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老爺子想通過兒子的婚事,替他尋個有助力的嶽家,好扶持他的青雲路。
徐青青自然不是佳選。
對此,宋宸安還曾鬧過一陣子絕食,以示非她不娶的決心。
而在一次詩會上,蘇相家的嫡女蘇枕如一眼便瞧上了宋宸安。
她含羞帶怯地接近,卻不想遭到宋宸安的淡漠疏遠。
蘇枕如細細查訪,才知道宋宸安跟徐青青,早已兩心相許,甚至為了娶她,鬧到了絕食的地步。
此後沒過多久,宋宸安遭人誣陷彈劾,一貶到底。
宋家幾乎耗盡了家產,各路打點,才勉強保住了官身,不至於身陷囹圄。
隻是如此一來,宋家頹勢已定,得罪了不該得罪的人,再想青雲直上,怕是難上加難。
徐青青立時改了主意,表示自己受宋家撫養之恩,便該遵循祖父意願,不該違拗。
還說自知身份低微,配不上宋宸安,願做他一世表妹。
她說得楚楚可憐,隻是沒過多久,便有媒人登門拜訪,替中奉大夫家的陸公子提親。
聽聞徐青青出閣時,已大了肚子。
後來陸家調任新職,徐青青便隨之背井離鄉,再也沒有回來。
而蘇枕如得知宋宸安遭貶,卻不改初心。
蘇家並非拜高踩低之人,蘇相見女兒執著,便暗中命人查訪宋宸安沉浮之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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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知他是遭人暗算,並非品行不端,倒是放了心。
這樁婚事對於宋家而言,無異於救命稻草。
有了蘇家的扶持,宋家得以東山再起。
宋宸安那顆被徐青青傷透的心,也一點點由蘇枕如仔細縫合起來。
天長日久,情深意重,徐青青的身影像是徹底從他們生活中消失了。
直到今日,徐青青隔著了十八年的風雨煙塵再度出現,心懷叵測,來勢洶洶。
而宋宸安,我的公爹,似乎被往日遺憾迷了眼。
6
隻是,我仍不解,公爹並非糊塗貪色之人。
當年宋家危難之時,徐青青毫不猶豫地另攀高枝,可見其不忠不貞。
如今重逢,公爹即便不怨她,也不至於如此腦熱才對。
那徐青青身上,更是疑點重重。
她因何被休?為何不見子女,孤身返鄉?她重返宋家,究竟想做什麼?
婆母傷懷過後,也在我的引導分析下冷靜下來。
「陸家如今定居臨安,這十數年來也未有消息來往。」
「我即刻使人去南邊暗中打探,看看這位表妹究竟是犯了什麼錯。」
「你父親即便要納妾,也不該納這等居心叵測的女子進門。」
眼見婆母心神漸定,我略放了心。
午膳時分,徐青青款款而來。
她裝模作樣地當著公爹的面,向婆母賠罪,還特意奉上一對上好的耳墜作為禮物。
徐青青說這是當初宋老夫人所贈,共有兩對一模一樣的耳墜,要她收好,以示照料看護之意。
如今便分一對給婆母,也算是同受慈愛。
婆母再三推辭,拗不過隻得收下,表示明日晨起梳洗後便會戴上。
徐青青含笑落座,又用溫柔如水的目光望著公爹。
「多謝表哥費心安排。」
「聽小丫頭說,這些年來蘅蕪堂始終空鎖,不許人進,就連蘇姐姐都沒有鑰匙,直到月前接到我的信才重新打掃裝點。」
「這院子表哥竟為我留了十八年……」
徐青青自顧自地說著,餘光瞥過婆母,難掩得意挑釁之色。
「姑母有所不知,蘅蕪堂偏僻陳舊,且年久失修,曾有老鼠竄出嚇到母親。」
「父親便說此處骯髒晦氣,故不肯讓母親靠近,免得汙了母親。」
「既是姑母舊居,還得姑母來住才最合適。」
我言笑晏晏地解釋著,欣賞徐青青臉色由紅轉白的過程。
「你這話什麼意思?!」徐青青按捺不住怒氣。
「青青,你若是不願住在宋家,我也可替你安排客棧。」
公爹音色沉沉,有些不悅。
