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搖成長得很快,十二歲的她已是太學魁首,教導過她的博士都對她交口稱贊。
也是這一年,葉棠梨進了宮,天真爛漫的小姑娘俘獲了皇帝的心,僅僅半年時間就升到了嫔位。
往後三年,皇帝對葉棠梨的寵愛隻增不減,更是在她懷孕時就封了她為柔妃。
柔妃越來越跋扈,皇帝越來越昏聩。
幸好我還很清醒。
這大虞朝的主人,該換成我精心培養的扶搖了。
5
宮道上,我的轎撵迎面遇上了柔妃的轎撵。
她坐在轎撵上微微傾身,眉眼帶笑地看著我:「見過皇後娘娘,妾身剛從勤政殿出來,趕著回去看十皇子,就不下轎了。」
話說完,她的轎撵仍杵在那,看架勢,像是要我給她讓道一樣。
我擺出一貫柔和的微笑:「柔妃妹妹想見十皇子的心,本宮可以體會,隻是這條道實在有些窄了,勞駕妹妹讓一讓,否則本宮的轎撵過不去。」
我揮了揮手,抬轎的宮人邁開步子往前走,柔妃仍然沒動。
大約是第一次見我如此不近人情,隨著距離越來越近,柔妃肉眼可見地慌張起來。
直到我的轎撵離她還有一丈遠時,給她抬轎的宮人開始後退。
我進一步,她退一步。
退到寬敞的地方,她的轎撵規矩地候在了一旁,等待我先通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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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過她的時候,我朝她柔柔一笑,她眼底的慌張早被怒火燒了個幹淨,看向我的眼神似要將我吞噬。
回宮後,我等了幾日,驚奇地發現她竟沒有向皇帝告狀我以勢欺人。
那就是說,她在醞釀著給我使個大絆子。
我這一出拿權力壓人的事情,沒白做。
柔妃實實在在地體會到了,有寵無權的滋味。
她若是想爭權,就會指望十皇子,所以,她必定會在十皇子的周歲宴上大展一番拳腳。
這天很快來了。
宴會辦得十分盛大,京中五品以上官員皆應邀出席,筵席從慶喜殿殿內一直擺到殿外的宮道上。
我坐在皇帝旁邊,穿著皇後冕服,儀態萬千。
柔妃抱著十皇子坐在皇帝下首,頭上戴著紫金飛鳳寶冠,偶爾瞥向我的眼神裡帶了藏不住的得意。
長相嬌俏,連心事都藏不住的單純美人,換作是我,我也喜歡。
一輪歌舞過後,順公公命宮人擺好了十皇子抓周的臺子。
柔妃嫋嫋婷婷地抱著十皇子走到臺前,朝皇帝開口:「陛下,臣妾可否向您討個彩頭?」
皇帝嗤笑一聲,開始摘手上的玉扳指,但隨即又將扳指推了回去,解下腰間的玉佩遞給王順。
「扳指太小,小十怕是不感興趣,朕這塊玉佩倒是合適。」
皇帝竟拿出了這塊先祖皇帝傳下來的玉佩。
這幾乎是在明晃晃地告訴在座的,他很中意這個老來子,他甚至想把江山都給他。
我藏在廣袖下的手指不由瑟縮了一下。
席間突然安靜了下來,有幾位嫔妃臉上的笑都快撐不住了。
隻有柔妃大喜過望:「臣妾代小十謝過陛下。」
順公公小心翼翼地將玉佩放在了高臺正中央,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到了十皇子身上。
那小小的身影稍作停頓,便毫不猶豫地爬向玉佩。
餘光裡,扶搖的身體已然變得僵直。
我拿起酒杯,借著廣袖的遮掩,轉頭看過去。
母女連心,她也回了我一個眼神。
「母後,兒臣想登基了。」
「好,母後如你所願。」
我飲下杯中酒,對自己親手安排的這場盛宴,無比滿意。
隻要我們母女的野心絞合在一處,天下就沒我們辦不成的事。
那邊高臺上,十皇子已經抓起了玉佩。
滿座哗然。
大家的情緒都在此刻達到了頂峰,以至於當十皇子將玉佩扔到地上時,沒有一個人來得及收回臉上的表情。
一聲脆響後,玉佩碎成了好幾片。
皇帝猛然站起身,將手中酒杯擲到場中,大喝:「放肆!」
我領著眾人利落地跪下:「陛下息怒。」
瞧瞧,再受寵也不能恃寵而驕不是?
