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11章

我猜也不是。


他沒必要拿命搏我回心轉意。


蕭凜......一想到他的傷勢,我略微心煩。


我輕聲問:「他真的快死了嗎?」


唐御風一時沒反應過來,過了一會才點頭:「很嚴重。」


他看向我:「殿下夜裡多次喊你的名字。」


我心一顫,避開他的眼神。


「若你放心不下,就去看一眼吧,許太醫說,左不過這幾日了。」


連許老怪都治不好?他幾個月前不還說小菜一碟嗎?


見我未動,唐御風沒有多勸。


離開李家陵,大哥推脫有事,找別人替他送我。


那人不是別人,正是姜義涵。


我猜,可能家裡賊心不死,還想讓姜義涵回心轉意。


可我死過一回,早已沒了情愛之念。


我欠身道謝:「姜公子,麻煩你了。」


姜義涵頷首,他扶我上馬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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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對無言,唯餘馬蹄噠噠。


姜義涵並不看我,他道:「太子的傷,你聽說了嗎?」


我點頭。


連他都知道,看來這次真的無力回天。


蕭凜啊蕭凜,虧你自誇神勇,射箭準頭無雙,卻原來也敵不過天命所歸。


姜義涵道:「不管過去如何,這回他兇多吉少。你一個人伴著青燈古佛,過這種孤苦日子有什麼意思?你爹不會輕易放你出家,你若執意如此,惹怒了他,說不定會被隨便塞給某個男人。可若你願意......」


他頓住話頭。


我淡淡一笑:「你的好意,我明白。」


可我真的心力交瘁,再拿不出一顆真心去愛別人。


這樣的我,對他人來說不公平。


很快到了靜思庵。


姜義涵一路將我送到院門前,他鼓起勇氣:「李四音,我一直在,隻要你回頭。」


我欠身:「抱歉。」


我沒有回頭。


姜義涵嘆笑,轉身離開。


我回到院裡,那件染血的衣裳不知被誰洗了。


淡粉的碎花紋路,殷紅的血跡淡去,像一個人的性命逐漸抽去生機。


就好像前世嘰嘰喳喳的吵鬧,恩愛繾綣,到最後漠然無視,歸於塵土。


我忽然心口一窒。


我連忙跑出院門,喊住即將出院的姜義涵:「姜公子,能麻煩你送我去個地方嗎?」


姜義涵頓住腳步。


我連忙收拾東西。


我要見蕭凜一面。


哪怕是最後一面。


前世今生的恩怨還沒有了結,我不要稀裡糊塗地欠他。


我要親自到他面前說:「你我誰也不欠誰,到了黃泉路上別跟閻王爺告我的狀。」


我要告訴他:「我愛過也恨過,但現在無愛無恨。」


我還要告訴他:「下輩子,離我遠點,別再來找我了。」


我要說,我要把一切都說清楚。


門吱呀一聲響。


我回頭:「姜公子,我收拾好......」


一把粉末劈頭蓋臉,我眼前一黑。


26


我又被人綁了。


這次不在野林子,是在一處黢黑的室內。


陰森,潮湿,寒冷。


我被人縛住手腳,綁在一根大柱子上。


驀地燭火幽微,緊接著篝火燃起。


借助閃爍幽光,我看清了周圍。


是地宮,有水滲入地板。


殘缺的盤龍柱,很像廢棄的宮殿。


來人黑衣帷帽,踏水而至。


我看清了她的臉。


我愣了好一會兒,才感慨道:「我猜過很多人,但沒想到是你。」


崔怡摘下帷帽,盈盈一笑。


我不解問她:「我們之間有什麼深仇大恨嗎?難道就因為前世我搶了屬於你的太子妃之位?」


崔怡反問:「這還不夠嗎?」


我搖頭:「你恨錯了人。」


我說:「你應該恨蕭凜,恨他沒勇氣抗旨娶你,也該恨皇上,恨他亂點鴛鴦譜。唯獨不該恨我,因為我也是身不由己。」


崔怡勾唇:「不重要,就算你無辜,也是擋了我路的絆腳石。」


沒想到她對太子妃之位執念至此。


我沉吟道:「那,在我死之前,能問你幾個問題嗎?」


崔怡:「你說。」


「前世我的死,你在其中推波助瀾,對嗎?」


我一直以為自己是鬱鬱而終,蕭凜也未能查出真相。


岐王卻告訴我,我的死有蹊蹺。


說明重生者告訴過他真相。


崔怡點頭:「不錯。」


我靜靜問道:「是誰?」


崔怡得意一笑:「你最後見到的那個人。」


柱子上的水滴落入我頸後,凍得我一個寒戰。


果然是他。


唐御風。


仔細一想就會發現不對勁。


那時候太後麗妃都被奪權,我的宮殿誰也進不來。


除了唐御風,誰能害我?


