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暗衛好忙。

 

為了賺錢，我同時給六個皇子當暗衛。

 

因為暗衛從不露臉的規矩，我的兼職一直沒有被人察覺。

 

於是，我大著膽子，又接下了七皇子府的 offer。

 

結果，入職第一天，七皇子讓我去刺S大皇子身邊的一號暗衛。

 

該S的，那是我的大號啊。

 

01

 

做暗衛，最要緊的一件事，就是忠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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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我入暗衛閣的第一天，老閣主教給我的話。

 

老閣主還說，對一個人保持一輩子的忠誠很難，所以，我們要……要怎麼做我忘了，反正我選擇了對六個人忠誠。

 

六個人都是皇子，一個不落，六碗水端平，為的就是賺六份薪水。

 

不是我貪財，實在是生活所迫。

 

國泰民安，太平盛世，沒有暗S，暗衛的地位就十分尷尬。

 

論排場，比不過帶刀侍衛；比貼心，贏不了太監嬤嬤。

 

大部分情況下，我們都隻能蹲在樹頂或房梁上，大眼瞪小眼。

 

這樣一來，我們的薪水自然不會豐厚。

 

實際上，有好幾次，我以為那幾個銅板是我在隔壁米鋪的積分返現。

 

老閣主苦口婆心地勸我：

 

「這等於是白拿的薪水，你就知足吧。」

 

聽到我的肚子「咕咕」響了兩聲，老閣主又嘆氣：

 

「唉，怪你沒趕上好時候啊。」

 

老閣主說，亂世時，暗衛不僅有五險一金，還有績效、獎金和分紅，一年十三薪，傷了、殘了、S了都另有賠償。

 

可謂是從生到S一條龍，真正的鐵飯碗。

 

哪兒像現在，閣裡連我們的社保都交不起！

 

在老閣主回想當年的時候，我頓悟了。

 

暗衛的黃金時代已經過去了，剩下的隻有破銅爛鐵。

 

而撿破爛，自然是越多越好。

 

之前，暗衛閣為了節約成本，合並了人事崗和前臺崗。

 

因此，我搞了幾個假戶籍後，順利地給六個皇子當上了暗衛。

 

在六份薪水的支撐下，我總算不再餓肚子，甚至一個月還能吃上兩頓葷腥。

 

但是，人都有貪欲，我也不例外。

 

陛下最小的皇子，七皇子，出宮建府了。

 

他正在招收暗衛。

 

高薪。

 

02

 

我接下了七皇子府那份令人心動的 offer。

 

編號，壹零壹。

 

發放號碼牌的公公年紀很大，聲音很小，說七皇子要見我。

 

我以為是要參加暗衛們的迎新會，興衝衝地去摟席。

 

結果，到場的隻有我一個人。

 

我很震驚。

 

一百多個暗衛，七皇子就選我一個，難道他看出了我不是新人，而是混進來的暗衛老油條？

 

我的大腦飛速運轉，沒忍住開口試探：

 

「小殿下，其他暗衛呢？」

 

總不會是全都埋伏起來，等待摔杯為號吧？

 

七皇子剛剛成年，一張稚氣初脫的臉上洋溢著清澈的愚蠢。

 

「沒有其他暗衛，隻有你。」

 

自古以來，皇子養暗衛，走的是私庫，而非國庫。

 

眾所周知，皇子私庫的豐厚與否，與他們的原生家庭關系親厚與否，呈正相關。

 

而七皇子爹不疼，娘不在，出宮建府後，私庫更是空得可以跑馬。

 

當然了，他養不起馬。

 

他隻養得起一個暗衛。

 

我的沉默震耳欲聾。

 

好想逃，可是我逃不掉。

 

因為暗衛隻有殉職，沒有辭職。

 

我抹了一把臉，問七皇子為什麼我的編號是一零一。

 

按理應該是零零一啊。

 

七皇子拍了拍我的肩膀，語重心長：

 

「因為孤希望你以後以一當百。」

 

我不語，隻是一味地磨牙。

 

希望我以一當百，卻隻給我一份薪水，你們皇室子弟的算盤珠子已經飛到我臉上了。

 

我還是想想辦法，盡快在這邊殉職銷號吧。

 

我問七皇子有何吩咐。

 

七皇子抿了抿唇。

 

「你可知大皇兄身邊有個女暗衛，神出鬼沒，深不可測？」

 

我知道啊，那是我的大號。

 

「孤要你除去她。」

 

我愣住了。

 

03

 

萬萬想不到，我當暗衛二十年，接到的第一個暗S任務，是幹掉我自己。

 

明明我的大號跟七皇子沒仇啊。

 

顯然，有仇沒仇，不是我一個小小的暗衛可以置喙的。

 

