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九自然是不可能給她的。
她走之前撂下狠話,要在宗門會武上狠狠教訓我,把小九搶過去。
小九乖巧安靜地坐在竹椅上,好像剛剛引起軒然大波的人不是他。
我心中腹誹,真是個禍水。
剛一轉身,那禍水又纏上我的袖擺。
「主人為何不跟我結契?」
我回望他:「以血為契,今後你便隻能以我為主,永遠不能傷害我,而我卻可以隨意打罵你。若有人傷我,你亦受此同傷。
「這樣的契,你想結嗎?」
他靜靜地仰望:「若我說不,便不結嗎?」
我點頭:「你不想結,便不結。我木心,從不勉強別人。」
他啟唇輕笑:「你不怕我恢復身體就跑了?那你付出的一切都打了水漂。」
我解開他纏住我的手指,笑了笑:「我何時說要留你了?」
天大地大,他有他的路,我有我的仇。
如今相伴一程,隻為前世一段緣罷了。
小九似有不解,怔在原地。
我已離去,滿腦子想的都是,江柔憑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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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雖然領悟不了合歡宗的功法,但於劍道鍛體都頗有天賦。
且我道心如木石,任何魅術都對我無用。
換言之,我是宗門最能打的,同門誰都魅不了我。
我好像生來便是克制宗門的。
那江柔憑什麼覺得她能打敗我?
前世的宗門會武,我是毫無懸念的第一。
這一世,若有變故,一定跟柳夜白有關。
我想到上輩子,柳夜白在我日日佩戴的香囊中下藥壓制我的修為,江柔用禁術抽幹我的血。
這次,他們會用同樣的招數嗎?
可宗門會武眾目睽睽,他們會肆無忌憚地使用邪術?
想了想,還是得加強防備。
我對院子裡發呆的小九喊道:「以後見到江柔他們繞道走聽見沒!不許跟他們說話!更不許吃他們的東西!」
小九先是一愣,然後妖冶精致的臉上綻放出笑意,似一幅畫卷緩緩展開。
「主人真是的,果然還是在意小九會離開。
「好啦,小九隻有一個主人,不會跟別人走的。
「對了,今晚雙修嗎?
「其實不用等到晚上,現在就可以。」
我:……
柳夜白說得沒錯,你的確是隻騷狐狸。
6
很快小九身體恢復好了,毛也長齊了,每天陪著我修煉。
不用養柳夜白那個無底洞,我把所有的靈丹秘寶都砸到自己身上,再勤加修煉,修為突飛猛進。
正在後山練著,突然天空下起花瓣雨。
小九先是一愣,然後眯起眼睛看向一處。
隻見一個手持折扇的白衣小生在漫天花舞中翩翩而來,嘴角含笑,眉眼含春。
我愣住了,是柳夜白。
前世今生,我都沒見過如此騷包的柳夜白。他這是吃錯藥了?
柳夜白折扇一收,邪魅一笑:「木心,別來無恙。」
風一吹,他身上濃鬱的香氣燻得我連打三個噴嚏。
我嫌棄地捏住鼻子:「我記得蛇的發情期不是現在。」
他以扇捂嘴笑:「對你,我隨時都可以。
「木心,我知道你喜歡我的,第一眼就看上了我。我是被江柔迷惑了,現在我清醒過來,知道你才是最好的。」
他滿眼深情,執起我的手貼到他的腹部,「讓我陪著你好嗎?我一定會讓你滿意的。」
還沒摸到腹肌就被小九一把拽回,他冷眼看著柳夜白說:「主人喜歡有毛的!」
然後握著我持劍的手一甩,柳夜白登時被卷出老遠,看都看不見。
小九拿著衣擺擦我的手,嘴裡嘟囔:「從沒見過你這麼招蜂引蝶的木靈根。」
我訕訕:「他不過是在江柔那裡撈不到好處了,想來找我當個冤大頭。」
小九低頭看我:「他剛剛呼吸急促,臉頰泛紅,體溫升高,喉頭滾動,是明顯的發情徵兆。主人,他是真的想要你。」
我沉默。
小九一把抱住我,撒嬌似的蹭我:「主人,隻要我一個好不好?我什麼都可以。你別被他勾走了……」
我嘆氣:「小九,你不也一樣嗎?」
他頓住。
「我的身體與旁人不同。自成年後,靠近我的男人無不想與我雙修。
「師尊合歡仙子說,我有半副骯髒的血脈,所以給了我一副下賤的身體。
「她在我體內下了禁制,所有男人都無法與我雙修,連試試都會遭受反噬。
「小九,你被我吸引,其實並非你所願。柳夜白也是。
「你不用擔心我身邊會有別人。」
因為我身邊,留不下任何人。
小九沉默良久,忽然笑了:「所以,你不是沒人喜歡。你是被太多人求而不得,出言汙蔑。」
他勾起我的下巴細細看我,「主人,你可真是塊風情萬種的木頭。」
我啞然,還能這麼理解的?
