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聊什麼?」
32
其實我和顧誠沒什麼可聊的。
他坐在我旁邊,講著自己在 LA 的事情。
「我爸把我扔在國外後就不管我了,除了給我了一張 letter 和花不完的錢。」顧誠苦笑一聲,歪頭看著我,「我聽不懂英語,也無法跟他們交流,可是對我來說這都不算什麼,因為當時我著了魔地想你,我根本不在意自己活成什麼樣……」
我把手塞進口袋裡握成拳頭。
顧誠沒等我反應,自顧自地說:「其實我七年前就回來過一次,還偷著訂了飛春城的機票。可惜還沒登機,我就被我爸派人給抓了,然後又連夜打包丟回了 LA。
「我發了瘋地想見你一面。」
我譏諷一笑,這才把視線分給了他一絲,我問道:「見我做什麼?明明是你把我推開的。」
顧誠臉色一僵:「抱歉,我當時真的……瘋了。」
我問他:「那你真的相信於娜娜的話——我騷擾她?」
顧誠搖搖頭:「你不可能看上於娜娜。」
「那你為什麼要那麼對我?」我苦笑一聲,手指似乎又開始痛了。
顧誠沉默了一會兒,才說:「我不想讓你走,我想你在我身邊。」
「走?」我不解道:「去哪兒?」
顧誠回頭看我,眼底一片澄明,他說:「你在高考百日誓師大會上演講,說自己的夢想是去醫科大,可你以前從來沒說過你的夢想是學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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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被氣笑了:「所以你為了不讓我念醫科大,不僅汙蔑我騷擾女同學,還掰斷了我的手讓我沒辦法參加高考?」
顧誠的臉色也很難看,但是他還是點了點頭。
我實在是忍不住了,起身就給了顧誠一拳。
用的是右手,揍了他的右臉。
同十年前在籃球館一樣。
33
顧誠任由我發泄,對著他拳打腳踢。
可當我從怒吼變成哭喊,顧誠才慌忙地握住我的手腕,然後將我摟在了懷裡。
他輕撫著我的後背,低聲說:「阿洋,你打我罵我,甚至殺了我都行,但求求你別哭好不好……」
我哭到脫力,甚至推不開顧誠火熱的胸膛。
明明我早就猜到顧誠那麼做的理由,但是當他承認的那一刻,我真的想殺了他。
他不想我念醫科大,不想我參加高考,所以他肆無忌憚地傷害我,讓我十幾年的苦讀變成了笑話。
而他不在乎於娜娜的話是真是假,但是他當著很多人的面羞辱我、汙蔑我,縱然後來有學校和警方還了我清白,卻也改變不了我被稱為變態騷擾狂的事實。
顧誠的自私和控制欲,將我一腳踹向了深淵。
然後在十年後,在我快將過去的痛楚遺忘的時候,他又堂而皇之地出現,跟我說抱歉。
憑什麼?
他憑什麼?
是憑我喜歡他,還是憑我爸插足他父母的婚姻?難道是憑我活該嗎?
