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我若是要天天看電視學英語，又增加一筆電費開支。

沒想到表弟秦凱卻說他想學英語，要看電視。

 

姑姑：「你現在沒英語課，學什麼？」

 

姑父看了我一眼，「孩子想學，就讓他學吧。我評上先進個人，獎了五塊錢，夠他們學幾個月英語的電費了。」

 

我感激姑父，周末的時候，我有空就會接糊火柴盒的活。

 

一個火柴盒一分錢，熟練後我一個周末能賺一塊多。

 

賺來的錢，我都交給姑姑補貼家用。

 

姑姑誇我懂事，秦凱對我嗤之以鼻。

 

可是後來，我糊火柴盒的時候，他也會在邊上一臉不願地幫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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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妹有樣學樣，也會給我幫忙。

 

因為有這份收入，我們每個月都能多吃一次肉。

 

吃到肉，秦凱和秦苗幫我糊紙盒也更積極了。

 

期中考試，我的英語從三十五分進步到五十八分。

 

劉老師再度把我叫進辦公室。

 

劉老師態度和藹地獎給我一個本子，「柳青，你的英語進步很大，這是給你的獎勵。以後有什麼不懂的可以問我。」

 

劉老師還說，有什麼不懂的可以問她。

 

我目光炯炯地看著她：「劉老師，初一的知識也可以問嗎？」

 

劉老師前所未有的好說話。

 

「可以。」

 

我問了幾道題。

 

離開的時候，拿著劉老師給的初一英語書，上面寫滿了她做的筆記。

 

離中考還剩八個月。

 

我成了劉老師辦公室的常客。

 

她看我做題多，還把上一屆學長沒寫完的英語本空白頁拆下來，用訂書針給我釘成本子。

 

「將就用吧。家裡條件不好，更要好好讀書。」

 

我鼻子一酸，「謝謝老師。」

 

期末，我的英語第一次及格，六十七分。

 

劉老師：「柳青，好樣的！」

 

姑父拿著我的成績單。

 

「有進步，那我還是繼續留下你吧。」

 

爸媽寫了一封厚厚的信過來。

 

他們讓我過年別回家，節省車費。

 

還說讓我明年暑假帶著表弟表妹一起回去。

 

7

 

姑姑看我失落。

 

給我們三姐弟一人兩毛錢。

 

讓秦凱帶著我和妹妹去買爆竹玩。

 

長這麼大，我還是第一次玩爆竹。

 

表妹指著遠處，「快看！」

 

有人放煙花，五顏六色，真漂亮。

 

這是我在老家見識不到的風景。

 

這一刻，我理解了爸媽。

 

他們用全部力量託舉我。

 

就是為了我到大城市見識小山村見不到的風景，不閉目塞聽。

 

大年初二，姑姑姑父帶著我和表弟表妹去爺爺奶奶家拜年。

 

奶奶給兩個堂弟還有表弟各五毛紅包，表妹一毛紅包。

 

輪到我時，奶奶一臉歉意。

 

「不好意思青青，奶奶沒錢了，下次補給你。」

 

叔叔打量著我和表弟表妹。

 

「柳梅呀，我就說你不該留下青青。你看你省吃儉用地供她，過年也沒給秦凱和秦苗做件新衣裳。我聽說青青的成績也不好？」

 

嬸嬸湊上來。

 

「聽說英語六十七分，我家耀宗英語可是考了九十分。」

 

姑姑笑得有些勉強。

 

「青青已經不錯了。她成績有進步，又懂事，還能帶著弟弟妹妹學習。」

 

叔叔嘲諷：「比起你家兩個，確實不錯了。」

 

爺爺哼了哼。

 

「青青啊，不是爺爺重男輕女。

 

「你不是讀書的料，就別硬讀，給你爸媽也減點負擔。」

 

我很氣憤，想要大聲反駁。

 

可我又怕姑姑姑父覺得我不聽話。

 

姑父把筷子往桌子上一拍。

 

「忘記了，今天要上下午班。爸、媽，我們改天再來。」

 

回到家，表弟秦凱喊著沒吃飽。

 

姑姑張羅著做飯。

 

雖然隻有一個肉菜，沒有爺奶和嬸嬸在邊上嫌棄，我們吃得特別舒坦。

 

飯後，表弟秦凱主動把課本拿出來。

 

「青青姐，這道題我不會。」

 

我看過去，挑眉，「你確定？我沒看錯的話，這是秦苗的試卷吧？」

 

秦凱：「拿錯了。那這道。」

 

