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定下來後我報考了駕照,加入了被教練臭罵的練車大軍。
而等我拿證的時候,醫生宣布我的手好了。
日常生活沒問題,隻是沒有以前靈活。
換句話說,需要用手的職業別考慮了。
比如醫生。
我沒感覺遺憾,但是心情確實不算很好。
不過當晚我的銀行卡到賬了二十萬,我爸說這是顧家的賠償,所以我收下了。
我爸給我打了電話,說顧誠被顧董強行送到了國外,這幾年是不會回來了。
而學校那邊的調查結果也出來了。
於娜娜被迫承認被我騷擾的事情是她自導自演,因為有人拍下了全過程。
巷子裡剛開了家 24 小時自習室,那晚正巧有個學生在陽臺上發呆,目睹了於娜娜進入巷子開始扯自己的衣服,扇自己耳光等一系列詭異的事情。
於是這個學生就打開手機拍了下來,本來是為了跟朋友分享這件事,但是沒想到成為了關鍵證據。
視頻裡雖然沒拍到我,但是他拍攝的視頻與巷口監控一串聯,完全確定於娜娜和我在同一段時間同一個空間裡沒有任何接觸。
我是清白的。
於娜娜錄制了道歉視頻,聲淚俱下,說自己鬼迷心竅,因為嫉妒顧誠更關注我所以才汙蔑了我。
我覺得很荒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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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爸勸我復讀,然後參加明年的高考。
但我婉拒了。
24
十年後,我剛從售樓中心出來,我爸的電話就打來了。
「下周我生日,是你來春城呢,還是我們去你那兒?」我爸這話就沒打算跟我商量。
我無語:「能有第三個選項嗎?比如你在春城慶生,而我在這兒遠程送您祝福……」
我爸哈哈笑,最後拍板決定:「行。那你來春城吧,我剛焊了個鐵鍋,咱們整鐵鍋燉大鵝。」
掛斷了電話,我有些無奈。
而售樓中心的小齊也追了上來:「曾先生,您的錢包忘拿了。」
我接過錢包,連忙道謝。
小齊表示沒事,並且在此感謝我能選擇他來購買房子。
同時他也表示抱歉:「因為不確定是誰的錢包,所以我自作主張地翻看了錢包內的東西,翻出了您的照片,實在抱歉。」
上車後,我把錢包和購房合同扔在副駕駛位,剛準備點火開車,突然又轉身拿起了錢包。
很普通的牛皮錢包,四邊都是磨損的痕跡。
而翻開錢包的第一面是一張合照,估計是被小齊翻出來後隨手插進了裡面。
合照上的兩個少年青澀又陽光,摟著肩膀朝著鏡頭龇著牙笑。
這是十五六歲的我和顧誠。
沒有煩惱,沒有痛苦,也沒有後面亂七八糟的事情。
我看了很久,久到等我回過神時,照片已經被我攥成了一個球。
我無奈苦笑,把「球」扔進了垃圾袋裡。
25
我爸這兩年胖了不少,早就沒有以前倒三角的身材了。
李阿姨也圓潤了很多,但是嘴上一直喊著要減肥,實際上照吃不誤。
「五十五!」我爸喝了點酒,有點上頭了,「我今年都五十五了!時間可真快啊。」
李阿姨笑了笑沒說話,給我爸又添了杯酒。
我爸感嘆道:「鄰居老林比我還小三歲呢,孫子都快念小學了。」
李阿姨倒酒的手一頓,然後我就聽見我爸一聲痛號:「你踩我的腳幹什麼?」
李阿姨橫了他一眼,又朝我笑笑:「小洋,別聽他嗶嗶,喝多了。」
我爸有苦難言,看著我一副淡然的模樣,也隻能捧著酒杯嘆氣了。