不過，正合我意。

 

我本來就在想該怎麼詐S，這邊就有現成的理由了：行刺不成反被刀。

 

有理有據，令人信服。

 

我點點頭，領命而出，直奔大皇子府。

 

不全是為了七皇子布置的任務，主要是那邊今天輪到我值夜班。

 

我剛爬到樹上，就被告知半個時辰前，大皇子找過我。

 

我：「……」

 

我去找大皇子請罪了。

 

罪名是我雖然沒有加班費，但我竟敢不加班。

 

「無妨，」大皇子微微垂眸，一雙多情的桃花眼看天看地，就是不看我，「孤知道你素來勤勉，古人雲……」

 

唉，大皇子又犯社恐了。

 

大皇子身份尊貴，既嫡又長，面如冠玉，龍章鳳姿，而且文採斐然，出口成章，本該是最完美的儲君。

 

但他社恐。

 

哪怕胸有錦繡，隻要面對一群半生不熟的大臣，他就張不開嘴，他就抹不開面。

 

為此，陛下罵過他許多次，越罵，社恐越嚴重。

 

要麼一言不發，要麼全是廢話。

 

等陛下一走，他就蹲地抱膝，徹底自閉。

 

那時，我剛剛當上暗衛，還有一腔的熱血，時刻準備著替主上分憂，然後升職加薪，走上人生巔峰。

 

於是，我從房梁上倒掛下來，目光炯炯地安慰他：

 

「大殿下……」

 

我隻說了兩個字，大皇子就結束了自閉，嚇得一蹦三尺高。

 

什麼醫學奇跡。

 

等我自報身份後，大皇子的臉色就由白轉黑再轉青：「你……一直都在？」

 

我重重點頭。

 

作為一個力爭上遊的暗衛，我無時無刻不在盯著大皇子。

 

我聽過他所有的自言自語，如大珠小珠落玉盤。

 

我看著大皇子白得幾乎透明的臉頰，真誠地提出了建議：

 

「大殿下，您可以把所有人都當作您的暗衛。」

 

不知道大皇子有沒有採取我的建議，總之，他在外人面前，再也沒有開不了口的情況了。

 

取而代之的是，他在我面前的社恐越來越嚴重。

 

不僅廢話越來越多，而且說話的時候從來不敢看我。

 

我聽得頭發暈，等我反應過來自己答應了些什麼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

 

大皇子欣慰得臉都紅了。

 

「那寧安表妹的安危就交給你了。」

 

04

 

寧安郡主，大皇子的表妹，皇後的親侄女。

 

三個月前，皇後借口思鄉，將她接到宮中，與大皇子相親。

 

現在，親相得差不多了，表妹要回家待嫁了。

 

大皇子就想讓我護送一下。

 

問題是，表妹的家在江南水鄉。

 

我送她一趟，起碼得兩個月。

 

兩個月啊，我的其他六份兼職怎麼辦？

 

暗衛閣雖然待遇差，但是對叛徒的處置從不手軟。

 

我敢無理由曠工，肯定會被追S到天涯海角。

 

我思前想後，最終決定舍大保小。

 

我將原本打算用來騙七皇子的計劃書拿出來，改了幾筆。

 

這個大號，我不要了。

 

05

 

當夜，寧安郡主出城的馬車受驚墜崖，幸有暗衛舍身相救，寧安郡主毫發無損。

 

然而，該名暗衛傷重墜崖，屍骨無存。

 

06

 

我拖著傷痕累累的身體，去向七皇子復命。

 

結果還沒開口，就被七皇子扯入了懷裡。

 

頭頂，七皇子的聲音悶悶的：

 

「我以為……你回不來了……」

 

怎麼會呢？我還沒拿到獎金呢。

 

我仰起頭，向七皇子投去希冀又羞澀的目光。

 

七皇子被我盯得臉紅了。

 

他輕咳一聲，長長的睫毛如蝶翼一般，撲扇個不停。

 

「你立下大功，孤要重賞你。」

 

我嘴上說著「哪裡哪裡」，心裡喊著「摩多摩多」。

 

掌心忽然一熱。

 

七皇子握住我的手，貼在了他的臉頰上。

 

我：「小殿下？？？」

 

七皇子的眼神閃躲，聲如蚊蚋：

 

「喏，你、你的獎勵。」

 

我震驚，我不解，我沉默。

 

我知道七皇子很窮，但我沒想到他已經窮到了要賣臉來給屬下發獎金。

 

大約是我的眼神太過直白，七皇子漲紅了臉，辯解道：「母妃說過，孤的臉是無價之寶！」

 

這話不假。

 

當初七皇子的生母有「第一美人」之稱，不然也不會以再嫁之身入宮，並且受寵十餘年。

 