他低聲說:「你本是明珠,何必讓不懂的人任意評判?懂你的人會自己走到你身邊。」
我不語。自小面對同門的嫌棄嘲諷,師尊的漠視冷待,從未有人對我說過這樣的話。
「其實主人比他們都適合修習魅術。木土相連,根系綿延千裡,若施展魅術,有何人能躲得過?」
這倒是,有點意思。
若能學會魅術,剛柔並濟,對戰時亦可事半功倍。
隻是,我真能學會嗎?
見我感興趣,小九繼續引誘:「我知道何處有這魅術,主人要同我去嗎?」
我御起木劍:「走。」
於是我們出門遊歷了一個月。
回來時,發現附近的宗門都貼出告示,近日有兇徒行兇,已有十數名落單修者遇害。受害者全身血液被抽幹,丹田靈力也被吸食一空。
聽到這熟悉的死法,我立刻鎖定了兇手。
江柔和柳夜白。
他們是瘋了嗎?明目張膽施展邪術殘害修者,這是要被灰飛煙滅的大罪。
他們圖什麼?
帶著疑惑回到宗門,已是會武當天。
我驚訝地發現,江柔破境了。
7
自從柳夜白殺了江柔的其他爐鼎,她便瘋狂採吸柳夜白。
柳夜白大概沒想到她會如此需索無度,實在吃不消。
宗門弟子每晚都能聽到他們的爭吵聲。
主要是江柔在輸出。
「你個沒用的東西!連一刻鍾都堅持不了!
「花了我那麼多錢養回來的身子,你敢拒絕我!
「不行就不行,扯什麼太累!躺著不動累什麼!
「就這麼點?呵,難怪連那個蠢木頭都不要你!是我看走了眼!」
柳夜白惱羞成怒反唇相譏:「論相貌身材你哪點比得上那根木頭?
「我就是對你提不起興趣!要不是看你有錢誰願意伺候你!
「摳摳搜搜擠出那點丹藥夠誰用!又想馬兒跑又想馬兒不吃草!你也就想得美!」
兩人怨氣越來越重,關系岌岌可危,全不似上一世那麼堅固。
全宗門都知道柳夜白高看我而貶低江柔,她徹底記恨上我。
宗門會武,江柔使了銀子安排我同她比。
比賽當天,我才有工夫仔細打量江柔。
擂臺對面的江柔已成功築基,渾身的媚氣比從前更甚,道行稍低的弟子光離她近一些就會被魅惑。
光靠柳夜白那點靈氣是築不了基的。山下那些修士為何而死,我大概明白了。
江柔很興奮,似乎篤定能夠贏我,還沒開始比試便在擂臺上搔首弄姿極盡展示自己。
臺下眾人議論紛紛。
「小師妹不過五十歲,合歡宗上下百年都沒有這樣年輕便築基的修者,簡直是天縱奇才!」
「她隻花了十年吧?我不敢相信要是我能十年築基我將會是多麼活潑開朗的小女孩!」
「大師姐今年百歲了吧?築基也三十多年了,還是毫無寸進!」
「庸碌之輩怎麼跟天才比?她也就是一身蠻力,粗魯得很,真不知宗主為何要收她入門!」
「啊,快看快看!有極品!」
極品小九頂著眾人垂涎的目光劃破人群來到擂臺邊,扯扯我的褲腿。
我蹲下:「何事?」
小九指指後面的柳夜白:「他們弄了個賭盤,你和江柔的賠率是三比七。」
我蹙眉:「我的贏面隻有七?」
不能夠啊,我之前可是衛冕之王。
小九頭搖得像撥浪鼓:「你是三,她是七。」
我:「他們集體腦子被泡了?」
「你不在的時候,江柔當著眾多同門的面一舉築基,就在昨天,那場面可大得很啊。他們都被震住了,覺得你這次肯定贏不了。」
我呵呵冷笑,把錢袋扔給他。
「拿去下注,下完回去拿麻袋。」
「怎麼?要套江柔?」
「想什麼呢?準備裝錢。」
當的一聲響,比賽開始。
江柔左手掐訣右手持法器,混天綾繞著她周身飛舞,腰間合歡鈴無風自響。
她掐出一把甜膩的嗓子媚笑:「師姐,真是不好意思,今天要得罪了。
「同門一場,若你主動將那狐狸送到我房裡,我待會兒下手便輕一些,不叫你那麼丟臉,可好?」
我面無表情:「狐狸嗅覺靈敏,你身上味兒太大,我怕燻著他。」
「你!不識好歹!」
她柳眉倒豎,掐著法訣打過來。
我不閃不避,硬接她的法術。
那紅光打在我身上像石入大海,毫無波瀾。
江柔瞪大眼:「你竟練成金鍾罩!」
8
她咬唇,不甘地看著我,死死捏住手裡的法器。
「鍛體鍛那麼硬,難怪男人都不肯要你!