徐青青入府不過半日,就屢屢生出事端,公爹雖無妾室,但宦海沉浮多年,這點子小心思還是看得透的。
徐青青亦乖覺,見勢不對立刻換了副面孔。
「表哥,你誤會青青了。」
「我是感念表哥,怎會挑三揀四。」
「我自小在宋府長大,如今好容易回家,即便是睡柴房也是心甘情願的。」
席間一時靜謐,無人搭話。
宋澈忍不住冷笑,「姑母說笑,若這話傳出去,豈非讓外人猜忌我父母親刻薄寡恩。」
徐青青被噎了一下,愈加尷尬。
婆母身為主母,再不情願,也要拿出待客之道。
於是便替徐青青解圍,將話題扯開,聊起祭祖之事,又問祭祖過後,姑母何時動身回去。
「祭祖之事非同小可,必得齋戒半月,沐浴更衣,擇定吉日,才好叩拜祖先。」
「況我身子不好,怕還要打攪多時。」
「蘇姐姐,我在汴京無依無靠,求你別趕我走……」
「表哥,你能不能幫我勸勸蘇姐姐…….」
徐青青的淚意總是那麼及時。
這副受盡委屈的表情,也總是信手拈來。
婆母氣結,分明是關切,卻她三言兩語誣陷成容不下她。
而我卻笑得和煦。
「姑母說得是,祭祖之事馬虎不得。」
「既如此,自今日起,還是讓廚房單獨為姑母準備素齋飯,姑母就不必陪著父親母親食葷腥了。」
「穗兒,你來,替姑母撤膳,另備些白粥青菜,送到蘅蕪堂去。」
「父親最重禮節孝道,原來姑母也是如此。」
「怪不得父親看重姑母,特將蘅蕪堂的鼠蟲趕盡了迎姑母入住。」
「接下來半個月,必不會有人打攪姑母靜心齋戒的。」
我每說一句,徐青青的臉色便難看一分。
「茵茵說得不錯,祭祖之事馬虎不得。」
「倒是我疏忽了。青青,就這麼辦吧。」
「難為你孝心至純。」
公爹一向尊禮重孝,對我的提議贊許不已,連帶著看徐青青的眼神也和緩了不少。
至於徐青青麼,並未反駁什麼。
因為她再次暈倒了。
這次,仿佛是氣得狠了,真暈了。
7
徐青青自是不甘終日在蘅蕪堂齋戒清心的。
總要尋些事故來折騰。
第一次,小丫鬟去稟告公爹,說她病得厲害,央公爹探望。
公爹一聽很是上心,連夜派人去尋大夫,開方抓藥熬煎,硬是折騰到三更半夜。
聽聞次日,蘅蕪堂的丫鬟們個個熬得眼下烏青,滿腹牢騷。
第二次,小丫鬟去稟告公爹,說她懼怕雷雨閃電,求公爹陪伴。
公爹仍舊很是上心,派了十幾個小丫鬟去了蘅蕪堂,院外還扎著八個提刀的粗壯家丁。
那陣勢,像是要將雷公電母給砍了。
第三次,小丫鬟去稟告公爹,說她忽夢少年事,心下感傷,邀公爹敘舊。
公爹照例很是上心,派人去將十八年前宋府的管事媽媽接來,送去了蘅蕪堂。
若說敘舊,沒有這位媽媽不知道的舊事。
隻可惜這位媽媽年事已高,耳力不好。
聽聞徐青青次日嗓子啞了。
公爹不厭其煩地配合徐青青折騰著,主打一個事事有回應,件件無著落。
婆母起初還因此落寞憔悴,直到我笑著提醒了一句。
「母親寬心,隻想想您病時,父親是如何做的,就知道了。」
往日婆母生病時,公爹總是徹夜守在榻旁,連小丫鬟步子重些都要挨訓的,如何舍得鬧騰到半夜三更,隻為灌一碗苦藥。
婆母眉間寬了兩分,但眼底仍聚著憂慮。
「可她如此花樣百出……」
「從前我在家時,我爹那些姨娘丫鬟們才叫花樣百出,烏煙瘴氣呢。」
「徐青青這點伎倆,很不夠看。」
「母親等著看戲吧,臺子已搭好了。」
「我隻怕她唱得不夠響。」
不多時日,汴京城裡便流言四起。
人人都說,十八年前曾與宋家主君私定終身的徐青青回來了,將府中折騰的烏煙瘴氣,還氣病了當家主母。
有人猜測,宋府無妾室的規矩,怕是要被這位風韻猶存的徐娘子打破。
徐青青齋戒期間,也曾再三要去給婆母請安,都被其稱病擋了回來。
後來她總算安生了好幾日。
直到祭祖那日,祠堂打開,宋家眾人和族中耆老均已到場。
徐青青姍姍來遲。
她露面的那一刻,眾人都是一驚。
因為她臉色蒼白,腳步虛浮無力,仿佛病入膏肓,搖搖欲墜。
她強撐著力氣跪在祠堂中,上香磕頭。
「宋家列祖列宗在上,晚輩徐青青叩拜。」