我一口咬住顧誠的肩膀,聽見他悶哼一聲。
口腔裡很快傳來了鐵鏽味,我終於脫力地癱在顧誠的懷裡。
我輕聲說:「不要出現在我的生活裡了,好嗎?」
良久,久到我以為得不到答案的時候。
顧誠輕聲說:「不好。」
34
顧誠跟著我去了雲城。
我一開始也不知道,還以為顧誠乖乖回了 B 市,還是店員小妹跟我說:「老板,最近有個帥哥老在咱們店外面看著呢。挺可疑。」
我調了監控,發現是顧誠這小子。
所以我在一個月黑風高的晚上,堵住了蹲了一天剛準備離開的顧誠。
「你要幹嘛?」我冷著臉問顧誠。
顧誠有些尷尬地垂下了眼眸,半晌才說:「我過兩天要回公司了,想多看看你。」
「為什麼?」我問他。
顧誠說:「我想看你,但是你不想我看你,所以我就偷偷看你。」
我皺起眉頭:「你喜歡我啊?」
顧誠點頭:「嗯,很早之前就喜歡了,可是當時的我不敢承認。」
我攤手:「可我已經不喜歡你了。」
顧誠笑了笑:「沒事,我不求你喜歡我,我就想多看看你。」
神經病。
我心裡暗罵,然後警告他以後別來了。
顧誠不答應,咧著嘴傻笑。
然後第二天我就去了另外一家店,也幸好我分店多。
顧誠果然沒找來,我長舒了一口氣。
所以在我忙完了一天,拖著疲憊的身體回家,然後被流了一攤血的顧誠抱住小腿的時候,差點嚇瘋了。
35
一個顧誠不夠,還來了一個於娜娜。
顧誠被雲城被於娜娜捅了。
我是真服了。
警察問我跟顧誠的關系,我說是老同學。
他又問我跟於娜娜的關系,我說也是同學。
然後警察狐疑地看我,問道:「所以兩個 B 市人,來雲城犯案?機票不要錢啊?」
蒼天啊,我怎麼能知道神經病是怎麼想的。
顧誠本來傷得不重,但是他一沒及時處理傷口,二沒盡快就醫,所以等我發現他並且把他送醫院的時候,他已經失血過多暈過去了。
但他命大,活了下來。
而於娜娜被逮捕了。
後來警察跟我說,於娜娜是跟著顧誠來的,純屬打擊報復。
當年她為了顧誠汙蔑我,不僅被警示教育,也沒有參加高考。
顧誠出國後也沒有再管她,她一直過得很苦。
所以積攢著恨意,直到顧誠回國,就徹底爆發。
但是警察又說:「可於娜娜說她拿刀隻是為了嚇唬顧誠,沒打算真傷害顧誠,但顧誠自己撞上了那把刀。」
我總結:「狗咬狗,黑吃黑。」
36
許久未見的顧董老了不少,兩鬢也長滿了銀發。
他笑著跟我打招呼,還誇我超市開得好,有沒有興趣去顧氏集團工作,年薪八位數。
我婉拒了。
我爸見到顧董還有點尷尬,畢竟借職務之便撬了對方媳婦。
但李阿姨倒是坦然讓他趕緊帶著顧誠滾回 B 市。
顧董卻笑著跟我爸說:「你勾搭了我媳婦,你兒子又勾搭了我兒子,咱們兩家真是孽緣啊。」
我爸眉頭一緊,大喊放屁。
「你兒子是單戀,我兒子對他沒興趣。」
顧董笑了笑沒說話,跟我說抱歉添麻煩了,然後不久後就帶著顧誠回了 B 市。
我爸和李阿姨也回了春城,臨走前李阿姨又跟我說抱歉。
還是那些話,無非就是沒教育好顧誠,讓我受驚嚇了。
我說不怪她,顧誠在傷害我的時候已經是成年人了,他有自己的判斷,也應該為自己負責。
父母不會照顧孩子一輩子,他們也不該成為孩子永遠的避難所。
日子徹底恢復平靜,我貸款買的房子也下來了。
於是我又一股腦地栽進了新房的裝修裡。
隻是偶爾會想起半坐在我家門口,蒼白又虛弱的顧誠。
他當時抱著我的腿,笑得很瘋。
「我是不是快死了啊,阿洋?我死之前一定要看著你。」
我當時死死抱住他,打電話叫救護車的手抖成了帕金森,結結巴巴地說了四五遍才說明白位置。
顧誠用鼻子拱我的脖子,笑話我怎麼嚇成這樣了。
還問我是不是還喜歡他啊,怎麼這麼關心他啊。
我都想抽他了,他在我家門口流了一攤血,我能不嚇瘋嗎?