我看了看，是一道很簡單的題目。

 

「你好好讀一遍題目，確定不會？」

 

秦凱讀了一遍，自己解出來。

 

他又說，「那你教我英語吧。」

 

我好笑地看著他，「有什麼事直接說吧。」

 

秦凱拿出自己從奶奶那裡得來的壓歲錢。

 

「壓歲錢我們一人兩毛吧。」

 

他分了兩毛給我，又分了一毛給他妹妹。

 

「青青姐，你不是多餘的。我還靠你教我做題呢。」

 

秦苗也說：「青青姐，你的數學好，寒假你多幫我補補。」

 

我知道，他們是怕我因為奶奶不給壓歲錢，心裡不平衡。

 

本來要進來的姑姑輕輕地關上門，她肯定也是想來安慰我的。

 

姑姑一家四口，都在用自己的方式保護著我。

 

10

 

八零年第一場雪到來的時候，我們再度開學。

 

開學交學費時，遇到英語劉老師在收學費。

 

劉老師看了下單子。

 

「柳青，你的學費是十二，借讀費二十。」

 

我把十二塊錢遞過去。

 

「劉老師，借讀書能不能再等等，等我爸媽寄錢過來我就補上。」

 

劉老師沉默了幾分鍾。

 

「柳青，你等等，我跟校長反映反映情況。」

 

校長過來。

 

「柳青呀，我記得你，上次數學還考了全班第一。你肯上進，家裡條件確實困難，借讀費就給你免了，好好讀。」

 

免了借讀費，姑姑家也能松口氣。

 

我很開心，「謝謝校長。」

 

校長卻說，「不用謝我，要謝就謝劉老師吧。」

 

我當時沒明白這句話背後的意思。

 

兩天後，爸媽寄來六十斤糧票和五十元。

 

姑姑拿著錢票眼睛都紅了。

 

「青青，你爸爸在鄉下，攢點錢票不容易，讓你爸媽下次別寄這麼多。」

 

其實不多。

 

我正是長身體的時候，一天三頓，一頓能吃半斤米，六十斤糧票隻夠我吃四十天的。

 

至於錢，糧食一毛三分八一斤，我吃飯要用掉大半，加上學費、借讀費，更是不夠。

 

可我在老家長到十三歲。

 

我是知道的。

 

老家的氣侯隻能種一季糧食。

 

到冬天就大雪封路。

 

爸媽攢這些錢票，是費盡全力的。

 

我聲音哽咽。

 

「謝謝你，姑姑，還有姑父，以後我出息了，再報答您們。」

 

姑姑摸著我的頭低嘆。

 

11

 

離中考僅剩一個學期。

 

我更努力。

 

劉老師看我學得辛苦，會時不時給我開小灶。

 

我的口語不好，她會一遍遍地幫我糾正。

 

在她指點下，我給自己訂下目標，每天背十個單詞。

 

我覺得。

 

心志決定命運。

 

態度決定高度。

 

期中考試，我的英語第一次上了八十分。

 

總分排名全班第二十名。

 

劉老師很為我可惜。

 

「時間太短了，柳青要是早一年來附中，我一定能再讓你英語提高十五分。」

 

劉老師幫我分析。

 

我現在的分數，考重點高中，還是中專，都比較懸。

 

而且重點高中與中專是同一投檔線。

 

關於考高中還是中專。

 

中專出來可以安排工作。

 

重點高中考大學的希望大。

 

姑姑說她沒辦法做主。

 

讓我打電話給爸媽。

 

姑父說，你跟你爸媽說。

 

如果你考不上高中或中專，可以讀技校。

 

我跟你姑姑還有一個子弟進機械廠的名額，可以給你。

 

看我驚訝地看著他。

 

姑父有些不好意思。

 

「當年不是你爸送禮讓你姑姑進廠做臨時工，你姑姑說不定也下鄉吃苦去了。」

 

其實爸爸給姑姑的幫助，並不及叔叔的十分之一。

 

他隻是在姑在進廠做臨時工的時候出了力，後來姑姑能轉成正式工，還是靠自己努力。

 

可不管是姑姑，還是姑父，都念著爸爸的好。

 

偏偏受益最多的叔叔，卻對於爸爸的付出覺得理所當然。

 

我給爸媽打電話。

 

爸媽說，「既然你姑父答應技校他能給你安排工作，那你就大膽報重點高中吧。

 

「你要知恩。

 

「以後出息了，要孝順你姑姑和姑父。」

 

我：「爸，媽，我知道。」

 

12

 

