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處廢宮應該是陸持祖上的,陸持在大獄,說不定已經招了。
說明她的藏身之處很容易被找到,手下人不是忠僕,容易反水。
岐王能找我合謀,已經算背叛她。
唐御風前世就不肯背叛蕭凜,今生知道我是妹妹,更不可能對她死心塌地。
至於蕭凜......蕭凜比我更熟悉她。
元宵夜他突兀地拿出意義深重的玉佩,崔怡大喜過望,看似討好蕭凜。
實則演得過了。
真正的十七歲的崔怡,心性清高,即使內心再想要,面上也表現得不屑一顧。
那塊玉佩,是釣餌。
崔怡對我的勸告置之不理,她說:「你不用巧言令色哄騙我,我已經沒有回頭路。我隻需要再等幾個時辰就有結果,無論岐王是否成功......」
她卡住我下巴獰笑:「你都得死。」
她話音剛落,外面傳來一聲慘叫。
裡面的人都嚇了一跳。
火把照亮地宮,來人率先一躍:「四音!」
竟是唐御風,他看到崔怡腳步頓住:「崔小姐。」
崔怡反應快,拔出匕首抵在我脖子上:「別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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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御風大為緊張:「崔小姐,別做傻事,把刀拿開!」
崔怡冷喝:「滾,往後退!」
他也想退,後面大量的御林軍湧上來,他們簇擁著一人上前。
那人裹著厚厚的鶴氅,臉色蒼白毫無血色。
「崔怡。」他剛念出兩個字就一陣猛咳,隻能任左右扶著,「放了她,孤可以饒你一命。」
崔怡怔怔地瞧著他:「真的是你,真的是你。」
她笑得比哭還慘:「你快死了,還要來救她!」
蕭凜說:「陸持已經招了,你放了姒音,我可以保你。」
崔怡恨恨道:「你騙我,你前世也說要幫我和離!可你沒做到,你騙我,你害得我被活活打死,你知道他的拳頭有多疼嗎蕭凜!」
蕭凜黯然道:「詔書已經寫了,可是那日皇後薨逝......」
他抬頭:「阿怡,我沒有騙你。」
「所以你就忙著為你的皇後辦後事是嗎?一連七日都想不起來!」
崔怡更恨,她手一用力,在我脖子上按出一條血痕。
「不要!」蕭凜大驚,他往前一個趔趄,「你放了姒音,我什麼都可以答應你。」
崔怡譏笑:「我要你娶我,我要做皇後,你能做到嗎?」
蕭凜愕然。
長久的沉默激怒了崔怡,她自嘲一笑:「我就知道。」
「李姒音,你看看,這就是男人的承諾。」她附耳輕嘆,眼神轉狠,「黃泉路上,和我做個伴吧。」
脖子一疼,騰的一聲巨響。
崔怡被細鎖絲勾住,飛出一丈遠,數枚羽箭穿透後心。
她不甘心地睜著眼,空洞地望著穹頂。
眼眸漸漸失去光彩。
血腥味在我鼻尖彌漫。
蕭凜焦急的神情浮現在我眼前,他的嘴一張一合:「姒音看著我,姒音!」
27
崔怡給我的那一刀不淺,但沒傷到關鍵。
多虧姜義涵早早潛到暗處,在關鍵時刻出手,迫使崔怡失了力度。
那天發生了很多事。
姜義涵原本確實被崔怡的人哄走。
可不巧,他才到山下,就看到唐御風帶人過來找我。
說陸持招了,皇上讓我進宮對質。
他放心不下,跟著唐御風折返。
兩個人敲開屋門,看見的隻有一地狼藉。
他們大感不妙,趕緊通知太子。
正如無頭蒼蠅一般尋找時,突然有人送了消息來,說讓他們去查廢棄的宮殿。
就這樣,幾乎不費吹灰之力找到崔怡的藏身之所。
至於岐王,岐王有賊心沒賊膽,下毒下到一半被皇上看出心虛,當場就給拿下了。
崔怡死了,死時很可憐。
萬箭穿心。
她是個很聰明的女子,可她眼光不好。
她找的男人,沒一個靠得住的。
