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我跟她打招呼,然後顧太太問我今晚是不是在顧家住。


我說是的。


我從未因為這個問題多想。


可是後來,顧誠做了三套模擬卷之後就開始耍賴,說自己念書念得頭疼。


我看著滿卷子的紅色錯號想要發火,但是看著顧誠那張無懈可擊的臉,我又泄了氣。


小少爺不願意念書就算了,反正還能送出國鍍鍍金呢。


於是我們在大雨將至的時候,出了門去看電影。


但是從電影院出來的時候,老天像是開了大洞,澆下來成片的水。


顧誠像是沒骨頭一樣地靠著我,一點也沒有給司機打電話的打算,而是哄著我說:「回顧家太遠了,今晚去你家住吧。」


我拒絕不了。


況且以前顧誠也沒少來我家借住過。


所以當我和顧誠在我家看見那對赤身摟在一起的男女時,才覺得這世界真荒謬。


14


當晚顧家就炸開了鍋。


因為顧誠從來都不是能忍耐的人,他將顧家砸了個底朝天,然後撕碎了顧太太所有的照片。


而我爸在客廳裡抽了好幾包煙,眼底的陰影比那天夜晚還要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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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清晨,他收拾了一個簡單的包裹,來跟我告別。


「兒子,對不起,」我爸垂下頭,有些頹靡,他自嘲地笑了笑,然後又說,「快五十的人了才明白什麼是愛情,我是不是很沒用?」


我很誠心地說:「你跟顧誠他媽撐死算偷情。」


我爸表情一頓,然後他扔給我一張銀行卡,像是在交代後事:「密碼是你的生日,裡面有十萬塊錢,夠你念大學了。」


我把卡片放兜裡,問他:「那你呢?」


我爸看著窗外,臉上帶了些向往,他說:「我和瑞榮打算去南方。」


其實我心裡雖然覺得荒謬,但是又覺得情有可原。


貌合神離的富豪夫婦,多年前就沒了感情,不過是為了所謂的豪門門面繼續演著恩愛罷了。


隻是沒想到,豪門太太愛上司機,主打一個古早言情小說的味道。


但是縱然如此,誰也撕不開面子去將真相告知顧家唯一的兒子。


所以,或許隻有顧誠一個人被蒙在鼓裡。


然後他親自用刀劃開了所有人編織的謊話。


包括我。


15


「你知道的,對嗎?」顧誠問我,他的嗓子像是被劈開了一樣難聽。


我實話實說:「我知道我爸有個相好的,但是我不知道是你媽媽。」


顧誠笑著說:「我不信。」


我無話可說了。


顧誠笑著笑著嗓子啞了,他的聲線帶著哭腔,看著我的眼神淬著毒:「曾洋,你爸肖想我媽,你肖想我,你們家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光逮著我們顧家了嗎?」