再聯想唐御風曾提到的幼時經歷。


唐御風被賣進崔府,屢遭打罵。


有個好心的小姐救了他。


那個救他的人,是崔怡吧?


也隻有她,有能力把唐御風送到蕭凜身邊。


我又問:「蕭凜是你殺的嗎?」


崔怡愣了一下,但沒逃避:「是。」


我不解:「為什麼?你不是愛他嗎?」


「愛?」她好像聽到了什麼笑話,「一個女人得多愚蠢,才會把身家性命壓在男人的愛意上?」


她冷哼道:「你以為男人的愛有多長久?我兄長是蕭凜伴讀,我與蕭凜青梅竹馬。他幼時便許諾要娶我,可後來呢?不過區區一道聖旨,他便娶了你。他如果真的愛我,怎會朝令夕改,怎會成親後一兩年便愛上你?後來我看透了。他不愛我,他若真愛我就不會任由我被陸持折磨,他所謂的喜歡不過是看重我的家族,我崔氏的助力。既然如此,我為何要愛他?」


我點點頭:「明白了,所以你聯合岐王,殺了蕭凜。」


「可千萬別這麼說,我可沒有殺他,隻是往他的糕點裡,加了那麼一點安神藥,哈哈。」


她捏著小指得意大笑。


我心下一冷:「又是唐御風幫你送去的?」


蕭凜謹慎,旁人送過去的不一定信,可唐御風就不一樣了。


他畢竟跟了蕭凜十多年,蕭凜視之如心腹。


但僅憑一點童年的善意,就能輕易收買、背棄主子嗎?


崔怡不屑:「唐御風隻是我的一條狗罷了。當初要不是我,他怎麼可能活?他憑什麼攀了高枝就不念我的恩情?還要我低三下四地求他才肯幫我。他就是條蠢狗,他聽說是他自己送去的糕點害死蕭凜,竟羞愧自盡了啊哈哈哈......」


所以唐御風並不想害死蕭凜,隻是陰差陽錯,成了幫兇?


我看她得意不已,問出最後一個問題:「所以,你是怎麼死的?」


崔怡肆無忌憚地笑僵在臉上。


她捋了捋鬢角:「被陸持打死的。」


似乎想起什麼不好的過往,她的囂張氣焰化作空洞和哀涼。


她望著滴落的積水:「他經常打我,疑神疑鬼,我但凡和別的男人說一兩句話,回來也要挨一頓打。」


「我向父兄求救,父兄說,他們不敢得罪城陽王。我請求蕭凜賜我和離,他說,再等等......我等啊等,等到絕望,等到麻木。」


她忽然癲狂,絕望地抓住我吼:「李姒音,你能明白我的痛嗎?這種飽受折磨的日子我受夠了!我受夠了!」


「終於,我明白了,沒有人能救我,我隻有做全天下最位高權重的女人才有活路。蕭凜給不了我,我就找蕭帷......我要做太子妃,要做皇後,誰是皇帝,我根本不在乎。可是,隻差一點,隻差一點......」


我可憐她的過去,卻又感嘆她的偏執。


既然蕭凜靠不住,蕭帷就靠得住嗎?


蕭帷有正妻,是他的表妹,舅舅家的女兒。


連蕭帷自己都要看舅家的臉色,他怎麼可能為了崔怡,休妻另娶?


而且陸持多年都沒下死手,卻在最後關頭發狠打死她,背後是否有誰授意呢?


我長嘆一口氣。


前世迷霧,終於在今天全部揭開了。


前世崔怡飽受煎熬,漸生怨念。她找到唐御風,以昔日主僕情相要挾,命他毒死我,企圖成為皇後。


可惜蕭凜痴心不改,令她深感失望。


於是她聯手岐王,再一次利用唐御風,害死蕭凜。


她以為岐王會信守承諾讓她做皇後,誰知人家心狠手辣,直接命陸持「失手打死」她。


崔怡機關算盡,反算了自己性命。


我想了想,開口問她:「所以今生你故技重施,打算先除掉我,嫁給蕭凜,但你發現蕭凜也重生了,於是再次萌生投靠岐王的念頭,並且把前世的經歷告訴他,獲取他的信任,是嗎?」