「行了,我不說了,他那是天生的,我有什麼辦法,我總不能逼著他結婚生孩子吧?這對人姑娘也不公平啊。」我爸唉聲嘆氣,看著我說,「但是你又不跟我們住一起,身邊連個伴都沒有,要是感冒生病的,誰來照顧你啊?」
我死豬不怕開水燙:「生病了就吃藥,病重了就去打針,病危了就住院,病死了就收屍。」
我爸氣得翻白眼,一拍桌子:「別廢話了,一會兒小陳過來,你們倆見個面。」
我:「?誰?」
李阿姨沒辦法,拉我到旁邊解釋,原來是我爸公司裡有個姓陳的男生,年齡跟我相仿,長得也一表人才。
「你爸本來是想給小陳和鄰居老胡的閨女說親來了,」李阿姨說,「但人家小陳直接說了自己是同性戀,你爸一聽,這不就巧了嗎?秉承著肥水不流外人田的道理,他就想給你和小陳牽個線……」
我無語了,真的無語了。
雖然我在三年前出櫃的時候,是想過如果我爸不接受,那我幹脆跟家裡人決裂算了。
但是沒想到我爸很快就接受了,我當時還覺得有些欣慰。
可現在看來,我爸著實有些接受得過於超前了。
26
拿起衣服我就想跑,我爸飄著醉步撵在我後面追,讓我再等等。
於是這段拉扯的工夫,我還沒出門就跟一個男人撞到了一起。
鼻子磕得發酸,我捂著臉舉著手說抱歉。
對方也連忙說抱歉。
我抬眼去看,對方是個面善的青年,跟我差不多高,但是比我瘦弱一些。
我爸介紹說:「這是小陳。」
青年舉手,自我介紹:「你好,我是陳力,做銷售的。」
我尷尬地回握:「你好,我是曾洋,在雲城開小賣部。」
我爸說:「別聽他瞎說,他開的連鎖超市,已經開了七家分店了。」
陳力很誠懇,說:「您真謙虛。」
我苦笑:「哪裡哪裡……」
一頓飯吃得我刺撓,坐立不安。
看得出,坐在我對面的陳力也是很刺撓。
雖然不知道他出於什麼原因才來赴約,但是顯然他對我沒什麼意思。
當然,我對他也沒什麼意思。
畢竟……
我曾經喜歡過顧誠,尤其是顧誠那張無懈可擊的臉。
所以,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
陳力這款,在我眼裡有點普通了。
27
找了個借口,我領著陳力出去了。
臨出門前,我看我爸朝我眨眼,估計是想鼓勵我一舉得男。
我真服了他了。
我和陳力走在路上,路燈散發著橘色,感覺很溫馨。
「來根?」我抽出一支煙,陳力笑著接下了。
於是我們就站在村十字路口的燈光下吞雲吐霧。
一支煙抽完,陳力說:「你比我大一些,我叫你一聲『曾哥』吧。」
「行……」
陳力笑了笑:「謝謝曾哥的煙,我今天過來是不是給你造成困擾了?」
我連忙擺手:「沒有沒有,你肯定也不好拒絕……」
陳力卻搖頭:「我本來就沒打算拒絕,曾叔人品好,對我也很好,我覺得他兒子應該不錯,所以才決定來看看。」
我感覺好尷尬啊,尷尬到我都不知道說啥了。
陳力又說:「不過來看過了,咱倆不合適呢。」
我抹了把不存在的冷汗,有點不敢直視他的眼睛。
這小子雖然長得一般,但是眼睛锃亮。
陳力說:「咱倆撞號了。」
我:「……」
我:「你啥號啊……」
陳力輕笑:「0。」
28
送走了陳力,我拖拉著腳步往回走,心裡覺得空落落的。
我也沒談過戀愛啊,也沒跟男人處過對象啊。
以前喜歡顧誠的時候,年輕氣盛,還沒往別處想。
現在想想,估計我還真是下面那個,起碼如果上面的人是顧誠。
我甩甩頭,企圖把顧誠從我腦子裡甩出去,怎麼最近老想起他……
明明距離過去都十年了。
臨近家門,我不太想回去,我爸肯定擱家裡等著問我跟陳力的事呢。
