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李侍郎和柳翰林看重他，想賭他的前程，或許不介意在族中擇一侄女許配給他。但除非他來日有機會更上一層樓，否則李家大小姐是絕不可能嫁給一個窮舉子的。

況且李矜月這兩年已近摽梅之期，還能等他出頭多久。

他本該奮力一搏，可如今卻沉湎於情場上你來我往的遊戲，每一日，都在離他光輝燦爛的未來更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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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如今的路子走下去，謝星橋僅僅是自甘墮落，卻還不到我想的讓他身敗名裂的地步。

但是我早就已經想好了，如何引領他一步步走向滅亡。

前世，榮安侯、李侍郎和柳翰林出事，是因為參與到奪嫡之爭中，為五皇子籠絡文人。

而謝星橋當時是沈府的女婿，遵循我父親的教導，並未參與這些事，才能作為光風霽月的探花郎，向李矜月伸出援手。

前世這個時候，李府私下已經開始給李矜月議親了。他們選中的人家，是父親是左都御史的王家嫡出二少爺，同李矜月門當戶對。

雖然後來王家為了避嫌，休棄了李矜月，但在出事之前，誰都認為這會是一門好親。

若是謝星橋提前得知此事，又有人蠱惑他說，五皇子求賢若渴，他會怎麼樣？

而最喜在文人中博取賢名的五皇子，面對這樣一個風頭正盛、前途無量的年輕才子，又怎麼不會將他收到麾下。

若在前世，我是不敢參與到這樣的事情裡的。

今生不同，我已經漸漸參與到沈家的事務中，眼界不可再同日而語。

老天予我這般機緣，讓我重生一次，知曉後事如何，便是要報前世未報之仇，為前世不敢為之事。

否則，天予不取，反受其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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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謝星橋的人打聽到李家有意同王家定親的消息，告訴謝星橋時，謝星橋砸了手中的茶盞。

接著，他像那些他瞧不上的紈绔一樣，大發脾氣。

前世的他，是不會做這樣的事的，純粹是被捧得太多，性情也輕浮了。

等他冷靜下來，又變得頹唐。

雖然他如今有個響亮的名頭，有個舉人身份，但距離配得上李矜月，還有一段路。

甚至他手上連錢都沒留下幾個，全花在同那些紈绔的意氣之爭上來，如今還能撐著體面，不過是靠著沈府的供養和各府的贈禮。

我安排的人在這時候登場了。

一次酒宴中，謝星橋無意中聽到五皇子求才若渴的消息。

他為情亂智，思考了幾日，真的求了門路，投靠到了五皇子麾下。

可他以為他還是前世炙手可熱的探花郎嗎？

如今的他，隻是一介舉子。

五皇子周圍，可不缺這等天賦和身份的人。

為了證明自己，博得五皇子青睞，進而靠近自己的心上人，他定是要犧牲很多。至於專心科考一事，更是不可能再做了。

聽到魚躍傳來的消息，我笑著下了一枚棋子，嗤道，鼠目寸光，因小失大，謝星橋，你也有今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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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皇子是尊大佛，抱上他大腿的謝星橋，自以為前途光明。回頭再看沈府，便覺得小了。

何況他是要娶李矜月呢，怎能還同我有瓜葛？

於是他和我爹提出，要搬出沈府。

提出這個要求時，他的姿態還是無比謙和的，隻道：「若無沈老爺幫扶，小生是絕不可能中舉的，叨擾這些時日，已是領受沈老爺的大恩了。隻是男子漢大丈夫，情勢稍有緩解，就不該再傍人籬落。如今小生得享舉人的待遇，有了生路，便該自立門戶。至於沈老爺的恩情，定當銘記於心，隻盼來日能報。」

話說得倒漂亮，隻是其中忘恩負義的意味，但凡有點心眼的人都能聽出來。

我爹對他的態度，在誰看來，都是極為親厚的。更不乏有人聯想到如今我尚待字閨中，認為謝星橋便是我爹擇定的東床快婿。

但如今不過考上了舉人，便急吼吼地用一番話來劃清界限，一時之間，正廳內來往伺候的人看他的目光都多了幾分不喜。

我爹捋著胡須，佯裝，許久，才長嘆一聲：「既然有此自立之心，便去吧。也不必再提什麼報效之語，不過是舉手之勞罷了。」

謝星橋再三躬身，轉身出了門，便開始收拾行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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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聞這個消息，我倒是松了口氣，可算能和這畜生劃清界限了。

我之所以一直留著他，沒有撕破臉，就是為了將他一步步引到五皇子的陣營裡。

喜歡李矜月是嗎？

便和她抱著一起死吧。

對於李矜月，我同樣憎惡至極。

前世她被王家掃地出門，無處可去，為謝星橋所救。

自謝星橋的口中，她得知謝星橋一直仰慕自己的事情。

她大抵已經不記得那個荷包，更不記得自己曾經戲弄一個孤兒了，但不妨礙她利用謝星橋待自己的痴迷。

她同謝星橋說自己隻為正妻，又暗示謝星橋說她不願看另一個女子同自己一般被掃地出門，不就是暗示謝星橋，要奪我的命。

不過明面上，我還是要將這出戲演得完滿。

於是少不得，在謝星橋搬走之前，去尋了他一趟。

謝星橋依舊用那套「大丈夫怎可傍人籬落，來日若有出頭之日，必來還報小姐知己之厚誼」。

而我則淚眼盈盈，說了一套「盼君登高望遠，一展胸襟」之類的話。

兩人各懷鬼胎，將長亭送別的戲碼，演了個盡興。

之後他便帶著星躍等一幹人，自後門離了沈府。

我如釋重負，著手下一步計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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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上了一輛馬車出府，往謝星橋的相反方向，去了六王府。

