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書曜愣了片刻。
他也不知道為何,隻是下意識地想留著。
樂安縣主推開書房的門,徑直走了出去。
不期然遇見了最不想見的人。
趙書曜有些疲憊,卻不得不盡力穩住她。
樂安縣主是他最理想的太子妃。
她家中有權勢,又與他年少熟識,對他一片真心。
隻是性子嬌縱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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權衡利弊之後,他寧願對衛朝說:「你既喜歡這裡,便在這裡跪上兩個時辰吧。」
他沒想過真罰她。
她卻硬生生地跪滿了兩個時辰。
趙書曜一看見她那副可憐的樣子,便莫名地心慌。
那是他不曾有過的感覺。
17
趙書曜說不明白自己的內心。
他對衛朝自然是喜歡的。
她和樂安縣主那種貴女不一樣。
她會和動物絮絮念,對所有人都溫言軟語。
他隻知道,從權術中脫身,和她待在一起時,是他最舒心的時候。
什麼也不用多想。
光是看著她的側顏,聽她笑著逗鳥,他便覺得高興。
她很有本事,能為他引來百獸的朝拜。
但百獸朝拜的吉兆隻是錦上添花。
趙書曜最想要的還是權柄。
那是樂安縣主能給他的。
至於衛朝,封個側妃足矣,甚至過了。
她很容易滿足,每月有一些碎銀便很開心。
側妃的俸祿很高。
還有珠寶首飾。
她會願意的。
趙書曜唯獨算錯了一點。
他不堪的想法和他對她的輕視,她全都知道。
鳥和馬說的。
18
趙書曜有很多件事情要做。
先娶太子妃,過幾個月,再請旨立側妃。
不過他隻做了第一件事。
成婚之後,有人給他送了一對鴛鴦,放在東宮的荷塘裡。
婚後第三日,他一個人立在荷塘邊上,不知道是賞鴛鴦還是賞那平靜無波的水面。
他看那對交頸的鴛鴦,眼睛被刺得生疼。
倏然想衛朝了。
他對身邊的侍從說:「讓衛朝來一趟。這對鴛鴦,也該馴一下。」
侍從去了,又回來,面色為難,害怕地垂下頭。
「衛姑娘......不見了。」
他的腦子空白了一瞬,緊接著面色也變得慘白。
「去找。她能去哪呢?」
他的心更慌了。
冒出來的冷汗浸透了鬢角。
衛朝很有本事。
她還有攢下來的銀子。
她有離開他並且再也不回來的能力。
巨大的恐慌感席卷全身,讓他幾近站不穩。
他深呼吸了一下。
親自領著人,在東宮內找了一圈。
太子妃自然是不願意看他胡來的。
她鬧著進宮見皇帝。
這對於本就焦頭爛額的趙書曜來說更是雪上加霜。
19
我順利地抵達了姑蘇。
在離京路上,還把我的阿眉撿了回來。
我一路走一路撿。
小動物擠滿了一整輛馬車。
我迫不得已在齊州租了一輛更大的馬車上路。
抵達姑蘇時,我花了大半積蓄買了一大塊地安置它們。
我還買了一頭牛來耕地。
我不知道以後要怎麼賺錢。
還是先想辦法種田好了。
牛有點不服。
【為什麼貓狗不用幹活,我就得一頭牛犁地?】
我覺得有道理,又對它心生愧疚,於是忍痛再買一頭牛。
「那你們輪值。」
牛有點無語。
牛哞哞叫。
其實貓狗也不是都不幹活的。
我養了兩隻貓兩隻狗。