所以我拐了個彎,打算去河邊溜達溜達。
也怪我喝了點酒有些遲鈍,當那雙強壯的手臂從後面攬住我的腰的時候,我是一點都沒反應過來。
而當顧誠將我轉過身然後壓在牆上的時候,我整個人都還神遊在外。
29
顧誠把頭埋在我的肩膀,身體像是八爪魚一樣扣緊了我。
滾燙的吐息在我耳畔,火熱的胸膛緊緊貼合。
我能清晰地聞到顧誠身上淡淡的香水味與我身上的煙味混合,然後彌漫在一起。
同時,我也終於清醒了。
我揪住顧誠的頭發往後扯,咬牙低吼道:「滾!」
顧誠不放開我,甚至越抱越緊,我感覺快被勒死了。
「松手,我快憋死了。」我伸手撲騰了好幾下,拍了拍顧誠的手臂。
顧誠終於放開了我。
十年不見,這小子更高更壯,眉目沒怎麼變,但是卻跟以前完全不一樣了。
他垂眸看著我,我們之間不過兩拳的距離。
我有些不好意思地別開臉,讓他先離我遠點。
顧誠放開我,突兀地開口:「剛才那小子誰啊?」
我一愣,差點沒反應過來他說的是陳力。
「關你屁事?」我沒好氣道。
顧誠也不惱,還是直勾勾盯著我:「我聽見他說你們撞號了。」
我腳底一滑,差點當場來個平地摔。
「你偷聽我說話?」我看著顧誠,眯著眼。
顧誠很坦然:「嗯,我還跟蹤你呢。」
變態。
我心裡暗罵。
30
十年不見,顧誠突然活生生站在我面前,我心裡真的很亂。
說不上什麼感覺,就是亂成了一團麻線。
我拿出煙,卻沒找到打火機,於是就叼在嘴裡。
試圖緩解現在的情況。
顧誠卻說:「少抽點,你現在抽太多了。」
煙從我嘴裡掉到地上,我怪叫道:「難道你還知道我抽幾根煙?」
顧誠抱著手臂俯視我:「昨天你在戶外抽了兩根,在家裡不知道,但是按照你的習慣,起碼三根。」
他用手比畫了一個三。
我後退一步,後背抵著牆。
顧誠坦然:「我兩年前回國接手了我爸的生意,同時也派人過來跟著你。
「我一直想跟你聊聊。」
我後背一身冷汗,風一吹冰涼,我感覺現在的顧誠好陌生。
顧誠顯然也不是來跟我敘舊的,直接說:「我本來想明天約你見個面,但是沒想到撞上你跟別的男人聊天,我就沒忍住了。」
等等,他幹嘛一副抓奸的樣子盯著我?
我扭過頭,冷聲道:「咱倆沒什麼可聊的。」
顧誠卻牽住了我的右手,他說:「阿洋,手還疼嗎?」
我感覺鼻頭一酸,眼眶也生痛。
早已愈合的傷口似乎又撕裂開了。
31
我抽出手,然後把手藏在背後。
「別碰我。」我盡可能平復心情,用正常的語調跟他說話。
顧誠的眼神裡滿是心疼。
他說:「抱歉,阿洋,我真的感覺很抱歉。」
說完他還舉起了他的手,放在我眼前,我不明所以地看著他。
顧誠說:「所以我把我的手指也掰斷了,真的好痛啊。」
我瞪大了眼睛,看著他跟看見鬼一樣。
顧誠的笑比哭難看,還一個勁地把手伸向我,嚇得我退無可退地靠在牆上。
我低聲怒吼:「離我遠點。」
顧誠聞言一愣,高大的身軀顫抖了一下,然後他後退一步,用一種很委屈的眼神看我。
像極了路邊莫名其妙被踹了一腳的無辜小狗。
而踹狗的始作俑者就是我。
我搖搖頭揮散這亂七八糟的想法,嚴重懷疑我爸今晚給我喝了假酒。
我朝顧誠抬抬下巴:「跟我來。」
前幾年政府大力發展城村綠化,我爸村旁邊的水溝改造成了湿地公園,沿著河邊建了很多休闲區域。
我領著顧誠找了個安靜的地方。
我坐在椅子上,越過站在旁邊的顧誠,淡然地看著月亮下波光粼粼的河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