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春雨就是她砍在我身上的第一刀。


平日裡,隻有她蹦跶得最歡。


我忍了她許久。


確定我能取代她替侯夫人梳頭的時候。


我尋了個機會,偷偷給她下了好大一包巴豆。


她拉得一身臭味、腿酸腳軟時。


我正喜滋滋地給侯夫人梳著當下最時興的發髻。


侯夫人一高興,隨手從梳妝臺上摸過一對耳環便賞了我。


「你娘也是手巧的。」


春雨知道我得了賞賜,鼻子都氣歪了!


下職後直衝到我屋裡,指著我的臉,咒罵起來:「李二丫,你是不是誠心跟我過不去?」


說對了。


我就是誠心跟她過不去。


我伸出手攥起她的指尖狠戾地擰起來,她疼得想要尖叫。


卻被我用另一隻手狠狠抽了一巴掌。


她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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尖叫聲戛然而止。


我松開手,慢條斯理地問她:


「前年,你老子娘病得快要死的時候,是我拿了銀子給你。」


「去年,你出言不遜得罪了黃嬤嬤,是我替你找了關系使了銀子解決的。」


「今年,我被杖斃的時候,你在哪兒?」


像是從地獄裡爬上來的惡言,嚇得春雨連連退步。


退無可退的時候,她被門檻絆了一下,一屁股摔坐在地上。


「嘶……」


她慘白了臉。


「很疼嗎?」


我問她:「那你知道棍子抽在身上有多疼嗎?」


她瘋狂搖頭,起身要跑。


我沒攔她,隻在她身後輕笑了一句:「特別疼。」


「疼得我都看見我太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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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噗!」


青玉般的笑聲響起,將我定死在這一瞬間。


好一會兒,我才找回腦子,僵硬著身子,一步步走到門前。


簡陋粗糙的院子因為陸今安的出現而變得光華萬丈。


「路過。」


他說。


見鬼的路過!


「奴婢給大少爺請安。」


我規規矩矩行了禮,好半晌,他才慢條斯理地開了口:「起來吧。」


語氣跟我剛才有點像。


兩相無言。


他是主,我是奴。


一時間,我竟不知該如何應對此時此景。


好在,他先開了口:「小小年紀,如此狠戾。有趣有趣。來我院中伺候,如何?」


他把玩著折扇,似是思考,似是威脅,就是不看我。


我撲通一聲跪在地上,語無倫次、誠惶誠恐、帶著哭腔……


「奴婢伺候夫人、夫人和善、奴婢無德無能、不敢……不敢……伺候公子。」


他不悅地嘖了聲:「不識抬舉。」


隨後,抬腳朝外走。


隻留給我一個背影和一句:「做壞事,最忌諱留尾巴。」


我想到那些剩下的巴豆全被我喂了狗,不禁後悔萬分。


狗仗人勢。


打了狗,引來了活閻王。


11


活閻王陸今安不過弱冠年紀,已效力在御前。


正可謂前途無量。


再說他本人又生得俊秀非凡,背後倚靠著這麼大一座侯府。


是以,魏都城的千金們都期盼著能嫁進侯府。


好榮華一世又一世。


侯夫人被擾煩了,打算趁著春日辦上一場賞花宴。


屆時,把這些官家小姐全請過來,一鍋燴了。


這場春日宴,就是我到了侯夫人院裡,跟著辦的第一件差事。


星華姑姑忙得腳不沾地。


交代了四大侍女和我的任務後,就不再過問了。


分配給我的任務是宴席中的酒水。


古往今來,多少宴席中出了事故的大都是酒水。


是以,我是小心又小心、仔細又仔細,恨不得抱著一堆酒壇子吃睡。


好在,煎熬的日子很快過去。


春日宴,如期舉行。


12


春日宴這天,整個侯府的奴才們都起得比雞早。


緊繃了這麼多天,又忙碌了一整個早上,大家都累得皮笑肉不笑。


就連星華姑姑都憔悴了幾分,連脂粉都蓋不住眼下的烏青。


我不一樣,我是真的開心。


興奮得整夜都睡不著。


酒壇子被我數了又數,查了又查。


甚至連宴席上要用的酒盞都被我擦得锃亮反光。


直到太陽高高掛起時。


侯府門口才開始陸陸續續出現各式各樣的馬車。


因為侯夫人隻有一子。


春日宴邀請的又大多是官家府上的小姐。


是以,侯夫人特意從娘家把表小姐叫過來幫忙。


表小姐年方十七,尚未婚嫁,自然也是心中屬意大公子的。


星華姑姑跟在她身後,兩人笑語晏晏地穿梭在人群中。


端的是一副主家人的模樣。


不知道的,還以為她倆是大少夫人呢!


惹得官家小姐們頻頻側目。


我躲在角落裡偷笑。


還順便找了個機會將藏在袖子裡的金簪塞到春雨準備的糕點盒子裡。


按照以往的慣例,備用的糕點就是擺設,宴席一結束,就隨負責的丫鬟處置了。


我料定,春雨這丫頭肯定不舍得分食。


畢竟她老子娘一輩子都吃不上這金貴的玩意兒。


13


春日宴一分兩處。


中間隻隔著院中一個不算大的湖景。


大少爺今日穿得尤其好看。


站在女眷這邊,遠遠瞧過去,說上一句鶴立雞群都不為過。


小姐們吟詩作對、撥弦起舞。


铆足了勁兒展示自己。


侯夫人高坐席上,看哪個都像是滿意得不得了。


她身側的表小姐連帕子都快絞碎了。


臉上的笑越來越假。


宴席快結束的時候,終於出了事。


原來是兩個官家小姐起了爭執,不僅打翻了桌案,還掉進了湖裡。


丫鬟婆子嘰嘰喳喳圍了一圈,就是沒人跳下去救人。


我看準時機,撲通一聲就跳了下去。


薅起兩人的胳膊死命地攥住。


正當我為難先救哪個時,肩膀卻被人一把薅起,隨手將我甩到岸上。


我頓時就傻了眼。


周圍的人也傻了,湖裡那兩個人又開始在撲騰了。


「救錯了。」


他說。


芝蘭玉樹的人站在陽光下,似是有些懊悔,還嫌棄地掸了掸手上的水!