因為我沒什麼文化,於是給黑的貓取名小黑,白的貓取名小白,黃的狗叫旺財,斑點狗叫招財。
小黑會抓老鼠。
小白會抓魚。
旺財會看家。
招財會趕鴨子。
阿眉會唱歌。
每隻動物都特別好。
後來我還養了很多家禽。
動物一多,矛盾就多了。
為此,我特地買了一把小錘子,每天斷案。
「小雞甲偷吃小雞乙的食物,判小雞甲一天不能吃玉米粒。」
「小黑不聽人的勸告給隔壁小姑娘送老鼠,判小黑一天不能吃蝦。」
阿眉盤旋在我頭頂,高呼:【青天大老爺!】
20
在姑蘇的第二個月,我收到了京城的來信。
顧惟言寄的。
他簡單地寫了一些事情。
我走後,東宮很亂。
太子為找一個人險些掀翻了東宮,太子妃甚至要進宮面聖,卻被攔下。
我嘆了一口氣。
趙書曜還是沒在意過我的S活。
他是太子。
無人敢說他的不是。
所有人都隻會來指責我。
目光落到第三行。
顧惟言說他又因直言不諱被貶出京,不日便要來姑蘇赴任了。
第四行。
太子動用權力去查,發現我去了姑蘇。
他要我務必小心。
我有些心慌,捏著信紙的手指微微用力。
他能查到我去姑蘇,那必然也能查到,路引是顧惟言替我辦的。
我擔心他。
怕他被我牽連。
旺財用毛絨絨的腦袋拱了拱我:【怎麼了?朝。】
它已經發現,人有很多,為了給我一個特定的稱呼,它叫我「朝」。
我折好信紙,收起來,對它笑了笑。
「沒事,真正的青天大老爺要來了。」
旺財聽不明白,隻是「汪」了一聲。
21
顧惟言成了姑蘇的長史。
他的官邸離我家不遠。
霄飛練常常一連翻幾座牆,來偷吃小白抓的魚。
顧惟言在放衙後到我府上,捏著霄飛練的後頸把它提起來,抱進懷裡,飽含歉意地對我說:「抱歉,顧某管教不嚴。」
我笑著說:「沒事的。」
「顧大人要留下來用膳嗎?今日的魚是小白親自抓的,很鮮美。」
他問:「小白是?」
小白躍了出來,對他喵喵叫。
他了然一笑。
「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貓和狗在地上吃飯。
小雞小鴨在庭院裡吃飯。
我與顧惟言在小圓桌上吃。
他有些拘謹。
我心事重重。
「顧大人,是我連累了你嗎?」
他輕笑了一聲。
「原來你在擔心這個。」
「升降本就是常有的事。是我自己行差踏錯。為你辦張路引一不違背律法,二不違背道義,無人能揪我的錯處,你也不必擔心。」
我抿了抿唇,起身關上了門窗,又派旺財和招財盯著周圍。
「是太子殿下,太子殿下有沒有為難你?」
他說:「有,但並非為了這個。」
「太子曾借白鶴給太子妃傳情,成一樁美談,阿朝姑娘,你記不記得白鶴銜的那封信中寫了什麼?」
我搖了搖頭:「殿下不讓我看,不過我可以幫你問問一些事。」
他一怔:「問問?」
22
我去問了阿眉。
問它有沒有鳥脈可以聯系到京城東宮大池塘裡的那隻白鶴。
阿眉有點震驚,有點迷茫:【我試試吧......】
我等它的消息。
一等,就是一個月之久,等到了太子下江南辦案。
我剛將得來的消息告訴顧惟言。
白鶴送的信不止一封。
信封裡還裝了別的東西,它叼著累嘴。
它送完信後,去侯府的池塘邊歇腳。
因為聽覺靈敏,聽到了不少內容。
但腦子不好使,現在隻記得一點了。
......
