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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興「隆」不再啊!不是好兆頭。


 


所以連起來就是「公司咚嗆」。


——這公司夠嗆!


 


公司內部倒……還像那麼回事。


 


吊頂是沒有的,天花板上有一大塊一大塊的霉斑。


 


桌椅也五花八門,不是成套的。


 


不過,反正是主打二次元業務的動畫公司,走破爛……,呃,不是,是極簡工業風,倒還說得過去。


 


全公司不到十個人。


 


除了六個坐班的,據說還有兩個外聯的,基本都是臥龍鳳雛……,也不是,倒配得上一句臥虎藏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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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簡單自我介紹時,報出來的差不多都是國內外的 TOP 名校了。


 


坐我對面一直睡的男孩叫凍凍,坐我旁邊一直吃的女孩叫希希。


 


希希第一時間向我開放了她的零食庫,熱情地邀請我共享。


 


凍凍則是人如其名,一整個上午,唯有震天的鼾聲證明了他是個活物。


 


從希希的零食庫不難看出這公司的薪資水平。


 


從凍凍的睡眠質量不難看出這個公司的管理寬度。


 


啊,我喜歡!


 


12


 


全公司最沒有人格稜角的,可能就是老板祁得龍了。


 


下午他說為了慶祝新員工加入,要請大家喝奶茶。手機點開了外賣 APP,說轉一圈,讓我們自己點。


 


待轉到我手裡。一隻看著像是有三十年工齡的蘋果 7 手機,已經傷痕累累,多點它一下都像是要給駱駝最後一根稻草一樣。


 


我猶豫了一下,說:「我不喝了,我不懂怎麼點。」


 


HR——紅姐剛好經過,同情地看了看我,和老板耳語了幾句。


 


啊我想起來了。


 


面試的時候,我和紅姐聊過自己的家庭情況:父母中年下崗,現在爸爸當保安,媽媽當幫廚,我拼了老命考上謝爾丹,靠刷盤子賺學費。


 


……可能還欠著助學貸款。


 


……家裡連自己的房子都沒有,可能擠在主人家的車庫裡。


 


我和紅姐視頻面試的時候,旁邊一直是魯桂香三個侄子勇闖天涯的聲音。


 


啊,好慘一個新員工!


 


也許,這就是希希請我共享零食的原因?


 


啊,好有愛的公司,嗚嗚嗚。


 


老板默默地走了過來,邊拿走自己手機邊說。


 


「走吧,我們直接去店裡,看著實物點。」


 


……哎那什麼,老板!我不懂點奶茶隻是因為我媽不許我喝,她每次都自己給我煮。


 


她餐飲部供應的奶茶就是她的秘方,每天限量。


 


到了停車場,為下午的上班效率考慮,我積極地坐上了主駕,往商業街的方向一路行雲流水。


 


第一天上班,我就完美而低調地詮釋了如何做好一個溜須拍馬打工人的訣竅。


 


至少老板肯定是這樣以為的。


 


「你車開得不錯。你,應該還沒買車吧?」


 


嚎!對哦,我一個窮光蛋怎麼可能開車開得這麼溜呢?


 


完了完了!穿幫了!


 


我捏著方向盤的手緊了緊,嘴角有點抽抽,笑容逐漸僵硬。


 


一滴冷汗,潺潺由發際流下。


 


「我、我……」


 


「你是不是在替別人開黑車賺錢?」


 


祁得龍真是一個善解人意的男孩子,他主動幫我找到了理由。


 


這個坡我不順著下,我瞎啊!


 


我趕緊點點頭。


 


「我回去和財務說,試用期的薪水全額發給你,不打八折了。開黑車被抓很嚴重的,你就不要去了。」


 


我偷偷瞟了一眼祁得龍,他坐在副駕的側臉,斯文而專注。


 


雖然頭發是未經打理的順毛,衣服也隻是一件理工男的藍格子衫,但卻有一種「一切運籌帷幄、盡在掌握」的篤定氣質,空地一下,擊中了我的心。


 


我捏著方向盤的手,抖了一下,我趕緊再捏了捏緊。


 


低調,低調啊,餘小魚。


 


比我更「低調」的,應該就是祁得龍他自己了。


 


在奶茶店掃碼付款的時候,我眼睜睜看著他從支付寶換到了微信,又回到支付寶,似乎,一直餘額不足的樣子……。


 


