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凌煙冷笑，「難道我父親會騙我？」

丘銘一時氣憤，就想跳下車。

 

拉扯間，一輛貨車迎面而來。

 

一切陷入黑暗，遺憾結束。

 

凌煙的父親確實撒謊了。

 

隻因他們家需要和門當戶對的人家聯姻，丘銘這個孤兒不配。

 

後來梁父的葬禮，凌煙缺席了。

 

丘銘也成了她心中深埋的愧疚，無關乎愛，隻是愧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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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她信他，若她那天沒有昏迷，能及時把他從車裡拉出去。

 

或許，他就不會S。

 

幾杯紅酒下肚，故事也講完了。

 

閨蜜拍拍凌煙的肩膀，「你那隻是是愧疚，愧疚不是愛情。」

 

「你想一下，若那日是餘尋在車上，你會怎樣？」

 

凌煙久久未說話。

 

灌下一大口酒後，她咬了一下唇。

 

最後，她帶著酒意自嘲地說：「那就跟他一起S唄。」

 

13

 

劇組難得放了一天假。

 

同組的女三號卻略帶羞澀地請我看電影。

 

我禮貌拒絕，「我隻想衝事業，現在沒有談戀愛的計劃。」

 

女笑了笑，卻把電影票塞給我。

 

「你想看或不看都行，以後有談戀愛計劃時，麻煩讓我排個號。」

 

我笑了，笑她的坦誠與憨實。

 

一抬頭，卻撞進凌煙冷凝的視線裡。

 

她的身邊還跟著凌果果。

 

我扶額，怎麼又來了？

 

半個小時後，我們坐進咖啡廳。

 

凌果果倨傲地抬起小下巴，「爸爸，我不喜歡你跟剛才那個女人交往。」

 

我笑了，「嘖嘖，人還沒長大，心就跟女霸總一樣大了？」

 

「乖孩子，你家大別墅在半山腰，不住在海邊，別管那麼寬。」

 

凌果果握緊小拳頭，「爸爸，你變了，我不太喜歡你現在這樣子。」

 

「你對我和媽媽，都好冷漠。」

 

我抿了一口咖啡，「有嗎？可是我挺喜歡我現在的樣子呢。」

 

她氣呼呼地不小心撞到了果汁，撒進小白裙子裡。

 

凌煙微微蹙眉，「自己去洗手間處理一下。」

 

凌果果不在了，我卸下薄薄的偽裝，皺眉看著凌煙。

 

「不是說別來找我了嗎？」

 

她忽略我的問話，「剛才那個人要追你？」

 

我被氣笑，「凌煙，我們已經離婚了，我跟誰，想做什麼都是我的自由。」

 

「餘尋，我們能回到過去嗎？」

 

「凌果果想你回家，她才七歲，不能沒有爸爸，你的心也該為了孩子軟一軟。」

 

「你從前不喜歡的地方，我能改。」

 

我能感受到，這是凌煙想「挽回」我能說口的最大誠意了。

 

她這樣的天之驕女，從小到大估計都沒求過人。

 

「凌煙，我們已經結束了，回不去了。」

 

「你的那一點點不甘心，真的與我無關。」

 

14

 

凌煙覺得自己越來越瘋魔了。

 

吃了這麼多次閉門羹，她還是沒想放棄。

 

餘尋溫和善良，她想的是，用水磨工夫，總有他松口的一天。

 

過去她因為對丘銘的愧疚。

 

無法敞開心懷去喜歡另外一個男人。

 

十年過去了，她也該放下了。

 

當她燒掉丘銘照片這天。

 

邱宇澤意外找上門。

 

「凌總，看在堂哥的份上，幫我最後一次好嗎？」

 

邱宇澤是丘銘的堂弟，上一次直播間的事，也是借丘銘的名。

 

凌煙陰沉地盯著邱宇澤良久，「什麼事？」

 

「凌總，我主演的電影下個月就要上線了，但是另外一部電影同時上線的話，會搶了我的熱度，您能幫忙壓一壓嗎？」

 

「讓那部《大將》往後壓幾個月上映，行嗎？」

 

因為邱宇澤很清楚，凌煙有這個能力促成這一切。

 

這就是資本的力量吧。

 

可凌煙並不知道，日後她將為今天的決策後悔不已。

 

她內線喊來助理，交代這不光明的差事。

 

助理想了想說：「凌總，《大將》的主演是餘尋。」

 

「您確定要這麼做嗎？」

 

凌煙怔了一下。

 

隻是推遲幾個月上映而已，又不是不上映。

 