回到家中。
後院雞飛狗跳。
我推開門,正要問問它們怎麼了,一眼便看見了站在庭院中的趙書曜。
他披著大氅,神情陰鸷。
身後跟著一眾帶刀的侍從。
我一驚,下意識地跪下。
他伸手扶我起來,冷聲質問:「阿朝,跑什麼?」
「是孤對你不夠好嗎?多少人求不得的側妃之位,孤許你了,你還要跑。」
我如今能預感出天將下雨。
因為膝蓋在落雨之前錐心刺骨地疼。
這是拜他所賜的。
我後退兩步。
「殿下,我並不想做側妃。」
他步步緊逼,投下一大片陰影。
「為何?是因為樂安縣主嗎?」
是,也不是。
我低頭說:「我不喜歡東宮。」
因為害怕,我的肩膀顫抖著,聲音也有些哽住。
他臉上浮現出一絲震驚,一絲不敢置信。
「你從前在孤身邊時,分明是高興的。」
我輕聲說:
「那也是從前了。」
「其實我很怕猛獸,但是為了殿下,我還是去嘗試馴了狼。它很狡詐,在我放它出籠後,它撲上來咬傷了我,還好附近有侍衛。」
我挽起了袖口,露出了猙獰的疤痕。
「我最終還是為殿下辦成了事。但第二日,殿下便打了我十個板子。」
「我在東宮並不開心。」
趙書曜扼住我的手腕,目光落在我的疤痕上,瞳孔微微震動。
他紅了眼睛,停頓了許久, 才開口,聲音顫抖:「阿朝, 我不知道......」
我收回了手,將疤痕藏進袖子裡,繼續道:
「況且,我與殿下隻有一紙契約。」
「我承諾的事情做完了,便要走了。」
趙書曜怔怔地望著我。
一滴淚順著臉頰淌下。
他這樣隻顧自己的人, 竟也會落淚。
他故作輕松地笑了笑,兀自說:「你既喜歡這裡, 便多住一段時日,待孤解決完事情, 再接你回去。」
23
趙書曜沒有來第二次。
他被廢了。
原來他養了很多私兵,原來他與侯爺一起搜刮民脂民膏。
這些罪證,都是顧惟言呈上去的。
趙書曜與樂安縣主被貶為庶民, 流放寧古塔。
顧惟言進京後, 我辦了一張去同安的路引。
在他回來之前, 我牽起貓狗,抱著大鵝, 將田地與宅子賣了,去車坊裡租了一輛最大的馬車。
阿眉站在車窗邊, 問我:【朝, 我們又去哪?」】
「同安, 」我說。「一個很美的地方,有很多白鷺, 你可以跟它們玩。」
阿眉說:【我不跟白鷺玩。】
我笑了笑, 捏了捏小白的爪子。
「那好吧, 你去找畫眉鳥玩。那裡靠海, 有很多魚, 小白會喜歡的。」
小白叫了一聲, 表示高興。
我望向窗外。
山高水長。
走之前,我沒給顧惟言留信。
我覺得他也能懂。
他幫我辦路引, 我也幫他一回,算是兩清。
我的能力太特別了,我不想再牽扯到任何事中了。
我不聰明。
曾經想不到會為虎作伥, 成了趙書曜的幫兇。
世事復雜。
還是牽著小動物先跑走好了。
她步履輕快,桃紅的裙擺像一葉小舟般翩然劃過。
「—驚」我在同安安定了下來。
有幾畝地, 很多動物。
公雞在天剛明時就把招財喚醒。
招財起來, 催黃牛甲去犁地,放小鴨子出來,用嘴拖著盛放稻谷的竹筐去喂雞。
這家沒它得散。
往往到日上三竿, 阿眉才來叫我。
【朝, 我們都餓了。】
我連滾帶爬地起來, 給所有動物準備吃的。
一切都收拾妥當後已是正午。
金色的陽光照進院子裡。
小黑躺在陽光下,慵懶地舔自己的毛。
小白吃飽喝足,告訴我:【朝, 我出門打獵啰, 今晚還吃魚。】
招財說:【朝,我要出去遛鴨子。】
我笑著點頭:「好啊,你們什麼時候回來呢?」
【在太陽落下之前。】
我搬了一張躺椅,坐在門口曬太陽。
看小黑扯毛線球玩。
阿眉立在樹梢上唱歌。
黃牛甲幹完了一上午的活, 慢騰騰地走回來,催黃牛乙頂上。
......
驚此時情緒此時天,無事小神仙。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