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5章

我牽著馬繩的手慢慢收緊:「你有頭緒了?」


「自大梁揭竿而起後,宮中也早已被前朝暴君提前屠殺殆盡,但至今,仍有一人去向不知所終。」


父皇是農家出身,和沈父一起混得軍功後,在前朝暴政奢靡的統治下,戰火紛飛,民不聊生,於是父皇被逼無奈,揭竿起義。


他隻用了半年時間便打進京都皇宮,原以為得親自殲滅前朝餘孽,沒想到前朝暴君竟下令屠宮,而後自己提劍自戕。


但死亡名單上唯一人,下落不明,生死不知。


這些歷史其實離我不算近,但當沈元安突然提起,我心下頓時大駭:


「你是說……」


沈元安牽著馬停了下來,目視前方:


「吾懷疑,三皇子的生母,很有可能是失蹤的前朝長公主。」


……


沈元安的話讓我久久無法平復。


我不是沒有懷疑過李明恆的身份。


不管是他從小心狠手辣的滿腹心計,還是他後來對齊貴人或是曲家的利用。


此等謀略與野心,都不可能是他一個毫無背景的稚子能夠做到的。


唯一的可能,便是有人教他。


我當初唯一確定的就隻是他的生母還在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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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想到沈元安倒給了我一個大驚喜。


難怪父皇遲遲不立太子,想來父皇也發現了些許端倪……


我隱隱猜到,上輩子我去草原後,大梁的情況如何了。


前朝餘孽之子登上皇位……


就是不知我的生母——


齊貴人的下場如何?


18


這幾天,關於曲家的功報是一通接一通。


治災有功,築防有勞,帶頭捐款等等。


柳州挨著青州,近兩年洪水泛濫,帶來的可不僅僅是傷亡損壞,洪水退散後必發的瘟疫,才是壓在所有人心中的大石。


而難治的水和束手無策的瘟疫,如今竟然都被曲家給完美解決了!


甚至是抵御邊防的匈奴騷擾,都有曲靖瀾的一份力在。


朝堂上的人精們當然也覺察到了些「蹊蹺」,但父皇並無覺察。


他龍心大悅地封曲父郡守,又封了曲靖瀾為郡丞。


連身在宮裡的齊貴人也跟著沾光,又重登妃位。


此刻齊妃容光煥發,哪還有之前跪地哆嗦的可憐樣?


她牽著李明恆,裝扮奢華繁復,看人的眼睛都翹上了天。


她高傲地掃了我一眼:


「本宮從來就知道,隻有弟弟和兒子才會護著、敬著本宮,而女兒這種……」


她嘆了一口氣,李明恆扯了扯她的袖子,適時表忠心:


「母妃,皇姐白眼狼!皇姐不要您,明兒要您!明兒隻有您一個母妃,定好好陪您,孝敬您!」


「好!還是本宮的明兒最懂事!」


齊妃被短暫地逗笑了,再看我時,眼神明顯帶了不耐和惱怒:


「終究是本宮這小廟終究是留不住女兒,以後就當死了吧,本宮原本也瞧不上!」


如今的我早已刀槍不入,我隻是定眼看向她:


「原以為隻是本宮命不好,碰上你這般母親,現下看來,還得感謝生母抬舉,本宮今時今日才能成為受寵的雲曦公主。」


齊妃的臉色倏地就惱了:


「你若是命好,就該身為男胎,怎的女兒身出世,一輩子隻能蹉跎於後宅深淵!」


「誰說女兒身便隻能蹉跎後宅?那隻是齊妃你認為的。」


我沒給她回復的話口,兀自接著說:


「自古以來,巾幗不讓須眉聲聲震耳,僅隻有你一人自嘆不如男。歷史上護國長公主削發上陣,成就一代傳奇女皇,就連父皇也屢屢贊嘆不已。」


我難得痛快一回,連尊稱都拋卻腦後了。


「從前外祖母的偏心傷害了你,你將那歸為『自古以來』。而宸母妃的盛寵刺激了你,你將失敗歸結是我這個『女兒無用』。」


母妃呼吸登時有些慌亂,她似乎已經想象得到我的話會有多殘忍了。


「我宸母妃膝下無一男半女,為何僅入宮半年便寵冠六宮?你口口聲聲大談女兒無用,可我離開你後便得封加寵,如今誰人見我不尊一聲『雲曦大公主萬福金安』?」


我輕輕一句話擊潰了齊妃的所有理智:


「說到底,是你自己無用罷了。」


我直挺挺撞開了齊妃牽著李明恆的手,邊走邊揚聲道:


「以後本宮會讓你看看,本宮所擁有的,是你這種隻依附於男人的菟絲花絕對得不到的——權力與地位。」


我昂首闊步,朝著朝陽的方向。


隻留下身後發瘋似的聲聲尖叫。


19


曲家隻手遮天的原因,遠沒有那麼簡單。


沈元安查到了曲家多年來一直都有對外通著書信。


隻可惜信上的字體完全看不懂。


「本宮曾聽過舅舅說過一兩句草原話,當時年紀小,不知曉那是何語言,直到本宮在宴上聽草原人講話才回想起來。」


沈元安頓了腳步:「說明曲家真的和——」


他止住了話尾,我點點頭:


「否則我那不成器的舅舅哪來如此通天本事?」


草原上可能隻有牛馬羊,可偏偏這些是各國離不開的寶貝。


自打大梁起朝,各個大國間便籤訂了和平條約,至少物資交易是穩定來往的。


這麼多年來,草原也從匱乏之地慢慢富強,許多能人異士竟然也渴望草原的肆意灑脫,紛紛前往。


想必柳州的瘟疫和洪水,都有草原的能人異士出手吧。


「有證據嗎?」


我最關心的還是這個。


沈元安皺眉搖頭:


「他們很小心,我也是親自跟蹤許久才截獲了一封信,先不說信上的字體,因為就連文字本身,都是用草原皇族專用字體,普通草原人都難以知曉信上的內容。」


看著沈元安的愁容,我頭回有些無奈。


我看得懂草原字,特別是皇族字。


這還得感謝草原王,大字不識幾個的他受大梁影響,竟然酷愛寫詩。


他平日裡除了折磨我的肉體,在精神上,他也總用他那前言不搭後語的詩句折磨我。


幾年的磨礪下來,再難的文字也能看懂了。


不過目前我完全解釋不了自己能看懂的原因,所以也隻能默不作聲。


但並不代表我什麼都幫不上。


「其實想要確認曲家通敵並不難,隻要能證明曲家有人會草原話就行。今年秋獵,父皇也邀請了草原人同慶,屆時我會說服父皇讓各大臣學習草原話。」


沈元安是聰明人,立刻就明白了。


不過難掩激動的同時,他又有些猶豫:


「可是曲家畢竟是公主外家,若真到了那一步,公主可如何是好?」


我微微一笑:


「公子多慮了,本宮的母妃是宸母妃。」


「而且,宸母妃說我們沒有外家,隻有相依為命的母女倆。」


20


乾坤宮內,我又如往常向父皇撒嬌。


父皇點點我的鼻子:「小靈精,要大臣都學草原話談何容易?」


「兒臣知曉,咱們自古無學他國語言的先例。」我喝了一口宸母妃遞過來的甜湯,「可兒臣常看草原人表情憤憤,可那使者翻譯的話卻又如此漂亮,兒臣總覺得他們肯定仗著咱們聽不懂亂說話,至少語氣也不對!」


宸母妃插了一嘴:「本宮覺著也是,若他們背後偷偷罵咱們,使者也定然不可能翻譯出來。」


父皇一臉「有道理」,但隨之他又有了疑問:


「可大臣們學懂了,於朕又有何用呢?朕還是不懂。」


我倒是沒想過父皇的死心眼,一時間我也有這個疑惑。


但總不能叫一國之君去學他國語言吧?