崔怡抹去眼角的淚,嫣然一笑:「不錯。看來你也沒有我想象中那般愚蠢。」


我倍覺好笑:「多謝你誇獎。」


任誰多活了十多年,都不可能毫無長進的。


重陽宴上唐御風刺殺我,是崔怡指使。


所以那把劍不是誤殺,是衝我來的。


我問:「前世唐御風知道我是他妹妹嗎?」


崔怡一愣,她轉過頭沒說話。


我耐心地等待著。


她木然道:「最後知道,所以自盡了。」


唐御風自盡前肯定很絕望吧。


害了主子,還親手殺了自己妹妹。


我瞥她一眼,嘲笑道:「原來你對這把『刀』,也不是毫無感情。」


崔怡大怒:「你不要汙蔑我!」


她反應大得驚人。


我識相閉嘴。


但我又忍不住:「明明傷你最深的陸持,為何你今生卻不報復他,還對他投懷送抱?」


崔怡冷道:「他不過是另一條有用的狗罷了。」


說完她莞爾一笑:「我還得感謝你,是你幫我把他送進大獄。不然,我還真不知道該怎麼對付現在的他。」


我點頭:「既然感謝我,就把我放了。」


她給我一個白眼。


她在我身邊繞圈:「李姒音,我今天告訴你這些,一是因為我太寂寞了,不能與人傾訴。二是我的計謀如此天衣無縫,無人評賞豈不可惜?」


「確實精彩,我們這麼多人都被你算計進去。」我由衷贊嘆她,「但你有沒有想過,你漏算了兩個人。」


她擰眉:「誰?」


「一是岐王,他是個色厲內荏,全靠女人扶持的人,他的婚事不由自己做主,你崔家勢大不錯,可他舅家也勢大,二選一,你篤定他今生一定選你嗎?」


「二是皇上。前世皇上早已駕崩,你趁蕭凜心智失常,謀算成功。今生皇上正值盛年,還有七八年的壽數。岐王那點小把戲,能逃過他的眼睛?」


崔怡一歪頭:「蕭凜快死了,你不知道?至於皇上......」


她得意大笑:「皇上能不能活過今晚還兩說。」


我皺眉:「岐王要對皇上做什麼?」


她一攤手,天真無辜:「不知道啊,興許聽了我的話,學前世殿前弑君吧。」


我徹底放下心來。


我投去憐憫的目光:「今生你的計劃又要落空了。」


御林軍在皇上手中,岐王翻不出浪。


皇上千秋正盛,一聲呵斥就能把岐王嚇破膽。


崔怡不屑:「你不了解岐王,他沒有你想象中那樣膽怯。」


我道:「你不了解皇上,他也不似你想象中那麼平和。」


威脅到他的皇權時,至親皆可殺。


崔怡:「那我們就走著瞧吧。」


我們各自沉默。


地面積水越來越多。


地宮暗黑,不見天日,我問道:「現在什麼時辰?」


崔怡:「你問這個做什麼?」


我笑笑:「看會不會有人來救我。」


崔怡譏笑:「別痴心妄想了!我讓人在靜思庵擄走你的,還趕走了姜義涵。不得不說,姜義涵是真君子,不讓他進屋,便未踏一步。」


我側目:「你喜歡他?元宵節我就看得出你對他頗有好感。」


崔怡:「我不喜歡,我隻是不信他對我一點兒也不動心。」


我不理解:「男人的認可和稱贊,真的那麼重要嗎?你非要按他們的期許活著嗎?」


我忽然想起前世。


她堅稱絕不做妾,我以為她是為了自己的尊嚴而活,沒想到,這隻是她待價而沽的說辭。


她要萬人矚目,男人愛慕,女人嫉妒,還要榮華富貴的地位,遺世獨立的清傲。


什麼都想要,隻會什麼都得不到。


崔怡不理我,她自顧說道:「你不在乎,前世何必為了一個男人要死要活?」


她一頓:「說來也奇怪,你竟一點兒也不擔心蕭凜,你也不愛他嗎?」


我無語了:「我擔心他有什麼用?我現在被你困在這裡。」


崔怡:「......」


「你說他快死了,正好你也要殺我,說不定一睜眼,我們又重生了。」


崔怡大吼:「你做夢!我今生一定成功,絕不會還有下次!」


我怕她上頭,一刀捅死我。


等她稍微冷靜下來才勸道:「我真心勸你,現在放了我,回家。就當作什麼都沒發生,你依然是相府三小姐。」


她的計劃裡每一個人都是變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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