中考考完，錄取通知書要八月份。

 

我帶著表弟表妹回到北大荒。

 

媽媽怕表弟表妹不習慣，吃飯的時候，準備了兩種飯。

 

一種是摻了各種雜糧的飯，一種是大米飯。

 

秦凱：「舅媽，你不必給我和妹妹準備不一樣的飯。青青姐在我家也吃的一樣的。」

 

秦苗：「我爸媽說了，讓我們過來體驗生活，看看回去會不會努力學習。」

 

媽媽笑道：「既然你們這麼說，那我下次就不做兩種飯。」

 

我們回來的時候，正好遇上收麥子。

 

我下地賺工分。

 

秦凱也跟著下地。

 

最開始他隻能賺三分工，回來還喊全身疼。

 

媽媽讓他別去了。

 

他卻不服氣。

 

漸漸地，他的工分比我賺得還多。

 

秦苗沒下地，不過她在家給我們做飯。

 

等到農忙過去，沒幾天，秦凱就與村裡的孩子混熟了。

 

他帶著妹妹與村上的孩子一起抓小魚小蝦，順便也能給飯桌添道菜。

 

中考雖然過去，我知道自己不能止步於初中。

 

我仍是堅持每天背十個英語單詞。

 

白天有空的時候，我就去抓蟬蛻，送去藥材公司換錢。

 

差不多要去城裡的時候，爸爸問我爺爺奶奶和叔叔對我好不好。

 

看著爸爸希冀的眼神，我實話實說。

 

「沒見過兩次，過年姑姑帶著我們去給爺爺奶奶拜年，奶奶給了兩個堂弟和表弟一人五毛紅包，表妹一毛，輪到我，說沒了，下次給。」

 

爸爸沉默。

 

這一次，爸媽沒給我準備糧票。

 

他們直接給了我帶了一百斤糧食，還有一袋鹹菜幹，外加六十塊錢。

 

表弟表妹一人也得到五塊錢。

 

爸媽還囑咐，讓他們下次再來。

 

也囑咐我，讓我好好讀書，聽姑姑和姑父的話。

 

火車緩緩啟動後，爸媽追著火車跑了好遠。

 

這一次，不知道又是多久能見面。

 

我從窗戶拼命向他們揮手。

 

直到再也看不見。

 

秦苗安慰我：「青青姐，等回去我幫你糊火柴盒，等你想家就能再回來。」

 

居然要妹妹安慰。

 

我有些不好意思。

 

秦凱卻在邊上說：「想家不丟人，我也想我爸媽了。」

 

13

 

回到姑姑家。

 

錄取通知書還沒到。

 

我們帶來的鹹菜，有一袋是爸爸交待要送去給爺爺奶奶的。

 

我們去送鹹菜。

 

嬸嬸一臉嫌棄。

 

「這麼遠，也不送點值錢的東西。」

 

表弟秦凱翻了個白眼。

 

「大舅媽曬的鹹菜可好吃了，小舅媽不喜歡，我們還是拿回去吧。」

 

嬸嬸卻拿著不松手。

 

「我想起來了，我家耀宗喜歡吃。」

 

秦凱十分不舍地地松手。

 

叔叔在邊上，「青青，你錄取通知書到了沒？聽說你成績不好，不像我家耀宗，向來成績好，一定能考上中專。等他中專畢業就有工作安排。」

 

叔叔的樣子十分得意。

 

爺爺在邊上跺腳，「胡鬧，女孩子家，讀書怎麼比得上男孩子！浪費錢。」

 

那一刻，我沒忍住。

 

「爺爺，我就算是浪費，也是浪費爸的，姑姑的，您也不曾給過我一分錢！」

 

爺爺更生氣了。

 

「我看你讀書都讀到豬肚子裡去了，其它沒學會，就學會跟長輩強嘴了。我就說了，女孩子家，讀那麼多書幹嘛！」

 

秦凱和秦苗怕爺爺對我動手，護在我身前。

 

我不退縮：「爺爺，您的思想太落後了，男女各頂半邊天。」

 

爺爺又在跺腳。

 

也就是這時，郵遞員的車鈴在門外響起，堂弟柳耀宗的錄取書到了。

 

爺爺像變臉一般，換上一副笑臉。

 

「我家耀宗出息了。不愧是我的乖孫孫。」

 

我和表弟表妹本來都準備離開了。

 

就聽到嬸嬸突然拔高的聲音。

 

「怎麼是技校？」

 

爺爺焦急地伸上長了脖子，「快看看，是不是收信人寫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