「既如此——朕也學!」


隨著父皇的一聲暴喝,我和宸母妃對視一眼,都看到彼此眼中的意料之中,和……情理之中。


「讓滿朝文武在秋獵前學好草原話,若誰能學得和草原人無障礙交流,重重有賞!!」


時機太好了,我忍不住加了難度:


「如果會懂草原文字甚至書寫的話呢?」


父皇愣了一下,隨即大手一揮:


「那就讓他加官晉爵!」


於是第二天,所有大臣都視死如歸地下了朝。


其中曲家父子差點壓不住上揚的嘴角,仿佛已經加官晉爵了。


離秋獵不過兩個月,自學一門完全沒涉獵過的語言談何容易。


即便父皇要來了純正草原人陪練。


可直到秋獵時,哪怕聰明如沈元安也不過隻能和草原人蹩腳地尬談了半炷香。


更別說讀書寫字了。


原本我和沈元安認為曲家父子應該多少會藏拙。


沒想到太過自信的他們,和草原人有來有往的流利對話直接一鳴驚人。


曲靖瀾更是洋洋灑灑秀了一手草原字。


驚得父皇緊握雙拳。


所幸下一秒,父皇又松開了拳頭,按照先前的承諾給曲家封了爵。


原先在柳州一事,曲家就出盡了風頭。


如今學草原話也是一騎絕塵,他們沾沾自喜不自知。


朝堂內外已經有不少人開始懷疑了。


不過這些朝堂事齊妃可不管,她沉浸在得封貴妃的盛大喜悅中。


雖然所有人都認為是父皇龍心大悅的一同封賞。


但我知道,這是捧殺。


曲家真的要完了。


21


昏暗的大殿上奏著一如既往的晨報。


直到沈淵一聲高唱:「臣有一事啟奏!」


「自柳州洪災過後,臣躬身自省,日日緊盯青州,生怕青州城出任何閃失,沒承想,青州河竟險些被賊人投毒!」


此話一出,朝堂頓時喧哗不已。


「幸好臣及時將此賊人拿下,否則後果不堪設想!隻是……」


瞧見沈淵投來的眼神,曲靖瀾突然有種不祥的預感。


「臣一介武夫,隻知按兵不動,再放出風聲青州河遭人投毒,死傷無數,原本是為了引蛇出洞,沒承想曲郡守大義,第二日便攜帶神醫過來拯救我們於水火。」


沈淵字字句句恭敬不已,但朝堂上眾人早已面色幾變。


特別是高座上的皇帝。


曲郡守連忙出來解釋:


「臣向來好功勞,加上小兒體弱,早年有幸結識姜神醫,那日一聽青州遇難,臣沒多想便立刻攜人前往,一心隻想救人。」


「好一個一心隻想救人!」


門口的淮王一手拎著布袋,另一隻手拎著一個人。


身形高大挺拔,迎著陽光進殿。


恍惚的眾臣見此,就活似見到了神話故事裡的二郎神!


曲靖瀾可沒心思欣賞,他定睛一看,那個被拎著的人可不就是青州城副城主?


曲父在見到那個渾身鞭傷的副城主時腿就軟了。


若副城主供出一切,就全完了。


下一秒,就像是回應他一般,淮王將人往地上一摔,闊聲道:


「皇兄恕罪,剛剛審訊花了點時間,幸不負所託,口供證詞一切在此。」


隨著證詞念出,曲家父子的身子也都先後癱軟在地。


證詞很長,將曲家父子如何找上門合作,幾人如何分工、如何下毒、下什麼毒、下完後又如何處理等等,說得一清二楚。


沈淵目眦欲裂:「爾等為何自相殘殺?那可是吾輩同胞啊!」


淮王聽此,又傳了一人上前:「沈國公莫急,本王知曉為何。」


那得傳的人遞來好幾封書信,上面的字體赫然就是草原字。


「這是從曲郡丞的屋子搜查出來的,曲郡丞沒有什麼想解釋的嗎?」


曲父兩眼發黑,但事關九族,他隻能用僅剩的膽量強撐著上半身:


「回淮王殿下,前不久皇上命人學草原話,這是——」


「你是不是想說,這是當時學習時所練習的字信?」


淮王突然出聲打斷,慌亂的曲父剛想點頭,就聽到淮王流利準確地將信件內容一一念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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