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到香山寺,褚映玉先去添香油錢,然後進寶殿上香。
上完香,她又為祖母點了一盞長明燈,接著跪在佛前,默默地誦著經,為祖母祈福。
褚映玉對祖母的感情很深,當年父母之所以會答應將她從青州接回來,也是祖母要求的。
回到京後,她在祖母身邊養了半年,生平第一次體會到被長輩疼愛的滋味,那時候她心裡希望,祖母能長命百歲。知道祖母生病,她甚至在佛前許願,願意將自己的一半壽命給祖母。
可惜那時候祖母的身體已經很不好,給她和孟瑜山定下婚約後,便去世了。
褚映玉想到這些,難得有些失神。
當年祖母去世之前,曾將她叫到面前,告訴她,已為她定下和孟家的婚約,希望她以後長命無憂。
疼愛之情溢於言表。
她也覺得祖母是疼她的,祖母知道父母不喜歡她,才會為她定下這樁婚約,以免等她長大後,父母隨便挑個不知好壞的人將她嫁出去。
至少,靖國公府是她的外祖家,孟瑜山當時已經十歲,勤奮好學,穩重自持,看著就不是那些紈绔子弟,日後若是自己嫁給他,定然過得不差。
直到現在,她方才明白,祖母當年為她定下這樁婚事,可能不僅僅是愛護她,還有其他用意。
她有很多疑惑,有很多未解之事,很想問問祖母。
可惜祖母已經不在,無人能給她解惑。
褚映玉誦完經,去隔壁的偏殿抄經書,將之供奉在寺廟裡,直到時間差不多,便去客院歇下。
連續幾日,褚映玉都在寺裡認認真真的誦經、抄佛經。
日子過得乏味而虔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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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這日,不知哪家的女眷也來到香山寺上香。
褚映玉剛從佛堂出來,便見到前方的院子裡,松柏樹下站著一個少年郎。
少年體魄健壯,面容英俊,有一種少年人特有的勃勃英氣,天氣雖冷,他穿得並不多,修身的錦衣襯得他英姿煥發。
光是這外形,就是個極出色的少年郎。
在她從佛堂出來時,那少年的眼睛就看過來。
因是在寺廟裡,她的衣著打扮極是樸素,宛若出水芙蓉,明淨純澈。
褚映玉淡淡的望了一眼,瞬間明悟這人是特地來看自己的,再略一想,便已猜出他的身份。
果然,就見那少年上前。
他有些緊張地說:“這位姑娘,打擾了,在下左家五郎左明尚,陪長輩來此上香,不慎迷路……”
迷路的借口很好用,香山寺雖然不算小,但也不至於大到能讓人在這裡迷路。
褚映玉隻是平靜地望著他,左明尚的聲音漸漸地變弱,英俊的臉浮現些許赧然,也知道自己這個借口極為拙劣。
問清楚他要去的地方,褚映玉給他指明路,拐角就到了。
左明尚的臉又紅了紅,眼睛不知道往哪裡擱,最後在人家姑娘平靜的目光中,隻能落荒而逃。
左明尚匆匆忙忙地來到一處齋房,左家的大夫人和兒媳婦趙氏正坐在這裡喝茶。
兩人看到他毛毛躁躁的,都有些想笑。
“可是見到人了?”趙氏笑問道。
左明尚撓了撓頭,然後紅著臉點頭。