「我多得是法寶,看你能撐到幾時!」
接著她從錦囊中流水般地掏出寶物拼命砸向我。
我心中閃過一絲不屑。
天資高又怎樣?江柔從來不肯吃苦受累修煉功法,一味堆砌靈寶採吸爐鼎提升實力,才會在煉氣一道坎一卡四十年。
原本她早該超過我。
那些花裡胡哨的東西飛得我眼花,我不耐煩地揮一揮手,掉了一地。
江柔震驚地看著一地狼藉,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你……你不過築基,我也是築基,你憑什麼……」
呵,我實打實修煉上來的,和你嗑藥嗑上來的,能一樣嗎?
我釋放出威壓。
擂臺邊的弟子禁不住倒退一步,江柔也開始戰慄。
我抬手:「江柔,做我的對手,你還不配。
「你如此自負,那麼我便用你最擅長的魅術打敗你。」
手掌一翻,祭出的木劍化成流光扎進地面,魅惑的紫光一圈圈滌蕩開來,空氣中泛起夢一般的柔光和香甜氣息。
依蘭樹果真是天上地下媚性第一流,煉化樹精後我的修為中也蘊含媚性,一經施展媚性能隨著劍氣綿延千裡。
我小心控制著力道,不讓會武比賽變成大型交配現場。
臺上的江柔媚眼迷離,扔了錦囊法器,連衣衫都脫了一半,口中癲狂地說道:「不許走!都是我的爐鼎!再吸一百個我就能破境了!隻要一百個!
「修煉?天才是不用修煉的!那麼多爐鼎上趕著讓我吸,我為什麼要修煉!」
她渾然不知自己醜態畢露,臺下一陣唏噓震驚。
真是沒眼看。
我面無表情地操控她拔出頭上的金簪,狠狠扎進肩膀,再扭動幾下。
隻聽師尊發出一聲暴喝:「破!」
魅術破了,江柔坐倒在地,醒過神來捂著肩膀大聲號哭。
「好痛!木心你個賤人!竟然敢傷我!你不得好死!」
我一抬手,木劍飛速刺向她:「給你機會重說一遍,你認不認輸?」
木劍在她眼皮子前方半寸陡然停下,她抖如篩糠,閉上眼胡亂喊著:「我輸了!我認輸了!別殺我!」
賽場外的柳夜白亦是臉色慘白,跌坐在地。血契把江柔的傷痛傳導給他,他此刻也身受同樣的傷。
看他們如此狼狽,想到上一世他們殘忍地凌虐我,心中忍不住升起幾分快意,甚至忍不住想用木劍捅穿他們的丹田。
但,還不行。
他們如今並未暴露,我不能當眾屠殺。
我收回木劍,在眾人畏懼的目光中準備下臺,忽聽得頭頂一陣炸響,擂臺上空已是烏雲密布,風雷湧動。
這是,雷劫?
9
江柔被那霹靂嚇了一跳,瑟縮地看了一眼頭頂,在天雷劈下時忽然眼疾手快打出一張移魂符貼到我身上。
她咬牙笑著說:「你不是骨頭硬嗎?我築基的雷劫便由你來扛了!」
說完她便軟倒在地失去意識。
我隻覺得腦門一涼,江柔的魂魄重重拍了進去,思維登時混沌了一瞬。
那雷一下打到我頭頂,震得我霎時清醒過來,渾身劇痛連劍都差點拿不住。
又是一道天雷劈下。
我痛得渾身發抖,目光模糊,看到遠處師尊冷淡的眉眼。
我忽然明白,是師尊默許的。
她明知江柔短期突然破境有問題,卻依然縱容她躲避雷劫拿我來擋。
江柔的靈魂在我腦子裡尖聲狂笑:「師姐,你再厲害又如何?不過是我們合歡宗的一個物件,誰用得上就拿去用了,有誰會在意你的感受呢?
「你以為師尊會為你做主嗎?她恨透了你身上的骯髒血脈,恨不能處置而後快!你今天若是死在這裡,她第一個要拍手叫好呢!」
我自小便習慣了被嘲諷,被忽視,被利用。
在合歡宗的一百年,我都是這樣過來的。
前世我隻不過貪圖一點小小的陪伴,哪怕是個爐鼎的陪伴。可我的結局卻那樣慘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