我心跳停了一個節拍,有些愣怔地看著顧誠充斥著恨意的臉。


我想問他是怎麼知道的,但是我又問不出口。


我喜歡顧誠,是我藏在心底不願訴說的秘密,我以為這個秘密永遠隻有我一個知情人。


顧誠瞧出了我的疑慮,他冷笑一聲,說:「我生日那天,在這個房間裡,你……」


空氣變得安靜,氣氛變得窒息。


我幹笑一聲,整個人像是被炸開了一樣,我問道:「你沒喝醉?」


顧誠閉上了眼,似乎不願意再看我,他說:「我寧願當時醉得不省人事。


「這樣,我就永遠不會知道。」


我站在原地,像是被釘在了羞恥柱上,我想跑但是卻無法控制身體。


顧誠這時睜開了眼,他說:「你讓我惡心。」


16


我記不清我當時是怎麼離開的顧家,但是等我恍恍惚惚地回了學校。


一切都變了。


顧誠像是沒事人一樣,嬉笑打鬧地回歸了高中生活。


但是他不再跟我形影不離,他也不再告訴別人,我曾洋是他最好的兄弟。


傻子都能看出來,我倆鬧翻了。


石磊還悄悄問過我:「你跟六班那個顧誠是不是鬧掰了?他好久沒來找你了。」


我沒說話,隻是麻木地做了一套試卷。


後來,顧誠很快跟其他人稱兄道弟了起來。


他長得好看,家世也好,甚至連打架都是出了名的兇。


隨時都可以招攬一大批追隨者。


但是他的成績也一落千丈。


然後不久後,大家都說校草顧誠和校花於娜娜在一起了。


我用臂膀罩住頭,把臉埋在了桌面上。


仿佛隻有這樣,別人才看不見被我淚水打湿的紙張卷面。


那是我第一次為了顧誠哭,也是為了我無疾而終的愛戀而哭。


17


我不再關注顧誠的消息,也不再關注任何人的消息。


而是一頭扎進題海,甚至考出了幾次省聯考第一的成績。


學校安排我在高考百日誓師大會上演講,登臺前我與在人群中鶴立雞群的顧誠對視了一眼。


他看我的眼神毫無波動,像是在看陌生人。


我苦笑,然後麻木地背完了提前準備好的稿子。


紙炮禮花炸開得突兀,我被嚇得一哆嗦,引來了臺下同學們的嬉笑。


然後在漫天的紙花下,我鬼使神差地去尋顧誠,卻看見他正遙遙地看著我,眼底閃過了一絲光亮。


他朝我招招手,仿佛我們之間的隔閡,突然間就無影無蹤了。


也就是那天之後,顧誠又突然找上了我。


他問我要了復習題,還問我借了課題筆記。


顧誠說:「曾洋,你答應過我要跟我去同一個地方念大學的。」


我點點頭,毫不吝嗇地把所有筆記給了顧誠。


然後就再也沒拿回來。


18


我和顧誠的關系越發微妙。


他會經常來班裡找我借筆記,也會經常摟著於娜娜在我面前晃悠。


他會把我堵在最後一節晚自習,然後拿出他那張布滿錯號的試卷讓我給他講題。


同時他也會在半路上叫來於娜娜,然後在我講題的時候,在我眼前與女孩交換一個黏膩的吻。


然而當我摔了試卷轉身就走的時候,他卻會追上來拉住我的手,笑話我是不是吃醋了。


我感覺很惡心,但是也無能為力,我總不能揍他吧,況且我也不是他的對手。


於是我們就這麼微妙又惡心地處著不明不白的關系。


直到今天。


他當著很多人的面汙蔑我騷擾他女友,然後掰斷了我的手指給他女友出氣。


仿佛一夜之間,我們又回到了那場大雨裡。


好像隻有我困在雨裡,而他早就舉著傘毫不留情地離開了。


「嗡嗡嗡。」手機貼著我的胸口震動,將我從回憶中扯了回來。


我拿起手機,是我爸的電話。


看來是學校聯系了他。


「顧誠的行為屬於故意傷害,我們可以報警的。」我爸冷靜地跟我分析今天的事情。


我不由譏諷一笑:「李瑞榮舍得嗎?」


我爸沉默了。


李瑞榮是顧誠的媽媽,也是我爸現在的老婆,我的繼母。


我失神地望著天花板,滿堂的黑暗快要將我吞噬。


良久,我才說:「我要離開這兒。」


我爸說:「好。」


19


我爸很快就回來了。


他把我從被窩中剝出來,然後帶我去復查。


醫生再次重申,我的手在高考之前是不可能好的,與其抱著妄想,還不如考慮一下別的方法。


回家的路上,我爸說:「顧誠被禁足了,顧董已經聯系我了。」


