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主母怪我的失神給她丟臉,可如我所料,這場喜事真正丟人的地方,才剛開始。


顧家雖得了豐厚嫁妝,可待客的席面著實寒酸,比平民百姓還要敷衍。


席上之人不乏江家親友,望著綠油油的菜面露難色,無處下筷。


就連酒水,都像是勾兌後的寡水,無滋無味。


主母僵硬擠出笑,連忙偷偷遣人去買好酒好肉,想臨時補上。


東西遲遲沒上桌後,下人支支吾吾,說一早被顧老夫人攔下。


我追過去看熱鬧時,顧老夫人正將肉往小孫嘴裡塞。


幾個年紀較小的孩子吃得滿嘴流油,看見主母也不叫人,反而警惕地越吃越快。


大孫子顧崢一向最為聰敏,連忙擋在盛怒的主母身前:


「請夫人高抬貴手,祖母不過是體恤孫子們的難處,略喂些吃食罷了。」


他說好話,幾個最小的孩子配合著哭鬧,髒兮兮的手趁亂摸上她的衣角,扯破她特意定制的華服。


顧母瞥見這一幕,不僅不管,反而冷哼,說主母一把年紀還穿得招搖,隻怕沒有把女兒給教好。


新婦進門,他們就卸下了偽裝,勢要磋磨這高貴的親家。


場面鬧大,嫡姐不僅沒幫親娘說話,反而責怪她心胸狹隘。


「這八個孩子都是頂頂好的,他們從小沒了母親,旁人總該多擔待些。


「別說是一點吃食,就算是天上的星星,我這個做繼母的也得幫他們摘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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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番壯語使顧家人深受感動,顧逸凡更是當場作詩,要將美事廣為流傳。


江知晴面露得意,溫柔俯身替繼子女擦去汙漬,仿佛繼母典範。


而我看著那群孩子眼中閃爍的算計,隻覺得可笑。


她不知道,越是想要討好,最後的死相隻會越為悽慘。


7


江知晴為了搭上一飛衝天的顧逸凡,委曲求全。


可婚禮之事,不僅不是結束,而是苦難的開始。


在顧母眼裡,隻有顧家的子女才算是人。所有嫁進來的女人,都得為男人當牛做馬。


江家帶去的僕人,全部被顧氏派出去做工掙錢,留下江知晴獨自伺候一家老小。


雞還沒打鳴就得起床準備早餐,嫁妝被吞,她隻得拿著微薄的錢,屢次燒糊了飯菜。


再怎麼努力,嬌生慣養的她也入不了婆婆的眼,漿洗全家衣物時被指著鼻子罵蠢貨。


丈夫早出晚歸說要謀大事,她還得等到深夜親自伺候洗腳。


主母再怎麼氣,終究還得親自拿錢補貼外嫁的女兒,江知風則擰緊眉頭,呵斥她私自歸家。


若是她被休了,隻怕江家無顏見列祖列宗。


江知晴隻知顧家最後飛黃騰達,卻從未想過這家人如此齷齪。


回娘家打秋風的錢物,也會被搜身拿走。


名聲已毀的她隻有咬牙將此路走下去,忍到風光上位的那天。


我不去招惹,隻憑眼線掌握她的一舉一動,可她偏要在打秋風時來朝我炫耀。


見我在房內整日隻是悠闲喝茶,她突然紅了眼睛。


仿佛是為了證明什麼,她隻字不提自己在顧家受的苦,隻挑些丈夫「心疼」時說的情話。


可顧逸凡畫的餅,我也真是吃膩了。


「嫡姐可有其他想對我說的?」


她糾結半晌,終是側敲旁擊地問我,如果家中孩子和婆婆難伺候,該用什麼法子?


