院落中走出去,找趙書曜復命。
但看守的侍衛並不許我入內。
他委婉地提醒。
「樂安縣主在內。」
裡面並不安靜。
有瓷器落地的聲音。
我了然地點頭,轉身要走時,門開了。
縣主雙眼通紅,像是剛哭過的樣子。
趙書曜走在她身側,眉眼溫和,低聲哄她。
他手背上有一條又淺又長的血痕,像在不經意間被擦傷的。
盡管這樣,他還是沒對她生氣。
我不敢多看,趕緊跪下來行禮。
縣主的聲音在頭頂響起:「你分明知道的,我不喜歡她,不想見到她。」
「她現在又出現在我面前,這算什麼?跟我示威嗎?」
我是來跟趙書曜復命的。
我已經教好了白鶴,隻要它認一認去侯府的路就好了。
沒有示威的意思。
我靜靜地將頭埋得更低。
她討厭我。
說得越多,錯得越多。
趙書曜輕輕嘆了口氣:「她身份卑賤,不值得你生氣。」
而後,他的聲線冷了下來:「你既喜歡這裡,便在這裡跪上兩個時辰吧。」
這話是對我說的。
趙書曜帶著樂安縣主走了。
我隻能在原地跪著。
料峭的風吹來,夾雜著雨絲,吹到我的臉上,留下一片冰涼的湿意。
我的心像是被一隻手攥緊了,擠得生疼。
我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就要遭他們的冷眼。
秋夜多雨。
我的裙擺被冰涼的雨水打湿。
侍衛不忍,低聲對我說:「衛姑娘往前跪一些吧。」
我的睫毛顫了顫,一滴凝成珠的雨順著臉頰滾落。
「多謝。」
檐下風雨減半。
但寒意還是穿透下裳,侵透進來。膝蓋像有密密麻麻的針扎過,疼得我險些跪不住。
我算不準時辰,一直跪著,撐到趙書曜回來。
他從我身邊走過。
身後有侍從為他打著傘提燈。
他彎下腰,抓住我的手臂,將我拉起來。
「不知道跪一會兒就起來嗎?」
我額頭發燙,整個人都燒暈乎乎的。
我勉強抬眼看著他。
眼前有趙書曜的重影。
「不敢......」
我越來越摸不準他的心思了。
我輕聲說:「怕殿下罰我更狠。」
他沉默了片刻才開口。
「你們送衛姑娘回去。」
13
我又臥床幾日。
趙書曜給我安排的院落僻靜,隻有檐下幾隻鳥會嘰嘰喳喳地說話。
【我已經吃膩蟲子了。】
【算了,有什麼吃什麼吧。】
【小麥好吃,但是很難找到。】
我聽見了,就推開窗,往外面撒一把麥粒。
它們高興地叫起來:【感謝上天的饋贈。】
我忍不住笑起來。
膝蓋還是很疼。
但現在,心裡感覺好多了。
趙書曜和樂安縣主被賜婚的那日,我收到了顧惟言給我辦的路引。
橘子叼著那張路引,跳窗進來,躍到我身側。
【人,有你的信。】
我滿心歡喜地收下路引,又摸了摸它的腦袋。
「你有沒有想吃的?」
它舔了舔嘴唇。
【想吃蝦。給你拿這個真的特別麻煩!我主人以為我要吃紙,差點把它搶去放爐子裡燒了。】
我失笑:「好啊,我明天去幫你買蝦。」
它又說:【人,我可以抓你院子裡的鳥嗎?】
嚇得我立刻爬了起來:「這個不可以,我馬上去給你找蝦吃。」
14
趙書曜的婚期選在最近的一個吉日。
東宮掛滿了紅綢,太子的寢殿也貼上了紅色的窗花。
黃色的燈籠徹夜長明。
燈火煌煌,照著底下幢幢人影。
人人都忙碌地準備著。
我沒有事做。
從前王府的廚子做了東宮的掌食,花匠成了掌園。
隻有我,被他留在東宮,卻沒得一官半職。
人人都猜測,趙書曜會讓我做側妃。
所以樂安縣主討厭我。
我不知道傳言對不對。
趙書曜曾經許諾過讓我做側妃是真的。
但他罰我跪,打我板子也是真的。
我想不清楚。
隻想著,太子大婚,禮儀繁瑣,趙書曜會連著忙好多天,便不能看緊我了。
庭院裡的幾隻鳥把情報告訴我:【守衛會在辰時換崗。】
【他們巡邏的路線一般是這樣的。】
我一一記下了。
我再展開那張路引,仔仔細細地看。
心跳得很快。
就像第一次與趙書曜對視時一樣。
15
我不擅長不辭而別。
走之前,我對檐下的鳥說:「我要走啦。去姑蘇。如果你們會南下過冬的話,有緣再見。」
再溜去馬厩,對老馬說:「我要走啦,謝謝你當初的提醒。」
我拿出一部分積蓄,交給掌食,讓他給橘子吃點好的。
我認識的動物太多了,以至於告別時快繞東宮一圈了。
唯獨對趙書曜,我思來想去,一個詞也不想留。
他倒是主動派人來關心我的近況。
問我病有沒有好。
問我有沒有想要的賞賜。
我中規中矩地答:「一切都好,無功不受祿。多謝殿下。」
馬上就要離開了。
我有銀兩,有與動物交流的本事。
一切都會越來越好的。
趙書曜大婚那日,我起得很早,比對著宮女的衣裳,挑了件顏色相近的衣裳換上。
天色隻微亮。
趙書曜過會兒便要去侯府親迎樂安縣主了。
我跟在宮女身後,瞞過眾人,穿過角門,悄悄出了東宮。
我戴上帏帽,走進街上的人群中。
再去車坊租一輛馬車出城。
一直到出了城門。
掀開車簾,城郊清涼的風拂面而來。
我看向車外的原野。
正值秋日,衰草連天,但萬物自由。
16
趙書曜視角。
那日,樂安縣主在書房內摔了趙書曜的白瓷鎮紙。
她用了很大的力氣,飛濺的碎瓷劃傷了趙書曜的手背。
他沒理會手背的傷,壓下眸中的情緒,輕聲說:「何必呢?」
「一隻哨子而已。」
樂安縣主在他的書房中發現了一隻哨子。
很尋常的木哨子。
她一眼就看出,那是衛朝會用的。
她摔了哨子又砸了鎮紙,聲嘶力竭地問:
「你怎能允許她進你的書房?」
趙書曜輕輕皺了皺眉。
「總會有與她議事的時候。」
樂安縣主自然不信。
她紅了眼眶。
「那議事之後呢?她落下的東西,你竟還留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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