前世，韜光養晦的六皇子成了最後的贏家。但如今他還遠沒有三皇子、四皇子、五皇子那麼風光。

他母妃出身小官之家，算不上得寵，沒有高位的母妃、強大的舅家做依靠，諸皇子中，他是相對不引人矚目的那個。

直到兩載後的一場戰事，他上陣殺寇、力退敵軍，眾人才開始注意到他。

對比體弱的三皇子、魯莽的四皇子和隻知舞文弄墨的五皇子，六皇子堅毅、勇猛、沉默，似乎更堪為一位君主。

灶熱起來再燒就已經晚了，當然是捷足先登，收益更大。

沈家的投誠非常直接，明晃晃的金子、銀子獻上，表示願為六皇子盡力。

反正錢，我們家有的是。

六皇子雖有雄心，但如今尚在藏鋒斂銳，竟有受寵若驚之感，認定沈家人算得上巨眼英豪。

一開始，對我的所為，爹是有幾分不解的。

沈家作為皇商，家主享三品官銜，雖是虛銜，卻也遠不同於一般商人。明哲保身，是家中一貫的祖訓。奪嫡之爭兇險，不摻和進去，還能做個純臣，保一家上下的平安。

可前世的教訓告訴我，明哲保身是不行的。沈家富貴已極，珍珠如土金如鐵，哪怕不想入局，也早成了他人眼中的肥肉。

還是手握權柄來得安全。

我如實將內心的考量告訴了他，隻隱瞞了我重生這件事。

當晚，我爹書房的燈一夜未滅。翌日，他同我說，可。

有了他的支持，沈府暗地裡向六王府靠近。

純粹的，利益上的合作。

六皇子穎悟絕倫，是個恩怨分明之人。

今日助他一臂之力，來日他會記得沈府的功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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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沈家正與六皇子共謀大事，謝星橋在五皇子那邊上蹿下跳。

他很著急，因為李矜月的親事隨時都有可能被定下來。

我想了想，決定送他一份大禮。

三日後，一個楚楚可憐的女子，大著肚子，叩響了王家的大門。

她是王家二少爺養在外頭的真愛。

前世，王家二少爺將李矜月休棄後，馬不停蹄地就將人迎進了門。

我讓人告訴謝星橋，王家二少爺似乎在京郊養了個外室，對她死心塌地。

謝星橋便尋到了此人，告知她王李兩家將聯姻的消息。

這女子有膽有識，一咬牙，挺著肚子就來了，要王家人給她一個交代。

我派去跟著她的人也機靈，盡職盡責地在圍觀人群裡煽風點火，說出些諸如「王家怎能如此」「這女子著實可憐」之類的話。

眼看百姓們議論紛紛，王家受不住壓力，將門打開一條縫，正要與之對嘴。

不料。被家人攔著的王家二少爺忽然衝了出來，將那女子攬在懷中。

真愛麼，總會讓人奮不顧身。

王家二少爺懷抱佳人，聲淚俱下地說：「蓮兒腹中的就是我的孩子，我要對她負責。你們讓我娶李家大小姐，可我不願。縱是你們摁著我的頭娶了她，我的心裡依舊隻有一個蓮兒。」

好一對苦命鴛鴦。

有了新劇情，百姓們更加興奮了，議論起王家少爺、李家小姐、蓮兒姑娘孰是孰非。

眼看事情控制不住，跟著出來的王家夫人眼睛一翻，就這麼暈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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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京城人議論紛紛的真愛叩門事件的結果，是王李二家出面澄清，並未有結親之意，蓮兒則被納為良妾，入了王家的門。

有此有孕在身又能拿捏夫君心意的妾室，王家二少爺怕是難找門當戶對的正妻了。

李矜月那邊，雖有兩家長輩出面，但到底被損了名聲。

兩家長輩在明面上如此解釋，不代表京中人就真的會信。宴會上、酒肆中、茶樓裡，人們竊竊私語，說李家養得金尊玉貴的大小姐，在她未來夫婿眼裡，連個出身貧賤的平民丫頭都不如。平民丫頭一哭，婚事就被攪黃了，成了半個棄婦。

丟了這麼大一個臉，李矜月哪能忍受。她在家中又哭又鬧，恨不得殺了王家二少爺，對外則告了病，閉門不出。

謝星橋就在這時候出現，借著五皇子的默許，登了李府的門，又是討好，又是表意。

聽聞魚躍那邊傳來的消息時，我忽有不寒而慄的感覺。

在將事情告訴蓮兒的時候，謝星橋是否就想到了，這雖然會使李矜月名聲受損，進而決定抓住這個機會。

甚至流言紛紛，也有他的手筆。

我又一次認識了謝星橋的心性，果然十足狠辣，對心愛之人都舍得咬上一口，隻要能達成自己的目的。

隻是他沒有意識到，每一隻捕蟬的螳螂後面，都蹲守著安靜的黃雀。

21

翌年會試，謝星橋通過會試，成為貢士。又在殿試中則被定為二甲七十五名，成為庶吉士。

於天下絕大多數讀書人而言，這已是個了不得的成績。

但比之前世他探花郎的身份，是遠不如的。也讓京中人對他的那些吹捧，懸在半空，要落不落。

知道他成績的那日，我在心內喟嘆，要不怎麼說是前世將我和爹逼上絕路的人呢，哪怕心有旁騖，依舊能中二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