我沒說話,等他繼續往下說。


「你的治療費用由顧家全權負責,顧家也承諾會安排你和顧誠一起出國。


「你怎麼想呢?」


我遲遲沒有回答,看著車外的風景如連環畫一樣閃過。


我又想起了很久之前,每當顧誠不好好念書的時候,我就會板著臉問他是不是不想跟我去一個地方念書了。


而顧誠總是笑得狡黠,然後勾住我的脖子,在我耳邊說:「隻要我想,咱倆就永遠不會分開的。」


我和顧誠之間似乎從來沒有選擇題,隻有他顧誠的一言堂。


這就是差距。


所以,我說:「我要離開這兒。」


我爸過了很久,才說:「行,爸帶你走。」


20


次日,我背著隨身包搭上了去春城的飛機。


而來接機的是許久未見的李瑞榮。


她比做顧太太的時候樸素了很多,但是氣色卻紅潤了不少。


我輕聲打招呼:「李阿姨。」


李瑞榮紅了眼眶,對我說抱歉,說是她沒教育好孩子。


我沒搭話,也沒說原諒,然後跟著她回了她和我爸在春城的家。


這是套帶院子的平房,被李瑞榮收拾得利索又幹淨。


我暫時住在了客房。


李瑞榮會給我準備三餐,也會幫我準備換洗的衣物,以及周邊旅遊的指南手冊。


她近乎小心翼翼地與我相處,但是我沒有精力去處理我們的關系。


石磊一直給我發消息,問我怎麼樣了,又問我高考怎麼辦,以後怎麼辦。


我想了很久還是沒有回復他,而是去營業廳辦理了注銷後又辦了張新卡。


我漫步在臨江小路上,看著夕陽染紅了江水。


21


我剛拐進村裡,就看見李瑞榮一臉焦灼地在院門口徘徊。


她見我回來,先是舒了一口氣,忙走上前問我怎麼不接電話。


我說我換了新卡,她了然地點點頭,然後告訴我事情已經處理好了。


「我和你爸爸在春城落戶了,到時候你就留在這兒復讀。好嗎?」


我點點頭,對她道謝。


李瑞榮又紅了眼,她說:「不要對我道謝,我不配。」


我搖搖頭,寬慰她:「你沒有錯。」


日子似乎越來越平淡,一直到高考這天,我睡了個懶覺,然後等著刷新高考真題。


李瑞榮卻急忙衝進了我的房間,門都沒敲。


「不好了,顧誠來了。」


我拿著手機的手一頓,險些砸在地上。


李瑞榮臉色很差,她說:「顧誠一直被禁足,但是他卻執意參加高考,所以他爸就放了他。


「但是司機剛把他送到考場他就跑了,剛才才查到他訂了來春城的機票,還有半小時就要落地了。」


我呆坐著,有些沒反應過來現在的情況。


李瑞榮來回踱步,看上去很焦灼:「怎麼辦啊?」


我起身穩住她,問她:「顧誠是來找我的嗎?」


李瑞榮苦笑:「他肯定不是來找我的啊,洋洋,你怎麼想呢?」


我拿起手機,戴上了帽子:「我不知道如何面對他,我先出去避一避吧。」


李瑞榮執意要給我轉錢,但是我拒絕了,畢竟我爸給我的夠多了。


22


我在村口招待所開了間短租的房間,窗口正好對著村路。


我站在窗口前看了很久,才看見幾日不見的顧誠風塵僕僕而來,連行李都沒拿。


他瘦了很多,也憔悴了很多。


但是仍然很出眾。


直到顧誠的背影消失在村路,我才躺在招待所的硬板床上,望著斑駁的天花板,心裡一片空白。


【高考不是唯一的出路。】


這句話突然就湧上了心頭。


我記不清這句話在哪兒出現過,也或許這句話壓根就沒出現過。


但是它就這麼突兀地出現在我腦海裡,讓我再也想不起別的。


所以當李瑞榮打電話告訴我顧誠已經被顧家人帶走了,我也可以回來的時候。


我已經坐上了汽車大巴,目的地是我從來沒聽過的地方。


我說:「我要走了。」


李瑞榮在電話裡哭了很久,一直念叨著「對不起」,仿佛要把所有的歉意說出來。


23


新城市很漂亮,天空晴朗,街道幹淨。


我用了兩天的時間找了套一居室,位於城市邊緣,但是離人民公園很近,早上能聽見老頭老太太晨練的聲音。


還有鳥叫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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