大不了，到時候花錢讓院線多排點她的片做補償好了。

 

「去吧，按邱宇澤的述求做。」

 

15

 

電影S青後，剪輯了一版初片。

 

全劇組觀看後，都激動不已。

 

導演更是拍著大腿說：「這部戲全員演技在線，上線必爆。」

 

尤其是劇組裡年齡最大的，93 歲演我爺爺的老藝術家李老師最為激動。

 

他拍了一輩子電視劇，這是他人生中的第一部電影。

 

當然也將是最後一部。

 

「我啊，若能看到它上映，我S也瞑目了。」

 

我笑著安慰老人家，「很快了，隻要等兩個月就能上映啦。」

 

可世事無常，電影突然被通知整改，檔期無限制推後。

 

喜悅突然被烏雲籠罩。

 

李老師年齡大了，突然疾病是他這個年齡的常事。

 

他躺在病床上眼角噙著淚。

 

「如果S之前能看到電影上映就好了。」

 

可這時，我安慰的話好似堵在喉間，怎麼都說不出來。

 

他走的那天，電影依然沒有上映。

 

我在殯儀館外的椅子上坐了很久。

 

看著黑壓壓的烏雲，突然想到了米樂。

 

我最好的朋友米樂病末時，頭發已經掉光。

 

他的家人和我還在努力地瞞著他的病情。

 

他抬起瘦骨嶙峋手臂，自嘲道，「影帝都很帥，我這麼醜，是不是做不成了？」

 

我想抽煙，又忍了下來，「會好起來的，你以後要拿獎當影帝的，然後我在觀眾席給你鼓掌。」

 

可米樂卻非得抽一根。

 

「以後我不在了，你就不要再去天臺晃蕩了好不好？」

 

「活著總會有希望的，你不能因為你的原生家庭......就不要這個世界，放棄你自己。餘尋，跳下去了，你就真的什麼都沒有了。」

 

其實他什麼都知道，什麼都清楚。

 

「餘尋，我快S了，如果你也喜歡做演員的話，幫我實現這個願望好不好？」

 

「餘尋，大丈夫一言既出駟馬難追，你可別小人哈。」

 

米樂這個小機靈鬼，他隻是怕我因為原生家庭再次自S而已。

 

他應該是想，他S了，就再也沒有人去天臺上把我拽下來了吧。

 

他想我活著，那我就活著吧。

 

從此，他的願望就是我的願望。

 

可是他的遺憾未嘗不是李老師的遺憾呢？

 

幼年我對於米樂的離去無能為力。

 

如今，我對李老師的夙願再次無能為力，我有一股深深的無力感。

 

可就在這時，導演告訴我一個真相。

 

「這片，是凌煙那邊的資本壓制的。」

 

憤怒一瞬間燒紅了我的雙眼。

 

若沒有她的插手。

 

李老師夙願能成。

 

而我篤定，我能拿一個獎，我有信心這次能完成米樂的願望。

 

16

 

這是我離婚後第一次主動來找凌煙。

 

在她驚訝略帶驚喜的目光中。

 

我第一狠狠扇了這個女人一巴掌。

 

凌煙捂著臉，瞪著我。

 

「餘尋你瘋了，不能仗著我喜歡你就肆意蠻橫。」

 

我怒極反笑。

 

「凌煙，你就是這樣喜歡我的？為了邱宇澤壓制我辛苦拍攝的電影？」

 

「為了你們的一己私欲，毀了別人的夙願？」

 

「阿尋，他是丘銘的堂弟，我隻是想減輕我的愧疚。」

 

太好笑了。

 

她跟丘銘的往事，離婚前我從各個相熟的人口中拼湊了大概。

 

我雖與他不相識，但是欷籲一個年輕生命因為一段感情隕落。

 

「凌煙，你真有這麼長情的話，丘銘S的時候，你就該跟著一起去S啊。」

 

「你的愧疚扯上別人的人生做什麼？」

 

凌煙手指微微顫抖，臉上顯露從未有過的狼狽。

 

她的聲音帶著嘶啞，「餘尋，我隻想好好跟你重新開始。」

 

「可能你不信，我突然發現，其實我是愛你的。」

 

我站在門口，逆著光冷笑。

 

「可是凌煙，我已經開始恨你了。」

 

17

 

從餘尋說恨她那刻起。

 

凌煙知道他們再無可能了。

 

甚至都沒有臉面出現在餘尋面前。

 

她也隻能像陰暗的老鼠一般，從網絡上偷偷汲取他的近況。

 

她的失眠症也越來越嚴重，醫生說是心病引起的。

 

