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侯夫人遂了心意,心裡暢快,朝我笑得愈發和藹:「你這丫頭,真是鬼精靈。」


我還不滿十五,正是豆蔻芳華的好時候,隨便嘟嘴討饒都是嬌俏萬分的。


「夫人就說這景色好不好看?」


「好看,好看。」


侯夫人笑聲傳到馬車外,大公子接了話:「前面不遠處有條淺溪,那裡地勢平坦,適合野炊。」


我眨著星星眼,渴望地瞧著侯夫人。


滿眼都寫著:去野炊!去野炊!去野炊!


侯夫人剛要開口答應,星華姑姑嬌笑勸諫道:「夫人不如就遂了大公子心意,好好放松放松。」


要是以往,星華姑姑不至於如此沒眼色,失了分寸。


這次,看得出來,是真的心急了。


我詫異地瞅了她一眼,果不其然,她滿肚子心事還要強顏歡笑。


不知道的,還以為被人強取豪奪了呢。


侯夫人臉色淡了幾分,隨意地點點頭:「那就下去歇歇腳吧。」


星華姑姑還想再說話,我搶先開了口,笑道:「奴婢會抓魚,等會兒給您抓了魚烤來吃!」


剛說完這句,隻聽馬車外邊又響起那惱人的青玉音:「溪裡沒魚。」


晴天霹靂,不外如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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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鼓了腮幫子,裝作吹胡子瞪眼,委屈巴巴地瞧著侯夫人。


不敢說話。


那是大公子。


侯夫人揚聲一笑:「別鬧人。」


馬車外那人嘖了一聲,噠噠噠騎著馬跑到前面去了。


18


大概世間的事都是有輪回的。


我們才剛把炊具架上,周圍就湧現出幾十個黑衣人。


他們手起刀落,招招狠戾。


不過幾個呼吸間,丫鬟婆子就死了一地。


我護在侯夫人身邊,心中也是懼怕萬分的。


大公子一邊與賊人拼殺,一邊回頭大喊:「回車上去!」


自從那年遭遇刺殺後,侯府的馬車都是特制的。


車廂夾縫裡都是薄鐵裹的,隻要利用得當,自是能抵擋幾分的。


侯夫人一腳踏上車廂的時候,一支箭弩從暗處射來。


我心一橫,閉眼擋在侯夫人身前,大喊:「夫人,快上車!」


「碧落!」


疼!


真的疼!


這回,我仿佛、隱約瞧見我太奶了。


肩膀好像都要碎掉了。


娘說得對,侯夫人果然是有幾分善意的。


這都到了生死存亡的時候了,她還記得讓人把我這個不知死活的丫寰拖進馬車裡。


我想著。


我這算賭贏了。


以後,隻要我不作死。


這輩子,應是能活到壽終正寢的。


「碧落,別睡,醒醒?」


侯夫人捂著我的傷口,焦急地喚著我的名字。


我虛弱得快要死了,握住她的手,像隻幼獸似的依賴她。


「夫人,奴婢……奴婢……許是……不能再伺候……您了……」


星華姑姑愣在馬車門口,瞧著我和侯夫人舐犢情深,硬是不敢湊過來。


大概,她也想不到。


我對自己,也能這麼狠得下心?


我也沒想到呢。


19


大公子不愧是替聖上管著詔獄的人。


幾十個黑衣人,硬是沒在他身上留下什麼痕跡。


他撩起車簾,繃著臉看我們,不發一言。


侯夫人撒不開我,隻能緊張地瞧著他,問有沒有傷到哪裡。


「我沒事。」


他說。


他又說:「這裡不安全,得盡快回去。我來駕車,你們扶穩了。」


侯夫人連連點頭。


星華姑姑癱坐在角落裡,不知道在想什麼。


去的路上人頭攢動。


回來卻隻剩下四個人。


下馬車時,侯夫人犯了難。


我傷在肩膀,星華姑姑自是沒有辦法背我的。


正想著要不要尋了府醫過來。


大公子一個俯身將我抱在懷中,大步朝內院走去。


我窩在他懷裡,甚至不敢去看侯夫人。


周圍沒人的時候,我聽到頭頂上傳來他咬牙切齒的聲音:「作死的丫頭。」


「真當自己鋼筋鐵骨?」


「早知道……早知道就……」


早知道什麼?