即使是個什麼都不懂的奶娃娃都不行的。
6
柔妃臉上的得意硬生生轉變成了驚嚇,整個人幾乎要癱坐在地上。
從九重天跌下十八層地獄的境遇,大抵便是如此。
她連被嚇哭的十皇子都不顧了,顫抖著跪伏在地:「陛下,臣妾冤枉啊!」
再抬頭,已是一副梨花帶雨的模樣,看向皇帝的眼神裡盡是柔弱破碎。
到底是當了多年寵妃,知道擺出什麼樣的姿態能得到皇帝的憐愛。
皇帝仍滿臉怒火,但我感覺他的怒氣已經開始消散。
這怎麼能行?
我擔憂地開口:「陛下,今日是十皇子周歲宴,柔妃必不可能在這樣的日子做出糊塗事來,此事定有隱情,望陛下明察。」
柔妃在聽到我的聲音後,像是落水之人終於抓到了救命稻草般,把矛頭指向了我。
「陛下,宴席是皇後娘娘辦的,是皇後!一定是她!她嫉恨我有您的寵愛,嫉恨十皇子能得到您的青睞!」
我在心裡直嘆氣,過分單純也不是什麼好事。
她難道不知道皇帝最重臉面麼,先後母家就是因為一句「皇帝也要聽嶽丈的話」,才一夜間覆滅的。
現在,他疼了許久的兒子當著群臣的面摔了祖宗傳下來的玉佩,寵愛的妃子又緊接著告訴所有人皇帝冷落中宮皇後,這跟當眾扇了他兩巴掌有什麼區別?
果然,皇帝剛消下去的怒氣卷土重來:「賤人!皇後也是你能攀咬的!
「你德行有虧,不敬上位,現褫奪封號,幽居喜柔宮,無召不得出。」
柔妃爬滿淚痕的臉一寸寸龜裂,完全不敢相信昨夜還在一起溫存的枕邊人,怎麼突然就變了樣子。
她跪行到皇帝面前,抓著他的衣擺求饒,卻被皇帝一腳踹在地上。
柔弱無骨的身體倒在地上,紫金寶冠掉落,青絲披散,哪裡還有半刻鍾前那副帝王寵妃的模樣。
順公公忙叫了侍衛把她拖出去,她被拖走的時候,還在嘶吼著說自己是冤枉的。
她確實冤枉。
要是她鎮定些,或者去照看一下十皇子,就會發現十皇子手上沾染了他最討厭的沉水香。
可惜順公公已經收回了被他染上沉水香的碎玉,宮女也把十皇子的手擦幹淨了。
柔妃這輩子都不會再有知道真相的機會。
柔妃被拖走後,場中安靜了下來,有官員出來說了幾句吉祥話,氛圍又重新活躍了起來。
梨園的舞女魚貫入場,眾人很快沉醉在歌舞中,仿佛剛才的鬧劇沒有發生過一樣。
7
宴會結束後,我忙到半夜才回到寢殿。
洗漱完,順公公來傳了皇帝的口諭,讓我想辦法修好碎玉。
我應下了,然後叫了個小太監進來給順公公倒茶。
順公公甫一見到小太監,端茶的手就抖了抖。
我關切地問:「公公見諒,本宮近身的人都還在忙,德泉剛來本宮宮裡沒幾日,要是茶燙了可千萬不要怪罪。」
順公公忙搖頭否認:「娘娘這是折煞奴才了,奴才隻是覺得德泉有些面善,怎會怪罪於他。」
我的眼神在他倆身上來回看了幾次,突然茅塞頓開:「難怪本宮第一次見德泉也覺得面善,今日看到他跟順公公站在一處,才發覺原是德泉的長相肖似公公,瞧本宮這眼神,真是不行了。
「若是順公公不嫌棄,本宮便把德泉撥給你,別看他年紀不大,這幾日在本宮這裡當差,可勤勉著呢。」
順公公忙起身行禮:「娘娘大恩,奴才無以為報。」
又是一番客套後,他帶著德泉走了。
早年我幫他從老太監那裡要回了他的寶貝,他就給我辦了不少事,這次我又給他送了個兒子,他以後給我做事會更上心。
對德泉來說,跟著順公公,也能成就一番造化。
隔天起來,洗漱後,遠春問我碎玉該怎麼辦。
我按了按眉心,懶怠地開口:「本宮記得雲貴人出身司飾局,而且她的六公主也快要及笄了,把東西交給她吧,她會好好修補這塊玉的。」
