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你是不是太抬舉我了?」


「放眼全國,那麼多姓周的有錢人。」


「看到周家太子爺就是我?」


他用手掂了掂我的額頭,看我是不是發燒燒傻了。


「趕明兒要是我剃個光頭是不是就成京圈佛子了?」


「還有,」他指著圖片裡的女人,「這是我表姐。」


「之前要帶你去見她,你又不願意。」


「現在就拿她來冤枉我。」


我被他一番話講得心虛,不敢再看他的眼睛,眼神瞬間躲閃了起來。


「千錯萬錯都是營銷號的錯。」


「我有什麼錯呢?」


「我隻是個愛網上衝浪且眼神不太好的小女孩罷了。」


周含章起身,把我正叭叭解釋的小嘴揪了起來。


他比我高出一個頭,居高臨下地盯住我。


「那現在,是不是輪到你來解釋一下?」


「為什麼不聲不響地就把我甩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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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甩掉?」我驚訝地重述他的話。


周含章一聽到我嘴巴裡說出這兩個字,眼圈又紅了。


他再次很順手地揪住我的嘴巴。


「我不想從你嘴裡聽到這兩個字。」


他把頭趴在我的肩膀上,輕輕圈住我。


「是不是我有哪裡沒做好?」


他垂頭喪氣,像被主人遺棄的小貓。


我把他的身體掰正,探究的眼神落在他身上。


「所以,你的意思是,我們在談?」


如果說剛剛的周含章是委屈加炸毛,那現在的周含章就徹底爆炸了。


他二話不說,把我扛起來,又把我丟進車裡。


「司機,開車。」


司機被周含章嚇得踩滿油門,車咻的一下就啟動了。


周含章全程黑臉,我盡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縮在小角落裡。


本來想開口解釋,但看到他的神情,我又把所有的話都吞回肚子裡。


到了我的小公寓之後,周含章替我打開車門。


他站在旁邊,一句話也不說,示意我下車。


在等電梯的時候,我想說些什麼調節氣氛。


「你不扛我了?」


呸呸呸,我這還不如不說話呢。


周含章白了我一眼,看得出來他很不耐煩。


「電梯方便你我他,正確使用靠大家。」


謝謝你,百忙之中還抽空教育我。


這麼根苗正紅。


難怪被我說是周家太子爺的時候那麼生氣呢。


進門之後,我馬上收起了對周含章根苗正紅的評價。


他對電梯很文明,但對我很不文明。


一進門,他就把我扛了起來,放在床上。


他重重地吻上我,手開始不老實地解我的衣服。


我整個人都被他的氣息包圍。


心跳得太快了,我下意識地按住他不安分的手。


他馬上停下了動作,為我攏上衣服,又為我蓋上被子。


「抱歉,是我越界了。」


他起身就要往外走,像是要離開傷心地。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他看起來好像碎成拼湊不上的片片了。


我不明所以,叫住了他。


「等等。」


周含章眉頭一皺,卻停住了腳步。


「林小姐,還有什麼事情嗎?」


我從床上下來,繞到他面前,有些忐忑地開口。


「所以,你真的覺得我們是在交往?」


周含章認命似地閉了閉眼,垂在身側的手捏緊。


「是。」


「今天是我們交往的四年七個月零三天。」


四年七個月零三天?


