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電話又是響了幾次才接通。

 

對面傳來不耐煩的聲音：「說了多少次了，他的事，我懶得管。」

 

我冷靜道：「宋祠，過來處理問題，這是你的兒子。」

 

對面愣住了。

 

像是隔了一個世紀。

 

我聽見宋祠呼吸顫抖：「葉琴？」

 

他嗓音沙啞，難以置信中夾雜著驚喜：「是你嗎？」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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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掛斷了電話。

 

在等待宋祠過來的時間，我從醫務室借來了傷藥給晏子明擦傷口。

 

晏子明是個很堅強的孩子，擦藥的時候也一聲不吭。

 

當他疼得吸氣的時候，我就會輕輕吹一吹他受傷的膝蓋，鼻子一酸，心疼地問：「疼不疼？」

 

晏子明立刻反過來安慰我：「媽媽別擔心，我一點也不疼。」

 

宋淺看著這一幕，氣紅了眼。

 

宋淺從小身體不好，三天兩頭發燒，心髒也有問題。

 

每當他生病的時候，我就陪在他的床前，握著他的手，心疼得不行：「要是媽媽能替你疼就好了。」

 

宋淺那時候還沒有被寵壞，難受了就趴進我的懷裡，讓我拍他的背。

 

他一病，我就不敢睡覺。

 

他是那麼脆弱，我多怕第二天就聽不見他的心跳。

 

現在，我全神貫注地照顧另一個孩子，沒有精力再分一個眼神給他。

 

終於，我轉過頭來，看向了他。

 

宋淺發現我在看他，原本耷拉著的表情立刻精神起來，衝我露出一個甜甜的笑。

 

他長得比小時候更加精致了，頭發泛著點金色，五官立體，像極了縮小版的宋祠。

 

笑起來的時候，天然而無害。

 

可是他霸凌是晏子明的事情也是事實。

 

所以我看著他，語氣是從未有過的嚴厲：「你為什麼要欺負晏子明？」

 

大概是沒有想到我會像審訊犯人一樣問他，他臉上的血色立刻褪得幹幹淨淨。

 

他沒有說話，甚至不敢看我。

 

晏子明開口道：「他們之前在霸凌另一個人，他們把他拉到倉庫裡，我看不過去，就幫忙叫了老師，再後來，他們霸凌的人就變成了我。」

 

「我沒有，他在撒謊。」宋淺立刻反駁他的話。

 

我注視著宋淺：「宋淺，你知不知道你撒謊的時候，最喜歡摳衣角？」

 

沒有想到十年過去了，他的習慣還是跟五歲時一樣，一點也沒有變。

 

不光是為了晏子明。

 

我不能容忍宋淺變成一個會霸凌別人，還謊話連篇的孩子。

 

所以這件事，不能就這麼草草揭過。

 

就在這時，宋祠急匆匆趕來。

 

他的臉上被汗水浸湿，視線四下尋找，最終定格在我身上。

 

他的呼吸微微急促起來，心也不受控制地狂跳。

 

「真的是你，你回來了，你真的回來了。

 

「我找了你好久，我以為……我以為你S了。」

 

他紅著眼尾，小心翼翼想靠近我：「這些年，我好想你……」

 

「確實S過一次。」我的眼神很冷，「宋先生，我很好奇這些年你究竟是怎麼教育的兒子，讓他做出校園霸凌的行為。」

 

宋祠的臉色變了，他急切地看向我：「琴琴，你聽我解釋。

 

「如果不是因為這個孩子，當初你的車子就不會墜湖，你就不會出事。

 

「你出事後，我沒有辦法再愛他。

 

「隻要一想到是他害S了你，我就恨不得想把他掐S，但是隻要我想到他是你的孩子，眉眼又跟你這麼像，我就舍不得。」

 

他緩緩走過來，想要拉住我。

 

晏子明打開了他的手，像是生氣的小獅子：「不要碰我媽媽！」

 

宋祠這才注意到晏子明的存在，臉上血色褪盡：「他是誰？」

 

我迎著他的目光，一字一句道：「我兒子。」

 

宋祠難以置信地將晏子明從頭到腳打量個遍。

 

他不願意相信我跟別人有了孩子。

 

可是晏子明身上跟我相似的地方太多了。

 

「這是……你跟誰的孩子？」

 

這麼簡單的一句話，他說得無比艱難，遲緩。

 

「與你無關。」我站起身，「你忘了嗎？你說過的，你身邊的位置永遠是屬於蘇娆的，讓我不要覬覦。

 