雲貴人不負所託,三日後便拿著修補好的玉佩來找我了。
我捏起玉佩仔細看了看,之前斷裂的地方被她用金箔包裹了起來,金玉巧妙地交錯,渾然一體。
果然,這世上就沒有不愛自己子女的母親。
我帶著她一起去給皇帝復命,皇帝看著全新的玉佩,眼裡出現了一抹驚豔。
「陛下,這塊玉佩是雲貴人修補的,不如讓她跟您說說她是怎麼修補的吧?」
我把雲貴人往前推了一步,然後告辭離開了。
當晚,皇帝就擺駕去了雲貴人宮裡,後面又一連幾日都去找了她。
柔妃知道這個消息後,大概覺得自己到了窮途末路,找了人給母家帶話。
其間遇到了點小阻礙,遠春熱心地幫了忙。
這信有來有回地傳了幾趟後,柔妃突然一病不起,皇帝當時想去看一眼來著,結果剛好遇上給六公主送相看畫像的太監,就改道去了雲貴人那裡。
柔妃的後事辦得也倉促,棺椁囫囵葬進了還沒修好的帝陵裡。
一個月後,葉家以探視十皇子的名義,把柔妃的妹妹送進了宮。
所以,柔妃大抵是被葉家逼死的,葉家不肯要一個沒了帝王寵愛的女兒。
沒幾日,皇帝就封了柔妃的妹妹為麗美人,還把十皇子交由她來撫養。
麗美人來見我的第一面,就向我釋放出了敵意,隻是現下我還有其他要緊的事,並不打算搭理她。
8
要讓扶搖登基,那所有有可能被立為太子的皇子都不能留下。
除去已故的二皇子,早夭的三皇子,先天不足的八皇子,才三歲的九皇子,餘下的皇子中,我打算先對付大皇子。
大皇子是先後所出,據說當年皇帝對他的寵愛不比對十皇子的少,後來先後故去,皇帝對他也冷了不少。
他在朝中不說舉步維艱,也是捉襟見肘,支持他的多是守舊一派,誰讓他佔了個嫡長子的身份。
還沒等我動手,大皇子就給了我個大大的驚喜。
皇帝病愈後上朝的第一天,大皇子同他的黨羽請求皇帝將十皇子貶為庶人。
結果皇帝當場呵斥他不顧手足之情,品德敗壞,讓他回家閉門思過去了,連什麼時候能出來都沒說。
這事兒看似荒唐,但若是大皇子做出來的,又顯得合乎情理。
他這個人耳根子軟,還易怒易衝動,加上他的門人裡還有個四皇子塞進去的耳目,隻要稍一勸說,他一定會進圈套。
遠春輕輕捏著我的肩膀:「娘娘,大皇子現下定然不明白自己為何被陛下斥責,要等他自己知道前因後果,還不知要等到何時去。
「不如,讓奴婢去給大皇子透點風吧。」
我拍了拍她的手:「你倒是好心,改明兒本宮就封你為『後宮第一善』。」
「那娘娘說話算話,奴婢可就等著了。」
「好好好,等你把事辦妥了,本宮再開私庫賞你。」
「多謝娘娘。」
遠春做事一向麻利,晌午說要去給大皇子透風,大皇子晚上就抓住了四皇子的耳目。
也不知道大皇子是怎麼審的,隔天他派人把個血肉模糊,隻剩下一口氣的東西,扔到了四皇子府上。
遠春忍不住誇贊大皇子:「倒是學聰明了些,沒有衝動到自己去扔。」
我拿了把鑰匙給她:「自己去拿東西,拿完把鑰匙還給本宮就好。」
遠春眼裡的興奮根本藏不住,謝了恩就迫不及待地跑了。
她這個人,自小苦慣了,最喜歡金燦燦的東西。
扶搖看了直搖頭:「母後你真是要把她慣壞了。」
我在徐晨最落魄時,把他撿回家。他說過,我 們一輩子都不分開,死都要死在一起。後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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