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見我有松口的可能，二人一喜，崔意如更是連聲道：「無妨，父親最是疼你，隻要你松口，此事可成。」

「就算他不肯，爹娘也自有辦法讓他同意。」

他們的辦法，就是先一步延請族老，開宗祠，將我名字記入族譜上。

「雖是先斬後奏，但隻要你死咬著要改回姓姜，想必老爺子也不會多說什麼。」

「退一萬步講，崔家要實在喜歡女孩兒，我們把涵秋過繼給他們便是。」

姜子砚語氣輕快，隱隱帶著些興奮：「你是爹娘的親生女兒，哪有給他們崔氏做女兒的道理？」

我想了想，說會考慮考慮。

二人見狀，還當我是同意了，眼中歡喜毫不掩飾。

他們還著急去安撫姜涵秋，隨即找了借口匆匆離去。

春祺不忿：「小姐，您可別被他們哄騙了去！」

「哪有為人父母偏心成這樣的？怕不是那位才是他們親生的呢。」

我抿了一口茶水：「或許，真的是呢……」

10

接下來的時日過得倒是安生。

也許是爹娘跟姜涵秋說了他們的圖謀打算，一向對我有敵意的人突然改了性子，安安靜靜地守在自己的院子裡閉門不出。

不過等到臉上的傷好得差不多了，她立刻又按捺不住，央著崔意如到處帶她出席宴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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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意如到底也曾是上京赫赫有名的貴女，在她運營交際下，沒多久，姜涵秋在邊關缺糧之際臥冰求鯉，養父重傷之時割肉奉親的事跡便流傳開來。

聽說長公主也對其至孝行徑大加贊賞。

無人再記得她百花宴上對我的刻意為難，也無人記得她面頰腫脹的出醜之事。

甚至還有人暗中說當日是我心胸狹窄，故意借機泄憤。

我知道，這是將軍府在為姜涵秋造勢，也是給她來日換姓增加籌碼。

一捧一踩，我還是成了她的墊腳石。

這日門房來報，姜涵秋一早又與王雪芙結伴出遊了。

春祺一邊幫我找書，一邊直翻白眼。

我點了點她的腦門：「怎麼，悶了？也想出去耍？」

「才不是呢。」春祺直起身子，滿臉委屈，「個個都知道王家小姐與您不和，偏偏夫人還多次撺掇，幫著牽線讓她們交好，這，這不是明顯沒把您放在心上嗎？」

我失笑：「你看我在乎嗎？」

她卻突然紅了眼圈：「小姐，就是因為您突然不在乎了，奴婢，奴婢才更加心疼您……」

重生一事，我沒有跟任何人說過。

但春祺從小陪我長大，在我身邊最久，與我最是熟悉，還是看出了些端倪。

我沒有說話，隻是緊緊握住了她的手。

「是奴婢多嘴了。」她狠狠抹了抹眼睛，「不過您不在乎是對的，有些人根本就不配！」

真是傻丫頭，我嘆了口氣，招她附耳過來。

她仔細聽著我的話，眼睛越來越亮。

「小姐，您放心，奴婢這就去安排。」

我揚起唇角，這份大禮，爹娘你們可要喜歡呀！

11

午膳後，崔意如帶著姜涵秋突然登門。

「涵秋，快把你做的糕點拿出來呀。」

崔意如像是什麼事也沒發生過一樣，笑眯眯地握著我的手。

「這孩子，跟我說早就想來跟你道聲抱歉，卻一直不好意思，這不，特地請了為娘來做這個說客呢。」

「是嗎？」我默不作聲抽回手，「是什麼糕點？」

姜涵秋扭扭捏捏地拿出了東西。

呵，這不是順意齋的梅花糕嗎？我裝作不知道的模樣，拈了一枚送入口中。

「味道真不錯。」

見我毫無防備就吃了糕點，崔意如笑得更加親切：「我就說嘛，都是自家姐妹，哪有隔夜仇？吃了妹妹親手做的糕點，往後可還是好姐妹哦。」

我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她卻全然不見，隻自顧自道：「雲錦，先前你不是總勸娘回崔家看看嗎？」