卡文卡到這裡是會要人命的!


書局裡的先生都不敢這麼玩好不好?


20


侯夫人遇刺的事,在府外什麼情況我不知道。


但是在這府裡,我儼然成了「新貴」,侯夫人跟前的第一人。


連星華姑姑都是要暫避些鋒芒的。


虧了我福大命大,府醫說再偏半寸,我的肩胛骨就廢了。


到時候內邪外傷,直接準備後事就行了。


得了侯夫人的特意吩咐,府醫用藥,什麼貴用什麼,什麼好用什麼。


大公子抽了空來看我,又是嗤笑一句:「我就說,母親的院子裡風水好,養什麼都壯。」


我龇著牙回嘴:「奴婢謝大公子誇贊。」


「我誇你?」


「您誇奴婢福氣好,身強體壯。」


「我說的是大黃。」


我:「……」


是了,大黃最近被委派到侯夫人院中看護。


待我好得差不多的時候,侯夫人想要抬舉我再往她身邊靠靠。


她說這話的時候,星華姑姑瞬間就慘白了臉色。


再靠靠,可不就是掌家大丫鬟?


當唯一變成唯二,掌家大丫鬟不再是獨享尊榮的時候。


她,還能那麼風光嗎?


「奴婢,謝夫人恩典。」


「娘說了,替夫人擋刀是我們做奴婢應該做的。」


「奴婢不敢有所求。」


夫人聽完,又是一陣唏噓。


星華姑姑氣紅了眼。


我,愉悅萬分。


21


侯夫人說話向來是一言九鼎的。


我不過是趁機表表忠心,討巧賣個乖罷了。


哪想到大公子竟趕著這個時候過來了。


他坐下咂了口茶,笑了笑,說:「母親也別太寵著一個丫頭了,就她這麼小的年紀,留在身邊逗個趣就是了。」


至於行走宴席,跟著侯夫人往來應酬、內宅管理什麼的。


自是還要倚仗星華姑姑的。


看吧,星華姑姑一瞬間生機起復,春風得意,笑言道:「奴婢也是得了夫人抬舉,隻得盡心盡力。」


大公子這才注意到屋裡還有別人在,他瞥了星華姑姑一眼,疏冷了幾分:「是嗎。」


是嗎。


就這樣。


不鹹不淡。


尬著聊。


星華姑姑站在那裡,紅了眼眶,楚楚可憐。


真是,一腔哀思喂了狗。


我沒忍住,撲哧一聲就笑場了。


笑完我後悔了,因為那狗子正往我這瞧:「奴婢知錯,奴婢隻是想起來跟大黃搶肉的過往,沒忍住。」


「狗子」道:「我說呢,怎麼大黃頓頓都跟餓死鬼投胎似的。」


撲通!


我跪在地上,一臉歉疚:「奴婢有罪,奴婢嘴饞。」


他撂下茶盞,抬了抬手,道:「起來吧,以後別跟大黃搶飯,我可不……咳咳……」


可不什麼?


我盯著他,期待地等著後續。


他卻起身拍拍屁股走了!


又這樣?


沒長嘴嗎?


22


侯夫人可管不住這來去隨心、肆意妄為的魔王。


她將我拉到身邊,交代給星華姑姑:「有什麼忙不開的事,你就讓這丫頭去做。」


我咧開嘴,笑得腼腆。


星華姑姑卻笑得有點勉強。


因為我肩膀的傷還沒好利索,隻陪了侯夫人說說話就被撵回來休息了。


我才剛走進院子裡,就瞧見魔王倚在牆邊。


看月,不看我。


我想著,是不是應該在院子裡擺上一副桌椅?