顧誠卻搖搖頭,眼底一片深沉。
「曾洋,我了解你啊,你多麼冷靜的人,隻有遇到我的事才會失去理智,你承認吧,就算我傷害了你,你還是喜歡我啊。」
我說:「放屁,傻子才會喜歡你,我現在一想起你,我的手指就疼。」
顧誠用滿是血的手抓著我的手指,死死扣緊。
他說:「對不起,請讓我用一生去彌補你吧。」
37
顧誠像是魔咒,還是無法破解的魔咒。
任憑我故意忘記,刻意忘懷,他還是會不停地出現在我身邊。
譬如,我三十歲生日那天。
顧誠人沒到,倒是送來了一束玫瑰花。
店員小妹上完貨架闲來無事,數了數,正好九百九十九朵。
「老板,你是不是背著我們傍上了富婆啊?」
我摳著耳朵讓店員們把花給分了。
小姑娘們興致勃勃地挑起了花。
還貼心地給我留了一束最好看的,我把這束花帶回了家,丟在了家門口的垃圾桶裡。
然後在晚上我接到了顧誠的電話。
這已經是距離他血灑我家大門的一年後了。
顧誠恢復得不錯,起碼聽聲音沒聽出問題。
他說:「阿洋,生日快樂。不喜歡玫瑰花嗎?怎麼丟了呢?」
「哦,謝謝, 不喜歡,別送了。」我掛斷了電話,然後拉黑了他的號碼。
最後給顧董打了個電話,讓他管好顧誠別來煩我。
顧董跟顧誠一樣流氓,他說:「哎喲曾洋啊,不是我不想管, 主要是這小子奪了我的權,這在公司裡我都說不上話, 那他的私生活我可不敢管了。」
我掛斷了電話,刪除了顧董的號碼, 估計以後也不會聯系了。
38
我悄無聲息地搬了家,也沒找人來暖房。
畢竟我懶得打掃,也懶得招待別人。
這麼多年來, 我一直這樣。
但是當我在床上躺到了晚上八點時, 我還是決定去拜訪一下鄰居。
畢竟遠親不如近鄰, 以後萬一有事要打擾人家呢?
我翻箱倒櫃, 準備了一大袋子零食, 忐忑地敲響了鄰居家的大門。
「咔嚓」一聲,大門緩緩打開。
我的血液當場冷了。
顧誠。
又是顧誠。
他穿著高領毛衣,整個人被襯託得很修長。
他笑嘻嘻地看著我,眼底沒有一點意外。
他說:「你好。」
好你個大頭鬼啊。
我把一袋子零食砸在他身上,直接把他從大門口砸進了玄關。
但是顧誠沒有給我這個機會,他直接一個籃球朝我砸了過來。
「(一」我癱軟地倚靠在玄關,緩緩地坐在地上, 心裡五味雜陳。
突然手機「叮咚」一響。
是一個陌生手機號發來的信息。
【不要坐在地上, 太冷了。】
我感覺後背一陣發冷。
仿佛顧誠正透過大門看著我,看透了我的一切, 也看透了我的心。
39
我突然想起了那年夏天, 我和顧誠坐在體育場看臺上吹著風。
聽著前面幾個女生在討論顧誠。
「顧誠最近和李佳妮走得很近, 他倆談戀愛了嗎?」
「不可能。」
「怎麼說?」
「顧誠一看就是佔有欲很強的人, 他看李佳妮的眼神很冷漠,不可能喜歡她。」
「那他喜歡誰啊?」
「曾洋啊, 你們是沒瞧著那個眼神,跟要吞了曾洋一樣。」
「神經病啊, 曾洋是男的。」
「這虧著曾洋是男的, 要不然顧誠早把他鎖屋裡生八個了。」
「靠, 你少看點 BL 小說吧,怪瘆人的。」
「嘿嘿, 你們瞧著吧, 顧誠和曾洋啊, 這輩子肯定糾纏不清了。」
幾個女生走遠後,我用手肘去捅顧誠,半開玩笑地說:「怎麼辦啊, 她說咱倆這輩子肯定糾纏不清了。」
顧誠當時隻是笑了笑,然後很淡然地說:
「她說得沒錯啊,我們這輩子都要糾纏不清了。」
一語成谶。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