「經過你跟涵秋這件事，娘也想清楚了，到底都是一家人，何至於揪著往日的龃龉不放，一直耿耿於懷呢？」

「等你改姓之後，要麼，咱們娘仨一同回去看看你祖父吧。」

是真心想看望祖父，還是想讓姜涵秋先在崔家老小前露露臉呢？

我抿唇，並未拆穿，還作一副欣喜的模樣：「那真是太好了。」

崔意如更加欣慰：「屆時，你也可跟你祖父說說以後就直接住回姜家。若是他老人家嫌家中冷清，涵秋懂事又機靈，可以代你在那邊多陪陪他。」

我依舊乖順應道：「好。」

兩人對視，眼中志得意滿。

像是想到了什麼，姜涵秋又通紅著臉小聲道：「姐姐，先前是我不懂規矩，差點連累你也名聲受損。為防在祖父面前出醜，您可否提前指點一二？」

我抬眸笑道：「若問祖父喜好，自是母親更加清楚。」

崔意如唇角微僵：「我，我到底離京多年……」

她幹笑一聲，將姜涵秋拉到身側：「不用擔心，你祖父是頂頂好的人，有娘陪著你，他見了你定是喜歡還來不及呢。」

「就是你這一身的確素淨了些，若去做客，還得置辦些衣衫頭面。」

哦，原來不僅想著我的崔氏身份，還想要我出財出力幫著打扮。

「母親考慮的事，待會叫春祺陪著去珍寶閣現場置辦一身便是。」

崔意如卻意有所指道：「春祺是崔家的人，總不能將軍府自己的事，還要勞煩了外人。」

我笑了，這兩位原是一早打定主意，借著道歉的幌子，既要又要啊。

12

「是女兒考慮不周。」我招了招手，喚來夏安。

「這是夏安，先前姜府一切均由她打理置辦，這幾日正好在理賬目，等盤算清楚了，府裡一應正好全部還給母親。」

崔意如坐直了身子，輕飄飄地擺擺手：「唉，我也是為了名正言順，畢竟雲錦你現在還姓崔不是？等來日你回來了，這家業還是要交給你的。」

姜府空置多年，要不是我費心照料著，早就腐朽不堪，哪裡還有什麼家業？

但我沒有說話，隻顧低頭品茗。

其實夏安過來的第二天，整理好的賬本就送到了我案前。

姜家人丁稀少，先前不過隻用了幾個僕婦日常看護，根本沒花多少銀錢。

不過姜子砚大勝回朝後，被封威遠將軍，他有心光耀門楣，第一時間就將府宅修繕一新。

而後崔意如說身邊隻有林嬤嬤一人，人手不夠，又大肆採買。

至於姜涵秋，更是被上京繁華迷了眼，短短數月，單是在珍寶閣就花了上萬兩。

可聖上給將軍府的賞賜統共不過兩萬兩。

這其中空缺諸多，全是由我在幫著買單。

還好，我已一早交代了，我的銀錢都是祖父所贈，身為子女孝敬父母實為本分，可崔姜並非一家，堂堂將軍府天天扒拉著崔家的銀錢，到底不像話。

是以後來姜宅一應花銷用度，在外都沒再掛我或崔家的賬。

想當年，我爹和我娘無媒苟合，未婚先孕，著實氣壞了崔氏一族老小。

雖然崔意如以死相逼，讓祖父捏著鼻子應下婚事，但也直接斷絕了父女情分，是以她手中並無一分嫁妝。

而邊關清苦，又養著姜涵秋，他們也根本沒攢下銀錢。

好不容易掙得軍功回京，聖上的封賞卻早就花得一幹二淨，也不知姜子砚的俸祿夠不夠償還外面的欠賬。

卻聽崔意如已經急急問道：「夏安姑娘辛苦了，卻不知何時能梳理好呀？」

夏安一絲不苟地行了禮：「回夫人，最快也要到明晚。」

「啊？要到明晚？」姜涵秋脫口而出，又猛地閉上了嘴。