盯著別人付款好沒禮貌,我刻意別過了頭。


 


但好巧不巧,奶茶店的鏡面裝飾品準確地反映出了祁得龍手機操作的界面。


 


非出於我本意地,我看著他臨時開通了花唄,才算支付成功了兩百塊的奶茶錢。


 


我是裝窮,你是真窮吧,老板。


 


13


 


祁得龍用花唄買了奶茶,卻要全額給我發試用期工資。


 


我的心裡,有一個地方,開始變得柔柔地、軟軟地。


 


奶茶的吸管撲地一下,似乎就戳在了這個柔軟的地方,開始變得像「全糖」一樣甜蜜起來。


 


總的來說,第一天上班還是順利且愉快的。


 


唯一的一個不順利,發生在上洗手間的時候。


 


果然媽媽永遠不會害你——外面的奶茶也太利尿了吧。


 


我第一趟上洗手間,是希希帶我去的。


 


女廁一共兩格,希希介紹說:「一格門壞了,一格燈壞了。」


 


好麼!


 


——門壞了的,誰都能看見。


 


——燈壞了的,連自己都看不見。


 


貼心的希希,指了指窗臺,說那裡她放了一個應急燈,如果晚上加班就用它。


 


我問希希,既然門和燈壞了,為什麼不修呢?


 


希希一攤手,說是為了省錢吧,能省就省。


 


洗手間不愧為八卦聖地,由此引伸開去,希希對我講了公司的現狀。


 


如我剛才所見,這家公司的人才實力可算得上是一流的,連祁得龍自己在內,作品的創意與表現力都不弱。


 


但在經營方面,祁得龍的能力卻太弱雞,欠的好多制作費收不回來,目前的情況來看,「齊得隆咚嗆」的資金鏈斷裂不過是分分鍾的事了。


 


所以我這是 49 年入國軍,最後三分鍾上了泰坦尼克號的小李子?


 


唉不重要了,我反正是躲避「少爺」騷擾的小丫頭,有個工位遮風避雨我也就無所求了。


 


何況祁得龍開花唄買奶茶,卻要給我全額發試用期工資呢!


 


第二趟上洗手間,我是在工位上被尿憋醒的。


 


第一天上班屬實沒什麼可幹的,再加上對面凍凍的鼾聲太具魔性,我也不禁深陷黑甜鄉。


 


突然,我在睡夢中小腹一緊,條件反射般從工位上竄起來,直往洗手間衝。


 


三步上籃!就在我一腳登臨廁格子的千鈞一發時刻,咵嗒一聲——


 


我飛起來的右腳……上的鞋子……的鞋底,掉了!


 


這鍋,得我媽背!


 


她說我第一天上班,得穿得正式,得穿高跟鞋。


 


我們村小菜場裡賣 20 塊一雙的「江南皮革廠」出品的鞋子,正合「貧窮的無業遊民餘小魚」的檔次。


 


但是現在,它身首異處了……


 


你以為我隻是鞋底掉了這麼慘嗎?


 


我 TMD 直接一腳踩進廁坑裡,仰天一跤了好嘛!


 


當我爸接到我電話趕來時,我正趴在工位上「泣不成聲」。


 


桌下,是我剛洗幹淨的光腳丫,踩在厚厚一疊紙巾上。


 


希希拿出她的香水,正在幫我「除臭」。


 


穿一身勞動布工裝,背著一個沉重工具包的我爸,再次聚焦了公司同事們同情的目光。


 


我爸的屁股上,還有我媽給縫的兩塊補丁。


 


待我爸叮叮當當修好了一號廁格子的門,哐哧哐哧換好了二號廁格子的燈,臨時又半蹲到我身邊,從工具包裡拿出一支膠水,給我粘鞋底子。


 


「爸,你不是吧!」


 


我用蚊吟般的聲音在他耳邊說:「好歹路過菜場的時候,再給我買雙鞋來吧。」


 


「我去了菜場。但你媽說的那個「江南皮革廠」的攤子,被城管抓走了……」


 


唉!


 


我爸角角落落地,膠水打得仔細。這種進口膠水,可能都比我鞋子貴了。


 


我爸,他也盡力了。


 


14


 


我再說不出什麼話來了,隻能默默地,用在別人眼裡看來「愁苦而悲憫」的眼神看著我的爸爸。


 


遠處,祁得龍一個工位一個工位地,像是在跟同事們要什麼東西。


 


我定睛一看,是錢!