我受傷不重,反倒是蕭凜,氣血攻心,又病倒了。
不怪岐王吃了豹子膽,他這半死不活的樣,是個人都有點想法。
皇上又命我侍疾。
這一次,我盡心盡力,不敢馬虎。
夜裡下人都不在,我握住他的手。
看著他蒼白的臉色,長長的睫羽蓋住眼眸,忽然悲從中來。
前世我臨去前不肯見他。
他隻能夜裡趁我睡著偷偷進來,也像這樣握住我的手,在我榻前哀求:「姒音,等你好了,我帶你微服私訪,咱們出宮去玩。你不是最喜歡九弟嗎,九弟會背三字經了,我把他立為皇太弟,抱給你養好不好?姒音,答應我,別放棄......」
他以為我睡著了,可我隻是太累了,累得睜不開眼。
我握住蕭凜的手貼住臉頰,就像他之前無數次的撫摸一樣:「我知道你聽得見,所以你好好聽著,我隻說一遍。」
「其實我很喜歡你。」
「討厭是真的,喜歡也是真的。」
「討厭你嘴巴不饒人,但也喜歡你逗樂打趣。宮裡的生活多乏味啊,還要整日規規矩矩,端莊恭謹。每次我和你鬥嘴輸了,丫鬟們都很開心。因為我一輸你就送禮物,後來你沒發現嘛,我都是故意輸給你的呢。」
「懷著孩子時,宮人們都祈求是男娃。她們希望我生下嫡長子,鞏固地位。可一個小太醫悄悄告訴我,大概是位公主。我想,公主你也很喜歡的吧?我想要你帶她去打獵,手把手教她箭術。」
「我承認,最初你冷落我,我很難過很傷心,可是後來也很快樂。如果不是這麼多的誤會和蹉跎,我們也許會是一對歡喜冤家,一對吵吵鬧鬧又廝守到老的平凡夫妻。」
「所以,你快好起來,我有很多很多的願望,等著和你一起去實現。」
我說著說著,鼻腔酸的厲害,壓抑了兩輩子的心思化作眼淚,湧出眼眶。
我忍不住左右看了一眼。
沒有人。
我快速傾身,在他唇上落下一印。
我準備起身,卻被人扣住後腦勺。
蕭凜睜開眼睛,似笑非笑地盯著我。
「李姒音,你輕薄我。」
我嚇了一跳,慌不擇言:「我沒有。」
「難道是幻覺?」他按住我的後腦勺,昂起頭親了過來,「我不信,再試一次。」
他吻得極深,唇齒纏綿。
「我愛你。」他指尖描摹我的眉眼,溫柔眷戀,「姒音,我愛你。」
「......」
我被他扣住,索吻良久,但還是記掛他的傷情,連忙去叫太醫。
許老怪難得出現,號脈開藥。
我趁蕭凜喝藥,悄悄跟上去,問許老怪:「許老先生,太子這病能好嗎?」
他一臉莫名其妙:「這不已經好了嗎?今天就是最後一天。」
我不理解:「外面流傳他快死了,孱弱無力,病病殃殃。」
許老怪拉住我,悄聲道:「那是皇上和太子放出去的消息嘞,貴人的謀算,咱不敢亂說話。」
我急忙問:「那咯血怎麼說?」
許老怪一拍大腿:「那是我下了猛藥,替他排毒呢。短時間氣血虛無,顯得快死了一樣。」
我一愣:「所以他身體好得很?」
許老怪:「好得很,前幾日亂跑折騰,稍微傷身,不過沒關系,補兩天就能回來。」
我:「......」
這該死的蕭凜,又騙我。
什麼時日無多,什麼纏綿病榻,全是他對付岐王的把戲罷了。
許老怪寫好方子遞給我:「喏,拿去煮吧。」
我氣不打一處來,轉頭把藥方拍進小廝懷裡。
「回去告訴你家太子,姑奶奶不伺候了!」
小廝:「啊?」
28
我離開前,進宮求見皇上。
皇上正在作畫,笑眯眯說:「見朕有何事啊?」
我跪了下去,深深磕了個頭:「父皇。」
皇上嗤笑:「好個沒皮沒臉的丫頭,還沒嫁進來,就叫朕父皇。」
我長跪不起。
過了好久,皇上嘆了口氣:「你什麼時候知道的?」
我說:「被困地宮那天。」
那天崔怡的話裡有很多紕漏,總是少了一個關鍵的人。
我想了很久,才想通那個一直暗地裡保護我的人是誰。
不是蕭凜。
是皇上。
皇上也是重生的。
具體什麼時候開始的,我不知道。
但是圍獵那回,我被陸持扔到野林子,第一個發現,並派御林軍一起去找的人,是皇上。