「我沒有覬覦，我們之間甚至沒有任何關系，所以我跟誰在一起，也與你無關。

 

「你就告訴我，你兒子霸凌我兒子的事情，該怎麼算？」

 

宋祠紅了眼眶：「他也是你兒子！是我跟你的兒子！」

 

我愣了愣。

 

「媽媽我錯了！」宋淺害怕地跑過來抱住我，「媽媽你別不要我，我再也不會欺負人了。

 

「我現在很乖的，我的身體也做手術好了，不會給你添麻煩了。

 

「我再也不任性了，我跟他道歉，你不要生我的氣，好不好？」

 

小的時候，宋淺隻需要對我撒個嬌，天大的事情我都能放下。

 

可是那五年的磋磨，耗盡了我的母愛，我從宋家已經離開十年，過去的事情我已經放下。

 

我並不恨他，我隻是，不愛他了。

 

我輕輕嘆了口氣：「回去之後我會帶明明做個全方位的身體檢查，以後如果宋淺再欺負他，我會報警。他這個年紀的孩子，不好好管教，將來會走錯路的。」

 

宋淺愣住了。

 

他大概沒想到，曾經的我為了保護他連命都可以不要，現在竟然會為了別人而報警。

 

為了不讓宋淺成為會霸凌別人的壞孩子，對於這件事，我必須嚴厲處置。

 

我本以為宋祠會袒護他。

 

可宋祠卻隻是輕飄飄道：「你說得對，確實應該管教。」

 

對於宋淺的事情，宋祠明顯不想多談。

 

他隻是更多地將注意力放在我的身上：「這麼久沒見面，待會我請你吃個飯吧，你不在這些年，宋氏集團又往前走了一步。」

 

宋祠看向我：「現在的我更強大了，你想要的，我都能給你。」

 

我卻搖頭：「不用了，我先生等著我回家吃飯呢。」

 

宋祠的動作僵硬：「什麼？

 

「你……先生？」

 

剛才給晏子明擦藥的時候，我就已經聯系了晏鶴年。

 

我帶晏子明走到校門口，晏鶴年已經開車來接我了。

 

晏子明高興地撲向他，晏鶴年溫柔地抱了抱他，然後熱絡地摟住我的腰，吻了吻我的額頭，說想我。

 

宋祠一直盯著這一幕，看紅了眼。

 

我不再管他，抱著晏子明上了車，沒有分給他一個眼神。

 

5

 

關於我的那段過去，我並沒有瞞著晏鶴年。

 

我告訴他，我曾經給宋祠當過有名無分的妻子，還跟他有過孩子。

 

晏鶴年知道我在宋家受了不少苦。

 

他說他知道我跟宋祠結婚時，喝了一整夜的酒。

 

他終於等到我，不可能再放手。

 

那天晚上吃飯，我們聊起了宋淺。

 

我離開宋家時他五歲，現在他十五歲了。

 

晏子明說：「他成績很好，永遠是雷打不動的第一，但是人真的壞透了。

 

「他會指使他的人往差生身上潑拖把水，會在下課時間把人關進廁所，還經常逃課，喜歡打架。

 

「聽說他上初中之後就自己搬出來住，沒有人管他，他就變得無法無天了。」

 

晏子明是剛剛轉學到這所學校的，關於宋淺的事情，我也是今天才知道。

 

沒想到，我臨走前換給他健康的身體，卻讓他變成了現在的樣子。

 

我沒有想到第二天，宋淺會來找我。

 

他站在門口，手裡捧著一個蛋糕：「媽媽，我給你帶了你最喜歡的東西。

 

「這是你喜歡的芒果蛋糕，我親手做的，一開始怎麼做都做不好，後來我請了甜點師在旁邊指導我，總算是做出來了。」

 

我垂下眼簾，平靜地說：「宋淺，我不喜歡芒果蛋糕。」

 

當初裝作喜歡，是因為宋祠和宋淺都喜歡罷了。

 

宋淺的笑容僵硬在臉上。

 

我以為他會生氣，會像小時候那樣耍脾氣，但他很快就維持住了臉上的表情：「沒關系，媽媽喜歡什麼，我可以從現在開始學。」

 

他拿出銀行卡交給我：「媽媽，這是我的銀行卡，密碼是我的生日，我名下的那些別墅也全部給你，媽媽，你回來好不好？

 

「對了，還有還有。」他搬出一個禮盒，「這裡面是最新款的遙控汽車，我想送給晏子明，給他賠禮道歉，這樣的話，媽媽就會原諒我了吧。」

 