上一世我嫁過去後,比江知晴的境遇更慘。


沒有娘家人的支持,顧氏對我可謂是無所不用其極。


而在外人眼裡,我還是那個光鮮亮麗,與有為丈夫琴瑟調和,與繼子女相處融洽的新婦。


不過我要告訴江知晴的東西,可不是這些。


她想討經,那我便送她一本更作死的好了。


8


顧家的八個孩子,是外人最易忽略的地方。


街坊鄰居隻道他們是吉星投胎、古靈精怪,揪著自家孩子的耳朵嘆氣。


我進門時,也曾被這幾個狀若天真的惡魔迷惑,一心想要做好後母典範。


可連著幾天夜晚,顧逸凡都被他們以各種理由叫走,獨留我守著空房,被顧母指著鼻子罵是「下不了蛋的母雞」。


長女顧滿月已是快出閣的年紀,當面聽了這些話還能笑得前仰後合,毫不避諱。


一身書卷氣的顧崢向來與顧母最為親近,聞言也是嘲諷:「想當下蛋的雞,也得能先暖窩。」


幾個年紀最小的孩子還會往下廚的我身上扔泥巴。


「黑心後母,就給孩子吃糠咽菜,我們想要芷姐姐!」


哪怕是顧逸凡跟了新主子後日漸發達,該克扣的東西依然克扣,緊巴巴的家用我得殚精竭慮一分不差。


就這樣逆來順受過了兩年,我終究被他們聯手逼死,給新人騰位置。


現在想來,與其忍氣吞聲任人宰割,不如早日撕破臉解脫來得強。


回過神來,等待答案的江知晴已隱隱有些不耐。


「孩子的心是最柔軟的。」我摸上剛繡好的香囊,輕輕拍了拍,「你日積月累地打動他們,來日他們成了大器,定不會忘了孝敬自己的娘。


「至於婆婆,不過是刀子嘴豆腐心,將心比心,順著她又如何?」


江知晴眼前一亮,很快便回了顧家。


看了看時辰,應該是給婆婆捶腿的活兒還未幹完。


她想模仿我的性子成事,那就忍吧。


讓喜歡磋磨人的顧母看看,為愛下嫁的貴女有多麼好拿捏。


讓一心一意想換掉她的小魔鬼們品品,一個隻會迎合的後母有多麼好欺負。


而心思深沉、好逸惡勞的角色,總該輪到我了。


9


蕭景勝上門求娶的時候,主母驚得摔了手中的杯盞。


「太子殿下,小女已經……」


她面上流露出一絲痛苦,掙扎道:「已經出嫁。」


顯然,嫡姐為了顧逸凡而錯過蕭景勝這條大魚,讓她難以接受。


幾番呼吸之間,淚水竟奪眶而出。


想必是未曾見過如此失態的高門貴婦,蕭景勝皺了皺眉,終究是待她用手帕拭去淚水後開口:


「江大小姐的婚事,世人皆知。」


這是明諷。


「而孤要娶的,是江家二小姐,江清棠。」


這下,她驚得連眼淚都流不出了。


「這……」


可無論有多麼不可置信,太子要娶的人,就是她最看不起的庶女。


高傲如蕭景勝,此刻倒也顯出幾分乖覺,視線移向我:「在向陛下請婚旨之前,孤想先來江府一趟。」


見我與太子視線膠著,主母如夢初醒般起身,下意識就要拒絕。


「小女頑劣,怎可嫁入王府。


「望太子殿下三思。」


目的是什麼,不言而喻。


她捧在手心,引以為傲的嫡女下嫁成了笑話,她又怎能讓自己最恨的庶女成為太子側妃!


看著她額上驚出的冷汗,我一反常態地上前替她拭去,做足了母女情深的姿態:


「主母說得是,畢竟嫡姐也隻當了太子殿下門客的續弦……」


我一個庶女,要爬到她頭上,成何體統。


蕭景勝知道這便是她的心思,我講來叫眾人聽,不過是以退為進。


他飛快瞥我一眼,目光裡含著贊賞,淡淡開口:「既然上一門婚事不滿意,就讓這門辦得轟轟烈烈便是。」


眼看主母仍不甘願,一直默不作聲的江臨風忍不住開口:


「這是江家的榮幸。」


太子親自上門求娶,誰敢忤逆。


江家松了口,卻不願以更高的嫁妝打點我的婚事。


我不像江知晴,需要用財富綁住丈夫的心。


因此渾不在意,反正東宮裡的財富,也不是一個小小的江家可比。


10


蕭景勝差人送來一封信,密密麻麻的名稱看得我頭疼。


這是要我準備的東西?