明明是第一次聽到這串有零有整的數字,我卻很快就想起了那天。


那是暗無天日的一天。


遇到周含章之前,我明明不是這副唯唯諾諾的樣子。


我很早就開始擺攤掙錢了。


高中以前,是幫著爸爸媽媽打下手。


高中輟學之後,我就自己支起了攤。


「招娣,爸媽平時很辛苦,你要多為我們分擔。」


這是我從小到大聽到最多的話。


我看著父母因為辛勞而衰老的臉,又想到老師教我們要成為孝順的好孩子。


從我記事開始,我就盡力幫助爸爸媽媽。


爸爸媽媽擺攤,小小的我就站在旁邊幫忙吆喝。


他們的攤就擺在我的學校門口。


我捏著自己被油濺得髒汙的衣角,總感覺難堪。


「招娣,那個不是你的好朋友嗎?」


「快叫她過來光顧。」


媽媽推著我的胳膊,眼睛裡都是期待。


見我沒有動作,她狠狠掐我,我痛得嗷一聲喊出來。


我的好朋友聽到了我的痛呼,關切地走近我。


結果她還沒來得及跟我說上話,就被媽媽按頭推銷。


盡管我已經背過身,我還是能感受到她投在我身上的視線。


很快,她豪爽地包下了整車的炸串。


那隻不過是她一天的零花錢。


「哎喲,阿姨真是越看你越喜歡。」


「我們招娣真有本事,居然能交到這麼好的朋友。」


「招娣,你還不快謝謝人家。」


媽媽根本不顧我臉上還掛著眼淚,猝不及防把我掰正。


我這樣的醜態就落進了好朋友眼裡。


我再無力掙扎,捏著的衣角也松開了。


她的眼神好像充滿了憐憫。


「謝……謝謝。」


我不知道那天我是怎麼發出這個音節。


我隻知道,我像被油淋了整身。


從那個時候開始,我就覺得,這種油膩膩的感覺會遍布我的人生。


我以為,爸爸媽媽會這樣對我,隻是因為我家太窮了。


但弟弟出生之後,我才發現不是這樣的。


「你弟弟是男孩子,以後是要有大作為的,讓他好好讀書就行了。」


「是啊,要是被同學看到,你弟肯定很不好意思。」


原來,他們知道,把課餘時間都花在攤上,是會影響學習的。


他們也知道,被同學看到是會不好意思的。


爸爸媽媽抓住每個機會,不遺餘力地告訴我同一件事——


我和弟弟是不一樣的。


我不是沒有想過要撕破臉,離開這個家。


但是,每每我下定決心的時候,總有條藤蔓栓著我。


爸爸會在高興的時候,偷偷從錢包裡拿出紅票子給我。


「噓,悄悄拿去買一身新衣服。」


「我們招娣穿紅色最好看。」


媽媽會在我食欲不好的時候,晚上端著牛奶和開胃的滷菜到我的房間。


「你快吃。」


「不然你弟弟看到他沒有又要哭了。」


這才是中式家庭最可怕的禁錮。


從出生被賦予姓名的那一刻,我就清晰地知道,我沒有弟弟重要。


是因為弟弟,我才會出現在這個世界上。


但另一方面,來自原生家庭這些點點滴滴的溫情,又會在我試圖掙脫牢籠時,狠狠牽制住我。


在很多個夜深人靜的時刻,我都在虔誠地祈禱。


我祈禱我的父母從始至終都沒有一點愛我。


這一點點的愛太窒息了。


後來我安慰自己。


沒關系,等我高考完去讀大學就好了。


這樣就可以找到體面的借口離開這個家了。


7


但就在高考前,家裡的經濟更收緊了。


爸爸媽媽說,他們隻能供得起一個小孩了。


他們沒有直接點明,需要我輟學。


但是我們都很清楚這場談話的意思。


我在家裡大喊大叫,哭鬧不止。


我甚至開始摔東西。


這是我第一次竭力反抗。


讀書是我爬離這個家的梯子。


我這麼多年都在期待著這把梯子,他們怎麼能這麼對我?


我的父母很快就發現了我的沒用。


一個連摔東西都隻敢摔軟綿綿的枕頭的小女孩,又能怎麼樣呢?


高考那兩天,他們強硬地把我鎖在家裡。


無形的禁錮變成實在的牢籠。


那是我一生中的至暗時刻。


高考完,父母把門打開的那一刻。


他們臉上堆滿歉意的笑,手裡還拿著我最愛吃的蛋糕。


他們做好了我會崩潰的準備,所以格外訝異於我的反應。


我隻是很安靜地吃完了蛋糕,甚至還有心情細細品味。


那天的蛋糕味道很復雜,又甜又苦。


那晚,我不動聲色地拿著自己攢的錢離開了這個家。


我不會沮喪。


我也不會崩潰。


我會忘記這份傷害,好好生活下去。


高考的機會從來都不是隻有一次。


我也可以供好我自己。


我的未來一定會超級燦爛。


我的攤子,叫小河烤腸。


因為坐上離開家的車時,我看到了一條蜿蜒的小河。


我想,我沒有那麼大的志向,不奢望成為容納百川的大海。


那就當一條小河吧。


雖然沒有大海那麼廣闊,但也自有一番天地。


你好呀,小河。


8


再後來,在擺攤的時候我就遇到周含章了。


他這樣閃閃發光的人對我有致命的吸引力。


我很順其自然地喜歡上他。


每次他來,我都給他買一送一。


可惜他從不領情,總是付我兩份的錢。


搞得我像是強買強賣。


後來我就不給他買一送一了,他反倒不高興起來。


「小河老板,怎麼不偏心偏心我了?」


他身旁的好兄弟拼命起哄。


在滋滋冒油的場景裡,我的臉也被燒紅了。


我把烤腸往他手裡一塞,蹬著三輪車頭也不回地走了。


回到家裡,我一拍腦袋。


虧了,這次真的請到他了。


還是一次請兩根!