心病要心藥醫，可她沒有藥了。

 

五個月後，餘尋擔任男主的電影終於上映。

 

精良的制作和精湛的演技，促使《大將》電影口碑票房雙豐收。

 

餘尋站上領獎臺，拿到紅牡丹影帝獎杯那天。

 

她和凌果果就坐在臺下。

 

「媽媽，爸爸好帥，身上像籠罩著光芒。」

 

「爸爸好厲害，他實現願望了。」

 

凌煙點點頭，「你爸爸很優秀，他一直是一個有韌性的人。」

 

她又低聲輕嘆一句，「是媽媽把他弄丟了。」

 

那年在港城的街頭，她接了一個電話後，餘尋不見了。

 

可她一轉身，餘尋就把她摟入懷裡，一隻手還舉著兩支冰淇淋。

 

「要吃嗎？很甜的，我不會不見的，我會牢牢圈著你。」

 

現在她一轉身，餘尋已站在萬丈光芒中央。

 

但是，他們之間卻隔著一條無法跨越的天塹。

 

頒獎典禮結束後，她讓管家先把凌果果接回家。

 

她獨自一人開車沿著環城高速馳騁。

 

想消一消心中那股揮散不去的煩悶。

 

車上正巧還在播放著關於餘尋新晉影帝的生活八卦。

 

「餘尋，聽說你準備新戀情了對嗎？」

 

餘尋的聲音清澈自信。

 

「生活總要繼續，遇到合適的人，為什麼不嘗試一下呢？」

 

在主持人的一聲聲恭喜中, 凌煙的車速快速飆升。

 

未知的危險也像猛獸般逼近。

 

一段高架橋從中間坍塌。

 

若凌煙車速慢一點，及時踩剎車, 或許有一線生機。

 

可她什麼都沒做, 這一刻她突然鬼使神差地放棄了所有動作。

 

餘尋說得沒錯，丘銘S的時候，她就應該跟著一塊S去。

 

她擁有過的從未珍惜。

 

丘銘S的愧疚，她用餘尋來彌補，那失去餘尋的懊悔, 她還能用什麼來替代呢？

 

車子翻滾下山那刻, 她很想問問他。

 

「餘尋，我S了, 你會像懷念米樂一樣，懷念我嗎？」

 

可她很清楚，他不會。

 

因為她沒資格。

 

18

 

主持人念出餘尋這個名字時。

 

我幾乎犯上一瞬間的耳鳴。

 

導演和同劇組演員笑著催促我上臺。

 

手中握住那個晶瑩剔透的獎杯時，我才真實地感受到，我做到了。

 

山河遠闊, 唯有努力不負韶華。

 

「米樂, 我拿到影帝桂冠了, 你看見了嗎？」

 

我沒有騙你，我實現我們的願望了。

 

那一刻，我仿佛看到米樂坐在觀眾席上給我鼓掌，笑容很大很醜。

 

我眼圈一下子就紅了。

 

年少時, 我執著父母的愛要公允, 想要他們像愛哥哥一樣愛我，終日抑鬱苦悶。

 

結婚後，我追求一份平等的情感, 來自妻子和孩子的愛，卻苦求不得。

 

而現在, 我明白了。

 

自愛，方能無畏前行，因為最深的底氣源自內心的豐盈。

 

19

 

頒獎典禮結束後, 我接到了一個陌生電話。

 

是我媽，她的聲音蒼老且疲憊。

 

「阿尋, 我病了，病了很久不敢打擾你，你有空能來看看媽媽嗎？」

 

「不能。」

 

「讓哥哥去看您吧, 他從小享受慣了作為您最寵愛的孩子的福利, 現在也該他承擔義務的時候了。」

 

說完，我便掛斷電話，順手把這個號碼拉進黑名單。

 

與吸血包般畸形，無愛的原生家庭做適當的切割。

 

我認為這是應該的。

 

20

 

我以為拿完大獎, 第二天能安然大睡時。

 

沒想到，大清早一個電話把我吵醒。

 

助理告訴我，「凌煙昨夜連人帶車掉落山下, 確診身亡。」

 

「凌家人在找你, 估計想邀你參加葬禮。」

 

事發有些突然, 我確實蒙了幾秒。

 

「幫我推了，沒有前夫必須參加前妻葬禮的規定。」

 

她生前我就不太想見到她。

 

S了，就更沒必要見了。

 

她隻是我生命中的一段往事。

 

終將隱入塵煙, 漸漸消散。

 

拉開窗簾，窗外豔陽高照，又是美好的一天。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