「承蒙宋家養恩深重,青青願肝腦塗地以報萬一,即便以性命相抵,亦毫無怨言。」
「但青青不甘被深宅婦人平白加害。」
「今日便請列祖列宗及組族中耆老做主,給青青一個公道。」
徐青青聲音並不大,卻滿是怨怒。
她說到這裡,便轉身望向婆母。
「敢問宋夫人,我究竟哪裡得罪了您,要遭此滅頂之災?」
「自暫居府中,我對夫人畢恭畢敬。」
「即便曾與表哥有舊,那也是過去的事了。」
「夫人何以步步緊逼,非要我的性命不可?」
8
此話一出,滿堂皆驚。
「徐青青,你胡說什麼?」
「我何曾要你性命?」
婆母先是一驚,隨即怒道。
徐青青冷笑片刻,命人帶上來一個被捆手塞嘴的小丫鬟,並一位大夫。
陳大夫表示,徐青青體內有中毒的跡象。
而毒源也已查出了線索,就是被這小丫鬟混進她日常喝的補藥中的。
「這小丫鬟雲香,正是宋夫人身邊心腹。」
「當初雲香和雲寧被送到我房裡,我隻當夫人關照我,沒想到,是為了除掉我。」
「我的身子每況愈下,直到那日親眼看到她往我藥中下毒。」
「宋夫人,十八年前你便害我一次,如今還要趕盡殺絕。」
「你如此善妒狠毒,如何對得起表哥,對得起宋家!」
徐青青厲聲說著,卻因氣力不足,顯得尤為悽楚。
祠堂之上,她講述了十八年前另一個版本的故事。
當年她與宋宸安兩情相悅,為此就連蘇相國家的嫡女都遭了拒。
可沒過多久,宋宸安便遭陷害貶官,宋家為保他,幾乎傾家蕩產。
她本已做好打算,與宋宸安當一對布衣夫妻。
卻在一日進廟上香,替宋宸安求籤祈福的途中,遭劫失了清白。
那人便是中奉大夫家的陸二公子。
也是汴京城裡有名的浪蕩子。
名門貴爵家的女兒,自然不會嫁給他平白受委屈。
尋常百姓家的女兒,他陸家又瞧不上。
於是,有人向陸二公子提了徐青青,還給了個生米煮成熟飯的建議。
陸二公子還威脅徐青青,若是不識時務,宋家可不僅是官場落魄那麼簡單,連性命也有礙。
為保宋宸安,她不得不妥協,嫁給了陸二公子。
「誠然,時隔十八年,我拿不出什麼真憑實據去指證那幕後操縱的人。」
「我隻知道,在那之後,被表哥拒絕的蘇家嫡女便如願嫁進了宋家。」
「宋家得到蘇相的扶持,便東山再起,青雲直上。」
「宸哥哥……若是你再平庸一些,或是當初對我情分淺一些,或許我就不會遭此劫難了。」
徐青青淚凝於睫,「但若我受的苦,能換你一世安寧,也算值得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婆母身上。
方才徐青青所言,無疑是在暗指婆母設計了一切。
毀人清白,奪人夫婿,不折手段。
「徐青青,你血口噴人!」婆母驚怒不已,眼底赤紅,有些失態地指著徐青青,身上直發顫。
「我蘇枕如從未做過任何害人之事。」
「十八年前沒有,如今更沒有。」
「什麼雲香雲寧,我從未見過。」
「你們大可去查,即便是報官我也不怕!」
婆母怒氣難平,疾言厲色,盡顯貴女風範。
一時間,局勢僵持住了。
族中諸位耆老面面相覷靜默片刻,我緩步而出。
「姑母說,是母親指使雲香給姑母下毒。」
「那這毒,是何時開始下的?」我緊盯著徐青青追問。
「自然是這丫頭被派到蘅蕪堂伺候時開始的……」她目光有些慌亂躲閃,「大約是我住進宋家的四五日吧。」
「是麼?」我笑意愈深,「可是……母親在姑母到來的第二日,便去巡莊子了,直到昨日方才回府。」
「姑母靜心齋戒,怕還不知道此事吧?」
「母親既不在府中,又如何指使呢,可見是誤會。」
9
徐青青臉色僵了一瞬,很快反應過來,「宋夫人稱病臥床,府中常有大夫來往請脈,宋家誰人不知!」
「侄媳婦,你護著婆母我能理解,但也不該顛倒是非,滿口扯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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