 


五顏六色的鈔票,也難為大家了,這年頭,都手機支付了,能從包裡掏出現金的,無論多寡,那都得是過命的交情了。


 


祁得龍手裡蓬松松地捏了一把鈔票,可能覺得這樣不禮貌,又在外面套了個紅包殼,在我爸臨走時非要塞給他。


 


我爸當然S活不肯收。


 


「餘師傅,小魚第一天上班出了工傷,肯定是我這個老板的責任。您作為員工家屬不和我計較,我還哪能讓你免費修理呢!」


 


祁得龍和我爸拉扯了幾個來回,這個紅包還是被他硬塞進了我爸的工具包裡。


 


近距離接觸之下,我爸突然盯著祁得龍的臉,冷不丁冒出一句:「老板你姓祁,那你認不認識祁百財啊?」


 


「那是我爸爸。」


 


「哦喲!」我爸興奮地一掌拍在祁得龍不算結實的背脊上,打得他一個趔趄差點趴下。


 


「我就看你和你爸爸長得一模一樣!你活得好好的,還自己開了公司,那你爸爸、你全家,肯定也都沒S,對吧!」


 


我爸聲如洪鍾,滿是興奮與激動。


 


這沒頭沒腦的話語,把祁得龍說得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唯有不失禮地陪笑點頭。


 


我也不明白。


 


一家三口晚上窩在小平房吃晚飯時,我問我爸怎麼認識祁得龍家人的。


 


我爸興致起來了,高高興興地跟我媽說:


 


「就住村口那個老祁!喏,就是中了,半夜裡連夜逃走的那家人!現在他兒子,就是小魚的老板!」


 


原來,祁得龍就是讓我爸媽確信「財不可外露」典故出處的那家人……的兒子!


 


當年那麼大筆錢,那他現在是怎麼混到了請客奶茶要用花唄,公司廁所壞了都沒錢修的呢?


 


據我爸從祁得龍那裡打聽來的情況是,他爸祁百財一看買能發財,沉迷其中無法自拔,發展到後來,買買到傾家蕩產了。


 


果然,錢這個東西,水,水裡來;火,火裡來。裡來的,又從裡敗了。


 


我媽舉著筷子,突然吃吃地開始笑起來。


 


「老祁這個兒子,就小魚現在這個老板,長得好看嗎?」


 


「好看。」


 


我脫口而出。


 


我打爛你的嘴,餘小魚!


 


幸虧的是我爸媽都沒聽見,他們自己才叫笑得一個歡哪。


 


「哈哈哈!」我爸在拍腿笑。


 


「我知道你想什麼呢!當年那個算命的瞎子,說我們小魚將來念書好,這條「魚」是跳過龍門要「成龍」的命。又說老祁這個兒子,將來就是「得龍」的命。」


 


「然後呢?」我咬著筷子,聽入了迷。


 


我媽接口了:


 


「然後你就天天爬到祁家的矮牆頭上去跳,看你額頭的疤,就是那個時候磕的。」


 


我撩起劉海摸摸,那裡確實有個從小就有的疤。


 


「我們小魚念書好,還真讓瞎子說著了。後面的事會不會也說中呢?」


 


我爸沒心沒肺地調侃我。


 


我媽這回沒接話。


 


餐飲部主管潘麗華,迎來送往萬千食客,看人可是個人精。


 


她不說話,若有所思、細嚼慢咽,靜靜地欣賞她女兒——我,的一張大紅臉。


 


隻不過我們都沒想到,這也將是我們一家三口在這小平房裡吃的最後一頓晚飯。


 


不過區區半個小時後,晚飯的碗還沒洗完,國外舅公的一個長途電話就打破了我們一直苦苦維持的裝窮平靜。


 


15


 


舅公說他全家現在已經住進了安全屋,受當地警方保護。動念頭要綁架他的黑手黨,已經調轉槍頭,往國內來了。


 


到國內來幹什麼?找我們一家唄。


 


怎麼找到我們一家的?


 


……!!!


 


我家新居的網線,我之前翻牆找過資料,也用來和舅公家人視頻過。


 


最近被李國強上網的時候發現了新大陸,天天翻出去通宵看毛片……


 


結果就被黑手黨僱佣的黑客順藤摸了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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