那次被起哄之後,我覺得我和周含章好像是有點曖昧的。


他開始出現在我周圍。


他挽著袖子給我打下手,吆喝兄弟們來我的攤前光顧。


下晚課之後,他還會特地跑出來,幫著我蹬三輪回家。


我那個時候,明白我和他之間隔著天塹,不敢再期待更進一步。


隻是暗戳戳地想著,我的日子真的好起來了。


我也有我的好日子過了。


9


話扯得太遠了。


四年七個月零三天前,到底發生了什麼呢?


那天,我終於攢夠了自己備考學習的生活費和資料費。


我高興得不得了。


我拿著兩張紅票子,要請周含章去下館子。


我可沒有什麼私心。


他為我做了這麼多,就算是工錢也該請他吃飯的。


我點了幹鍋雞、紅燒雞翅和番茄炒雞蛋。


還給我們一人開了一瓶可樂。


「祝我們,百事可樂。」


我們以可樂代酒,喝得不亦樂乎。


熱騰騰的飯菜端上來,我食指大動。


周含章剛把雞腿夾進我的碗裡,一對中年夫妻就打開了飯店的門。


「招娣,可算找到你了。」


來了,又來了。


我的筷子掉在桌子上,周含章看出了我的不對勁,手在我面前晃了晃。


「小河,怎麼了?」


那對中年夫妻很自然地走近我,他們聽到了周含章的話,下意識地反駁。


「什麼小河,招娣你改名字了?」


我看著眼前的人,強裝鎮定地開口。


「不好意思,你們認錯人了。」


我不知道是我的哪句話刺痛了他們,他們怒氣衝衝掀翻了桌子。


熱氣騰騰的飯菜灑了一地。


可樂在地上冒出白色的泡沫,又很快消散。


他們指著我的鼻子罵我是沒良心的賠錢貨。


「我們知道你有錢,有錢了也不接濟家裡。」


「你弟弟快要讀大學了你知道嗎?」


「女孩子本來就是要去掙錢給弟弟花的。」


我充耳不聞,心裡暗暗可惜。


多好的一桌菜啊。


我還沒吃到周含章夾給我的雞腿呢。


他們看到我依舊態度冷漠,一個巴掌就要揮下來。


我偏過頭去,想躲開這個巴掌。


但是有人替我更快地攔下了。


周含章捏住了男人的手,用一種上位者的姿態警告道:


「她說了,她是小河。」


「不是你們口中的招娣。」


「小河是我的女朋友,你們最好不要來招惹她。」


「有什麼事情,盡管來找我。」


窮人對於財勢的嗅覺很敏銳。


那對中年夫妻很快就收起了囂張的氣焰。


那時的場景實在太混亂,我忘記周含章還做了什麼。


總之,後來我都沒有再見過那兩個人了。


那天,我和周含章兩個人都肚子空空。


我們一起走在路上。


和往常不同的是,他叫來了司機。


他收拾好我為數不多的行李,把我帶回了家。


一路上,我內心都很忐忑。


我怕他看見我不堪的過往之後,會像當初的好朋友一樣漸行漸遠。


可我不忍心瞞他。


「周含章,其實那兩個人真的是我的父母。」


周含章眼疾手快地往我的嘴巴裡塞了一塊甜甜的奶油蛋糕。


「那是招娣的父母,不是小河的父母。」


「你是林小河,不是嗎?」


到了周含章的家裡,飯桌上已經擺滿了熱氣騰騰的飯菜。


是一份幹鍋雞、一份紅燒雞翅和一份番茄炒蛋。


他邀功似地看向我。


「你沒吃到的,我都補給你。」


我低下了頭,眼淚簌簌落下。


他看到我哭,手忙腳亂地替我擦眼淚,笨拙地哄我。


「對不起,小河。」


「我不該惹你哭。」


「我隻是想給你一個家。」


他以為是自己哪裡做得不好,趕忙讓保姆把飯菜撤下去。


我攔住了他,並且上前一步。


輕輕地環住了他的腰身。


「謝謝你,周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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