我搖了搖頭：「你說的這些，我不能要，也不能收，你需要徵求原諒的人也不是我，而是那些被你欺負、傷害過的人。」

 

見我拒絕，宋淺委屈地紅了眼，將名貴的遙控汽車摔在地上，大吵大鬧：「他們那些人關我什麼事啊，我隻想要你！

 

「媽媽，我要怎麼樣才能讓你回來，你說，我要怎麼做，你才能跟我回家！」

 

他像無助的困獸，迫切地想得到一個答案。

 

「宋淺」，我搖搖頭，「我有家了。」

 

宋淺臉上的血色褪盡了。

 

晏子明跑出來，撲進我的懷裡：「媽媽要帶我去遊樂園了，你快點離開好不好？我們很忙。」

 

6

 

宋淺跟著我們去了遊樂園。

 

我沒有攔著。

 

宋淺小的時候，我也帶他去過遊樂園。

 

但顧及他的身體，隻能帶他坐一些簡單的設施。

 

我跟宋祠帶他出來玩時，蘇娆總是會跟著。

 

他賴在蘇娆身邊的時間很多，因為蘇娆會滿足他的一切要求。

 

宋祠想坐過山車，想吃燒烤，想吃冰淇淋，想玩碰碰車。

 

醫生說過，他不能碰這些。

 

可他們誰都不想做這個壞人，又知道宋淺的身體不好。

 

所以他們都默認我做這個討人厭的壞人，而他們則安慰因為需求得不到滿足而大哭的宋淺。

 

我是他的媽媽，我不可能不管他。

 

所以就算看懂了這一切，我也沒有辦法。

 

但是我沒有想到，最後一刻，宋淺竟然是想讓我S的。

 

或許就是在那個時候，我徹底對宋家，對宋祠，對這個孩子失望了吧。

 

宋淺來到了他小時候我不讓他坐的過山車。

 

這一次，我沒有阻止他。

 

我向系統確認過，現在的宋淺坐這些設施已經沒有問題了。

 

可是宋淺走上去，發現我並沒有攔著他，還全神貫注地給正在坐旋轉木馬的晏子明拍照後，他自己解開過山車的安全帶，從樓梯上走下來了。

 

晏子明從旋轉木馬上下來，指著不遠處的冰淇淋推車：「媽媽，我想吃冰淇淋。」

 

我拿出手帕給他擦汗：「你昨晚著涼了，今天不能吃。」

 

看見晏子明被拒絕，宋淺的眼中露出一抹得意的笑。

 

他期待著晏子明表現出任性的一面，然後被我討厭。

 

然而，晏子明卻隻遺憾地嘆了口氣：「好吧，那等我好了，媽媽一定要再帶我來這裡喔。」

 

我笑著答應他：「沒問題。」

 

宋淺愣住了，嘴巴微微張大。

 

原來隻需要這樣就好了。

 

原來隻要這樣……

 

他想起了小的時候我阻止他坐碰碰車的那一天。

 

他哭著說：「我不要媽媽了，我討厭這樣的媽媽！」

 

蘇娆把他抱在懷裡哄他：「那今天就不跟壞媽媽玩了，好不好？晚上蘇阿姨帶你去我家看動畫片，好不好？」

 

宋淺看著我跟晏子明的互動，嘴唇被自己咬出了血。

 

他不斷回憶著跟我的過去，不斷回憶在類似的事情發生時，他做出什麼樣的反應，又對我說了什麼話。

 

他看著因為沒有給晏子明買冰淇淋，所以給他買了根棉花糖補償他的我。

 

出於禮貌，我也給宋淺買了一根。

 

他看著那根棉花糖，有些愕然。

 

然後，他慢慢低下頭，小心翼翼地舔著那根他從小就不會碰的棉花糖。

 

7

 

在那之後，他經常出現在我的生活，趕也趕不走。

 

一個星期之後，他給我發了好多好多道歉視頻，視頻裡的他，低下頭對曾經被他欺負過的人道歉。

 

並且，每個人都給了二十萬。

 

雖然不知道這份道歉有幾分誠意，但錢是給到位了。

 

他還是和小時候一樣，覺得花錢就可以解決一切問題。

 

但是視頻裡，那些人都原諒了他，我也沒什麼好說的。

 

經常性地，他跟著晏子明一起回家。

 

他把他的考試試卷攤給我看，告訴我今天老師又誇獎了他，說他是一個多麼多麼優秀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