崔意如也有些不好意思，但她到底年歲大，臉皮也厚些，裝作大度道：「不妨事的，都是一家人，明晚就明晚吧。」

我依舊在笑：「是，一家人，不妨事的。」

前世做夠了冤大頭，今生討要點利息也是應該的。

13

為防遲則生變，姜子砚急急拜見了長公主。

也不知他是怎麼說的，不久後姜家就大發請帖，說要開宗祠，並請長公主見證，要將我更姓入家譜。

到了當天，上京有頭有臉的人家都派人親臨。

王雪芙更是一早佔好了位子，與姜涵秋親昵地站在一起說著悄悄話。

「哎，你說崔家怎麼沒派人來呢？」有人問道。

「聽說崔老爺子病了，都在家裡侍疾呢。」

「真的假的？前幾日我還看見崔老在貴賓樓喝茶呢……」

「聽說是被改姓的事氣的。可畢竟是威遠將軍的親女，要改姓也情有可原。」

「嗐，也不知道崔雲錦是不是傻，崔家的女兒可不比姜家有臉面得多？」

「噓，長公主一力推進的事，哪有你我置喙的份？再說了，糊不糊塗都是別人家的事，咱們呀，看個樂子就行了。」

王雪芙更是毫不掩飾地幸災樂禍：「還是多虧涵秋妹妹在長公主面前多次仗義執言。」

「人啊，還是要知恩。幸好姜雲錦知道迷途知返，否則一個貪慕虛榮之人，往後哪有臉面做人？」

我安靜地坐在一旁，並不言語，似乎這些言語完全與我無關。

見我毫無波動，王雪芙沒了臉，還想說些什麼好譏諷我，姜家族老已經開始焚香禱告了。

宗族大事不得打擾，又有長公主在旁看著，她不敢造次，隻得恨恨地「哼」了一聲。

春祺上前為我添茶水，不動聲色地示意我，一切已安排妥當。

我翹起唇角，安心等著安排好的人衝進來。

可是就在族老請出族譜要將我的名姓添上時，一個熟悉的聲音突然遙遙傳來：「且慢！」

我猛地站起身。

是祖父，他怎麼來了？

14

人群向兩邊散開，一個須發皆白的老者慢慢走了進來。

祖父曾是三朝元老，頗受聖上倚重。雖多年前就告老還鄉，不參與朝政，但一向備受尊崇。

長公主起身：「崔老，您來了。聽聞您老身體不適，本宮還擔心今日你無法出席呢。」

祖父撫須一笑：「多謝殿下掛念。老骨頭是不中用了，可還是見不得一手帶大的小孫女受委屈啊……」

我眼眶一熱，縱使努力克制，但再次見到他，還是忍不住酸了鼻子。

「傻丫頭，這麼大事還瞞著我，要不是冬禧回稟，你就準備自己一個人扛了？」

老人拍拍我的手，溫聲道：「雲錦，沒必要為了人渣，搭上你自己。」

我心中一顫，眼淚倏地流了下來。

重生歸來，我擔心祖父身體，一直不想因姜家瑣事叨擾他，可他還是聽到了風聲。

崔意如妄圖換姓替女，單這一件事，已足夠叫祖父對她死心。

所以，不久前他託人給我帶來一封信。

信末，他說道：「想做什麼就直接去做。女子不易，更應自立，你娘糊塗，你別跟著一起糊塗。」

兩世為人，我怎會真的糊塗？

但祖父說得沒錯，在場眾人都是人精，今日我就算能揭露姜家醜事，叫他們在天下人面前名聲盡毀，萬劫不復，可我身為他們的女兒，終究也逃不過去。

我永遠斬不斷我的血緣，無法否認我的出生。

不回崔府，不見祖父，為的就是不再牽連他們。

「傻孩子，你要記得，你姓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