「奴婢見過大公子。」


他點頭:「嗯,確實剛見過。」


我那是問安!


「不知大公子……」


「你爹臨死前求我庇佑你一二。」


他轉過身,認真了幾分,道:「可我著實太忙,總有疏漏的時候。」


「你來我院中做事,如何?」


他又問。


不太想去。


我幹巴巴地回他:「奴婢是奴才,聽憑主子吩咐。」


好嘛,我才剛坐上唯二的大丫鬟位置。


就要我去你院裡做那二等丫鬟。


誰愛去誰去,我這肩膀的傷可不能白挨。


「出息。」


他嗤笑。


要不怎麼說,不愧是替聖上管著詔獄的能人呢。


我隻閃一個念想,就無所遁形了。


於是,我低頭,不敢看他。


「別後悔。」


他走了,帶著氣。


呵,還後悔?


誰後悔,誰是狗。


眼瞧著我就要幹翻星華姑姑,成為這府裡一人之下的掌家大丫鬟了。


這時候走,我怕不是腦子掉進了糞坑——找屎。


23


我與星華姑姑的爭鬥幾乎都擺在了臺面上。


整日烏煙瘴氣的,與後宅那些爭寵的侍妾不遑多讓。


隻不過,我倆爭的是協管權。


夫人不掌權,掌家姑姑手裡的權力就大了。


隻要是從星華姑姑手裡摳出來的活計,我樣樣都要幹得利落、漂亮。


幾番下來,我手裡的人越來越多。


星華姑姑的臉色愈發差。


就連侯夫人都看出了些許端倪。


提點了我幾句:「萬事有度,不可操之過急。」


「兔子逼急了,也是會咬人的。」


「更何況,你確定你面前的真的是隻兔子嗎?」


「來日方長,你小小年紀,多學學總是不出錯的。」


我驚出一身冷汗。


不為別的,隻因為我後知後覺地感到,侯夫人似乎在用星華姑姑為我鋪路……


24


春日宴後,也不知道是為了什麼。


給大公子選妻的事,竟然就那麼不了了之了。


許是侯夫人琢磨起大公子弱冠年紀了,屋子裡也沒個開臉的通房丫鬟。


竟趁著大公子來請安的時候,揪著他問了起來。


「整天不見你人影,院子裡除了小廝就是婆子。」


「娘給你安排兩個丫頭如何?」


話雖說得有些隱晦,但在場的所有人都聽得出來這是要給他房裡塞人的意思。


理解,大戶人家嘛。


公子老爺的,哪個屋裡沒兩個伺候的丫頭。


對他們來說,那就是個紓解的物件兒。


算不得什麼女人。


等將來新夫人迎進門,是發賣打殺還是留著伺候。


不過就是一句話的事情。


我木著臉、垂著頭都能感覺到一股逼人的視線襲來。


他笑聲輕佻,帶著勾人的魅惑:「行啊。」


「不如就這個丫頭,娘可舍得?」


侯夫人呀了一聲,瞧我看來,笑得險些岔了氣:「你這孩子,是真聽不懂,還是裝糊塗?」


「這丫頭才多大?」


「莫不是真過去給你擦地抹窗子不成?」


大公子聳了聳肩,無所謂:「也不是不行。」


「不成、不成,換一個。」


侯夫人連連擺手,想了想,一手指向了星華姑姑。


「我將星華賞了你,如何?」


這回,輪到我驚訝了!


星華姑姑可是掌家大丫鬟,送去大公子房裡做通房?


這可真是……遂了她的心意。


星華姑姑羞紅了臉,站在侯夫人身側,眉眼含春,美得耀眼。


不論家世、地位,這兩人看起來還真是登對得很。


我正瞟來瞟去,眼珠子亂飛,大公子開了口,嫌棄道:「不如何。」


「太老了。」


這狗,嘴毒心冷。


深得我心。


眼瞧著星華姑姑羞憤欲死,幾乎想要奪門出去,大公子又道:「罷了,左右不過一個丫頭。」


「娘安排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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