見他這模樣,便知他是相中人家姑娘了,左大夫人和趙氏不禁一樂,心裡十分高興。
左明尚是左家年輕一輩的弟子中極為優秀的。
當初為了左明珠,左老夫人要犧牲左明尚的婚事,大伙兒都不同意,但架不住老夫人實在疼孫女,堅持己見,最後拗不過她,隻能無奈應下。
左明珠是左大夫人的女兒,她也是疼愛女兒的,可要犧牲三房的五郎,她心裡十分愧疚。
從靜安郡主那裡聽說褚映玉要來香山寺上香後,左大夫人便決定過來看看這姑娘,順便也讓左明尚見一見。
如今看這孩子自己也相中了,她們心裡總算松口氣。
這事也是靜安郡主同意後他們才過來的,不然哪裡好意思貿貿然去見人家姑娘,未免太過失禮。
原本靜安郡主這當娘的應該也陪同一起來,等他們到了這邊,才聽侯府派過來的人過來說,她有事脫不開身。
左大夫人也是個門兒清的,如何不知道靜安郡主偏心,對長女分明就不上心,心裡難免有些可憐褚映玉這姑娘,怨不得他們老夫人提出要補償褚映玉時,長平侯府壓根兒都沒爭取,就直接答應了。
趙氏笑道:“聽說褚家這大姑娘的規矩是極好的,模樣也不錯,是個萬裡挑一的好姑娘。”
“靜安郡主和長平侯都是俊男美女,有這樣的父母,女兒自然是長得不差的。”左大夫人也笑著說。
“這可真不錯,以後褚大姑娘嫁過來,有個這麼漂亮的弟妹,我們都有眼福了。”
“……”
兩人一邊說笑一邊看左明尚,見他撓著頭傻笑,不禁搖搖頭。
**
長平侯府的車駕抵達皇宮後,靜安郡主坐在馬車裡,低頭整了整身上的衣服,方才扶著丫鬟的手下車,然後遞牌子進宮。
守宮門的侍衛沒有攔她,讓她進去了。
直到進入皇宮,走在安靜的宮牆之中,靜安郡主略略定神。
隻要宮裡的貴人沒有攔著她,不讓她進宮,事情還是有轉寰餘地的。
迎著凜冽的北風,靜安郡主卻絲毫感覺不到冷,她心裡積著無數的事,沉甸甸的。
抵達慈寧宮,靜安郡主求見太後,卻不見太後身邊伺候的狄嬤嬤出來,出來的是一個年紀較小的宮娥。
宮娥道:“長平侯夫人,太後娘娘不見您,請您回去。”
靜安郡主神色一變。
雖然她嫁給了長平侯褚伯亭,按理是應該稱她一聲長平侯夫人的。但因為她是皇室御賜的郡主,是以太後更喜歡叫她的封號“靜安”,宮裡的人也大多跟著叫她靜安郡主,極少會叫她長平侯夫人。
靜安郡主臉色變得蒼白,嘴唇顫了顫,然後默默地跪下來。
宮娥見狀,想說什麼又閉上嘴,神色復雜地看她一眼,轉身進了宮殿。
此時天寒地凍,靜安郡主跪在慈寧宮外,路過的宮人看到這一幕,各種探究的視線投過來。
有同情的,也人幸災樂禍的,更多的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
宮裡的人精可不少,先前昌樂公主進宮找太後哭訴時,便隱約有消息傳來,後來榮親王妃也匆忙進宮,現下還在裡面跪著請罪呢。
現在再看靜安郡主同樣匆匆忙忙地進宮,以往她進宮時,太後都會第一時間讓人將她請進去,如今太後卻不見她,靜安郡主也不敢走,甚至直接跪下來,便知道有大事發生了。
靜安郡主不知道自己跪了多久。
這些年,她能討得太後的歡心,得太後抬舉,在宮裡也算是得臉的人,宮人們也處處笑臉迎逢。
何時受過這麼大的罪?