遞消息讓唐御風他們去地宮找,並派御林軍同來的,也是皇上。
我猜,他早就大局在握,所以才能洞悉所有人的舉動。
同時發現皇上重生的不止我,蕭凜一定也知道。
所以今生他才什麼都不做,隻當孝子,坐等岐王犯錯。
皇上幽幽嘆道:「朕想成全自己的兒子,有什麼錯。」
他看向我:「朕前世亂點鴛鴦譜,造就兩對怨偶,朕亦後悔。可朕見你與太子情緣未盡,心急如焚。今生朕是不敢胡亂指婚了,你自己可有想法?」
我心裡一團亂麻:「我不知道。」
愛恨誤會織就的前世,縱然有遺憾,也分不清是喜歡多一點兒還是執念多一點兒。
我想了想:「求皇上讓我回靜思庵吧。」
我想沉寂一段時間。
皇上思索片刻:「準了。」
我又回到了山裡。
不過不是在靜思庵,而是在一處新的道觀。
叫雲虛觀。
我是觀主。
蕭凜痊愈後多次邀我回去,見我鐵了心要修行,便在靜思庵對面山頭修了座道觀。
他讓我做觀主,不厭其煩,日日遞帖叨擾。
我不理他,每日求仙問道。
我愈發覺得,做太子妃,未必有做神仙快樂。
直到某天,我在觀裡抓出一個狂徒。
狂徒是真狂徒,一身腱子肉,誘得觀內好幾名女道士神魂顛倒。
我把他綁了,押送去官府。
那幾個跟他有私情的女道士哭著求我放過他,我置之不理。
狂徒氣得大叫:「男歡女愛本就自然隨性,你沒嘗過,就嫉妒別人,斷情絕性,你算什麼修道人!」
他的一番話引得眾人深思。
沒過幾天,師兄師姐們便紛紛請求下山感悟紅塵。
我拿不定主意,問老道長。
我說:「紅塵羈絆,傷心傷身,為何他們趨之若鹜?」
老道長拈須反問:「你真的進入紅塵了嗎?真的入世又出世了嗎?」
我被他說得一愣。
蕭凜再來時,我還困惑於狂徒一事。
他聽罷,若有所思。
但他好像歪了重點。
他脫下外衫,隱約看見勁瘦身材,他問:「我比狂徒如何?」
我:「......」
他不停追問,我敷衍道:「好好好,你比狂徒好多了。」
他便坐到我身邊,兩隻眼睛炯炯有神:「那你要不要試試紅塵?」
我呆住。
他撫著我的臉頰貼上來,吹氣拂面:「李道長,男女間的甜蜜情愛,親子間的親密無隙,天下人的供奉,付出,舍與得,你都沒試過,怎麼得道成仙?」
他推著我肩往榻上倒:「孤願助你,嘗遍世間酸甜苦辣,領會眾生疾苦。」
「你成仙那日,賜孤一顆長生不老仙丹就好了。」
他的吻密密麻麻落在我肩頸,我被他哄得五迷三道,忽然回過神。
不對,他怎麼連吃帶拿呀!
既要享受紅塵,還要我的仙丹!
29
我修道兩年,定力越來越差。
索性回歸紅塵。
再三確認後,皇上為我們指婚。
我又一次走進熟悉的宮殿。
這一次,它不再是四四方方的牢籠,蕭凜的尊重與敬愛使得今生多了一扇門。
它變成一處院子,一個家,任我進出。
今生身體康健,嫁入東宮兩個月後,我有了身孕。
我小心謹慎,生怕調皮的小家伙再次溜走。
蕭凜也很謹慎,每日下了朝便來陪我,趴在肚子上聽動靜。
他道:「踢得好厲害,會是男孩子嗎?」
我心下忐忑,不答反問:「如果是女孩子,你會喜歡嗎?」
「會。」他笑意盈盈摟住我,「你說過,希望我教她打獵射箭。我一定要好好教導,若她以後的驸馬不聽話,就讓她一箭射穿驸馬的腦袋!」
肚子裡的寶貝聞言,興奮地踹了我一腳。
我誕下小公主那日,闔宮朝賀。
姜義涵託人送來一份特殊的禮物。
那枚我從蕭凜手中搶過來的玉佩。
姜義涵隻留下四個字:【物歸原主。】
我把玉佩送給蕭凜,他忽然摸著下巴沉思:「唔,姜義涵還未成親是吧?孤去看看是否有適齡小姐,得趕緊讓他成家。」
我推他:「我們都成親一年多了,你還防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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