我真是謝謝您!


大公子。


14


湖裡的那兩個官家小姐,最後還是被眼尖的婆子撈上來的。


一上岸她們自個兒的丫鬟就脫了外衫撲上去。


把兩個小姐裹得嚴嚴實實。


我隻能咬碎了後槽牙,一瘸一拐地回後院換衣服。


沒有功勞,也沒有苦勞!


平白嗆了一肚子水。


等我再回宴席中的時候,一眼就瞧見了打翻的糕點盒子。


以及掉在地上的金簪。


春雨跪在地上抖若篩糠,鼻涕眼淚糊了一臉。


「奴婢冤枉!」


「定是有人陷害奴婢的!」


「求主子開恩!」


侯夫人冷著臉,使了眼色給星華姑姑。


星華姑姑帶著幾個粗壯的婆子就將春雨堵了嘴、捆了繩子拖到後院去了。


席間,官小姐們互換神色,均是坐立不安。


眼見著宴席也差不多結束了。


侯夫人扯了個和善的笑,道:「今日就暫且散了吧。」


表小姐想趁此機會留下來,卻被侯夫人直接讓人送回去了。


15


同一個院子,不同的人。


春雨被扔在院中,惶恐萬分,不停地磕著頭。


「奴婢冤枉!」


「奴婢絕不敢私藏夫人的金簪,更何況是在宴席的糕點盒子裡。」


「定是有人陷害奴婢!」


「求主子開恩!」


我跪在人群裡,朝臺階上瞧去。


侯夫人鐵青著臉坐在椅子上,一言不發。


星華姑姑跪在她身側,字字泣血:「奴婢御下不嚴,任憑主子責罰!」


侯夫人沒搭理她,冰冷地吐出兩個字:「杖斃。」


春雨駭然,抬起頭還想再辯駁。


侯夫人隻問她一句:「你怎知那金簪是我的?」


春雨神色驟變。


卻再也沒有了開口的機會。


今日不同上次,春雨被幾個壯奴塞進麻袋裡面,扎緊繩子。


悽厲的慘叫聲在寂靜的院子裡格外響亮。


直到聲音漸漸小了,眾人才敢抬起頭看那攤血汙。


侯夫人不知何時起身,端起主家的架勢,一字一句:


「毀我侯府百年清譽。這,就是下場。」


「星華,好好跪著、看清楚,這就是你說的機靈懂事的丫頭。」


說完,不等星華姑姑如何反應,轉身離去。


淅淅瀝瀝的雨下起,衝刷院中的血汙。


卻,漫延開了整個庭院。


原來。


借刀殺人。


是這樣的感覺。


16


金簪子不是我偷的。


是春雨偷盜的還是撿的,不重要。


重要的是,當全府搜查的時候,她慌了,把金簪子塞在我枕頭下就跑了。


確定她走遠了,我才進去將金簪子拿出來埋在院中的土坑裡。


耳墜子也是我放在枕頭下的。


從她頂了我的位子,進了侯夫人院中當二等丫鬟時。


我就知道了,早晚我倆中間隻能活一個。


果不其然,搜查的家奴像是早就知道金簪在我枕頭下似的。


進了屋,別的不動,卻直接掀翻了我的枕頭。


枕頭下發現的耳墜子,一眼看上去就金貴。


幾個人使了眼色,捆著我就走。


我哭號,也害怕。


可我退無可退。


三等丫鬟,真的沒活路。


「小小年紀,手毒心狠,不去詔獄當差怕是都委屈你了。」


還是那青玉般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這次,卻冷了幾分。


我循著聲音朝窗戶那看去,陸今安面無表情靠著牆。


看月,不看我。


「奴婢聽不懂大少爺在說什麼。」


「是嗎?」


「是。」


「呵,李大海的閨女跟他可一點都不像。」


李大海是我爹,活著的時候在大少爺的院中當差,聽說很是得力。


我從前一點都不信,今日卻信了幾分。


攥著手裡的墜子,我忍住數不盡的心酸,小聲爭辯:「奴婢爹娘死了,自此再無人庇佑奴婢。」


「奴婢想活,不想死。」


爹娘泉下有知,也定是能理解我的。


我,就是要心眼小、就是要心狠手毒、睚眦必報。


誰欺負我,我就還回去!


十倍、百倍、千倍地還回去。


17


侯府死了一個丫鬟這事,不過月餘就沒人再記起了。


我借著星華姑姑失寵的這段日子,整日在侯夫人面前討巧賣乖,迅速上位。


新提拔上來的小丫頭春芽,是我的人。


等星華姑姑反應過來的時候,幾乎與我算是撕破了臉。


春雨那事,她知我知。


畢竟,最開始打點好要進侯夫人院中當差的二等丫鬟。


是我,不是春雨。


侯夫人心情稍好時,我撺掇她出去轉轉,散散心。


她思量著春日暖陽,正是去寺中祈福還願、踏青郊遊的好時候。


就這麼,趁著大公子休沐,帶著我們幾個丫鬟出了城。


魏都城外的風景果然好看。


一路上,越是靠近大國寺,越是秀美迤逦。


任誰瞧見了這景色,心胸都會開闊幾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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