靜安郡主跪得頭昏眼花,膝蓋仿佛已經不是自己的,渾身冷得宛若冰棍,卻不敢有絲毫的抱怨,隻是默默地受著。
到底養尊處憂這麼多年,靜安郡主跪了一個時辰,身體就承受不住,軟倒在地。
她狼狽地趴在地上,啪的一聲,一根簪子摔在雪地上。
沒人敢去扶她,宮人們默默地看著,靜安郡主隻能靠自己勉強地爬起來,咬緊牙關,重新跪好。
第28章 賜婚
不知過了多久, 靜安郡主隻覺得自己全身好像都沒知覺,先前那傳話的宮娥總算出現。
宮娥居高臨下地看著她,說道:“長平侯夫人, 太後娘娘讓您進去。”
好半晌,靜安郡主被凍得僵硬的臉龐終於多了些波動。
她的雙眼迸射出亮光。
靜安郡主知道自己賭對了,隻要太後還念著母親慶陽大長公主當年恩情, 太後對她還是有幾分寬容的。
靜安郡主想要起身, 卻因跪得太久,身體被凍得僵硬麻木, 無法控制自己的身體, 雙腿一軟又跌了下去,還是宮娥伸手扶了一把, 將她扶起來。
“多謝。”靜安郡主感激地朝那宮娥說。
宮娥神色復雜地看她一眼,到底還是念著靜安郡主往日對他們這些宮人還算和氣,低聲提醒一句,“榮親王妃也在。”
靜安郡主心弦一顫, 總算明白為何太後這次對她如此不留情面。
榮親王妃比她先進宮,能想像她會說什麼,左不過是先將榮親王世子摘出來,再將過錯都推到她的女兒身上。
靖安郡主邁著僵硬發麻的雙腿,一步一步地朝前走。
天氣冷, 慈寧宮裡燒了地龍,簾子一掀, 一股熱氣撲面而來。
靜安郡主剛從外面進來, 身體冷若冰棍,這會兒被熱氣一薰,喉嚨就止不住發痒, 差點咳嗽出聲。
她勉強忍住,上前給太後請安,同時瞥了一眼旁邊跪著的榮親王妃,對上榮親王妃仿佛欲要生啖她的表情。
榮親王妃素來在太後、皇後面前都極得臉,作為親王妃,這京城裡能讓她跪的人不多,以往過得風光無限。
然而因這次的事,她也受到牽連。
在昌樂公主進宮哭訴後不久,得到消息的榮親王妃也匆匆忙忙地進宮,比靜安郡主來得還要早一些。
長平侯和靜安郡主怨怪榮親王世子誘拐他們的女兒,榮親王妃又如何不恨毀了自己兒子的褚惜玉。
在榮親王妃心裡,褚惜玉就是個不檢點的狐媚子,都有未婚夫了,居然還去勾搭其他男人。她的兒子素來守禮,一定是被狐狸精蒙騙,否則哪裡會做出搶奪堂兄未婚妻這種事?
榮親王妃憎恨褚惜玉,也深恨靜安郡主教出這種不知廉恥的女兒。
要不是在太後面前,隻怕她見到靜安郡主時,就忍不住上前扇她幾巴掌,以消心頭之恨。
太後的年事已高,殿內燒的地龍比較旺,靜安郡主剛才在雪地裡跪了許久,這會兒又被殿內的熱氣薰著,隻覺得身體一陣陣發虛,冷熱交替,讓她十分難受,腦子有些昏沉。
但她不敢暈厥,咬了咬舌尖,讓自己清醒。
靜安郡主沒理榮親王妃,請完安後,便開始向太後請罪,“太後娘娘,臣婦之女做錯了事,罪該萬死,臣婦不敢為她求情,隻望太後娘娘莫要氣壞身子……”
說到最後,她哽咽地抬起頭,關切地看向太後。
太後原本沉著臉,看到進來的靜安郡主,便想到褚惜玉所做的事,一腔怒火便憋不住。
然而,看著磕頭請罪的靜安郡主,再聽她一片殷殷關切之情,神色有些復雜。
她氣道:“靜安,你糊塗啊!惜玉那孩子也是個糊塗的!”
靜安郡主又磕了幾個頭,流著淚道:“娘娘說得是,是靜安教女無方,教出這等不知廉恥的女兒,還請太後娘娘降罪……”
說到最後,她痛哭出聲。
旁邊的榮親王妃看得冷笑連連,倒是明白靜安郡主此舉的用意。
她也不向太後為做了醜事的女兒求情,更不提七皇子,而是直接讓太後降罪褚惜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