拼上兩輩子的努力也掙不來。


視線下移,末了有一行俊秀的字體。


替你添妝。


因想著這件事,吃飯時我也帶著淡淡笑意,和面露慍色的主母形成鮮明對比。


嫡姐照舊回來打秋風,知道了太子求娶這件事,也附和著驚詫。


畢竟上一世,她可是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嫁入東宮當上側妃。


私下對著我時,又流露出一股居高臨下的憐憫。


「東宮雖好,妹妹可要小心……


「萬一哪一天觸了霉頭,可是要掉腦袋的。」


我沒有反駁,隻是順著她的話說了一通。


仔細看去,原本最愛滿頭珠翠的她卻一反常態地隻戴了根木簪子。


和上一世顧逸凡「親手雕刻」後送我的一樣。


見我愣神,她不禁開始炫耀起用心送禮的夫君,真情實感勝過任何金銀珠寶。


我漫不經心迎合了兩句,假裝剛剛才發現她身上那幾處散發著惡心氣味的汙漬。


「嫡姐,孩子可是萬萬打不得的。」


看那怒氣十足又不得不裝出賢惠的樣子,我嘆了口氣。


她死得早,才會一葉障目,看不清死局背後的真相。


又怎知那顧郎,早被我故意錯開了翻起大浪的機會。


11


當天夜裡,我做了一個長長的夢。


上一世,我和顧逸凡在婚後踏青,他和孩子們其樂融融,打發我去山上給他們摘桃。


在溪邊,我遇見一個男子,他自稱被仇人追殺,需要靜養。


顧逸凡本不願讓我救人,卻在知曉他的身份後改了主意。


死士齊霖,十步殺一人,千裡不留行。


因著這救命之恩,顧逸凡有機可乘,賣主求榮,臨陣倒戈了四皇子。


血染東宮時,正是蕭景勝的新婚之夜。


臨死前,他的視線與我輕輕相撞,仿佛想說些什麼,終究沒有出口。


渾渾噩噩地過了許久,我才收到他留下的東西。


那是可以保我平安逃出京城的文書和盤纏。


他早有預感,自己不得善終,卻依舊惦念著我。


……


驚醒時,小衣已被冷汗浸透。


我怔怔看著床頭那束他送來的芍藥花,在心底安撫著自己——


這一次,顧逸凡沒有了依仗,隻能繼續庸碌。


而我精心部署的計劃,能保蕭景勝平平安安。


婚旨下來時,別說江家其他人,連我也失了神。


蕭景勝給我的,居然是正妃之位。


宣旨的小太監見無人回話,咳嗽一聲,江臨風連忙差人送上打點,又是一通招待。


主母的臉色比顧逸凡家的鍋底還要黑,看著江臨風向我噓寒問暖。


「清棠的嫁妝必須得再準備準備。」


他難以遏制臉上的笑意,激動起身:「沒想到,這太子妃終究還是我的女兒!」


僕人們也跟著說了一連串的吉祥話,順帶討了賞。


一日之內,這府裡最為尊貴之人,便已換了位。


主母不蠢,硬擠出笑臉想要討好我,我照單全收,卻未曾給她一個好臉。


今日挑剔婚服花樣,明日不滿丫鬟伺候。


這麼多年,我還是第一次讓她如此不快,以至於她差人接了江知晴回府,好一頓斥責。


我靜靜地聽著,品出了些指桑罵槐的意味。


無非是說我不知檢點暗自勾搭太子,會咬人的狗不叫。


嫡姐的神色也是陰晴不定,她雖然知道這是個死局,卻仍不願見我有如此風光的時刻。


明明在出嫁之前,我隻有看她臉色撿剩下的份。


她似笑非笑,端起嫡姐的架子打量我:「想必妹妹心裡也覺得有愧吧。」


我懶得再委以虛蛇,也回敬了一個冷笑:


「有什麼可愧的?


「跪在地上求別人娶她的,好像另有其人啊!」


我是太子妃,不是以前那個可以任由他們欺凌的卑微庶女,府內眾人無論是何等心思,行為上都得對我畢恭畢敬。


因而當江知晴抬手要回擊之時,江臨風擋在了我身前,反手一個巴掌扇了回去。


十成十的力氣之下,她的臉高高腫起。


「逆女!膽敢對太子妃不敬!」


眼看最疼愛她的主母也移開視線,她的眼中閃過濃墨般的恨意,捂著嘴跑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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