如果說大皇子如芝蘭玉樹，那全盤繼承生母美貌的七皇子就是天上月，雲中仙，美得不可方物。

 

尤其是此時此刻，他面若海棠，目似秋水，靜靜地、柔柔地看著我，簡直不心動不是人。

 

「你喜歡嗎？」

 

我微微勾動了一下手指。

 

膚如凝脂。

 

有點爽。

 

還想再捏一下。

 

我在七皇子的「诶诶」聲裡，一口氣捏了個爽。

 

「你打個欠條吧。」

 

七皇子雙手抱肩，眼含淚花，滿臉的不敢置信：

 

「你白嫖我？天S的，孤要找捕快抓你！」

 

07

 

大皇子病了。

 

老閣主說，他在接到我的S訊時，整個人面如白紙，當晚就燒得人事不省。

 

「想不到，大殿下竟然如此重情，」老閣主忍不住紅了眼眶，「咱們做這一行的，最重要的就是……」

 

「別幹這一行。」

 

我下意識接話，被老閣主狠狠地瞪了一眼。

 

「最重要的就是碰到一個把咱們放在心上的好主子！」

 

說得好，我趁機追問：「閣主，大殿下如此看重那名暗衛，撫恤金一定給了不少吧？」

 

雖然大號已經注銷了，但是撫恤金多的話，我可以想想辦法去領出來。

 

結果，老閣主說沒有撫恤金。

 

「那名暗衛無父無母無友人，給撫恤金幹嘛？今天一大早，大殿下已經派人過來，拿走了她的遺物，說要睹物思人……诶，你哭什麼？」

 

我擦掉眼角那滴冰涼的淚水，咬牙切齒，一字一頓：

 

「太！感！人！了！」

 

08

 

這種被連吃帶拿的感覺太痛了，我每每想起，都不免捶胸頓足。

 

然後，我就捶斷了七皇子府上的房梁。

 

豆腐渣工程，毀我事業……等等，我一個暗衛，哪兒來的事業？

 

笑S，那沒事了。

 

我雙手交疊在胸口，躺得很安詳。

 

然後，我就被七皇子召喚了。

 

「你……看看我……」

 

我睜開眼睛，看到七皇子滿臉的痛楚之色。

 

我很警惕。

 

「我剛剛沒有砸到你。」

 

別想碰瓷。

 

七皇子磨了磨牙。

 

「孤被你嚇了一大跳，扭到腰了。」

 

請太醫要準備賞錢，所以，七皇子決定讓我來。

 

真是，再一次充分認識到暗衛的廉價呢。

 

我面無表情，將七皇子摁得慘叫連連。

 

「一分價錢一分貨，」我對委屈巴巴的七皇子說道，「便宜無好貨啊，小殿下。」

 

「要不，」我認真地思考了一下，「您再讓我捏一回臉？」

 

「你休想！」七皇子被我按出了滿泡的眼淚，仍在嘴硬，「莫欺少年窮，總有一天，孤會……」

 

七皇子的話還沒說完，床塌了。

 

我和七皇子坐在廢墟中，面面相覷。

 

忽然，七皇子翹起了嘴角，露出了一個玩味的笑容。

 

「哎呀呀，你砸壞了孤的床榻，該賠多少銀子呢？」

 

09

 

我回想了一下我剛剛掉下來的時候，似乎的確撞到了床腿。

 

但是，賠是不可能賠的。

 

我沒拿到撫恤金，僅有的一點積蓄還被大皇子拿去睹物思人了。

 

我深吸一口氣，決心S不認賬。

 

「可惡！一定是內務府的那群奴才以次充好！小殿下，您放心，我一定去幫您教訓他們……對了，您腰還疼嗎？我再幫您揉揉……」

 

七皇子躲開了我伸向他腰的手，隨手撿起一片碎屑，合攏掌心。

 

「這張床榻是孤的父皇賞賜給母妃，母妃又送給孤的。」

 

我硬著頭皮接話：

 

「那什麼，歲月是一把無情刻刀。」

 

七皇子不看我，聲音又低啞了兩個度：

 

「孤本想將這張床作為聘禮，送給孤未來的妻子。」

 

我閉了閉眼：

 

「三個月……不，六個月的薪水，還有任務獎金……不能再多了。」

 

七皇子的聲音竟然有一絲哽咽：

 

「母妃已經不在了，若是沒有這張床榻陪著孤，孤真不知道夜裡該如何入眠……」

 

我麻木地睜開眼睛：

 

「你開個價吧。」

 

我的臉頰猛的一痛。

 

七皇子雙手捧住我的臉頰，搓圓捏扁。

 

他還兇狠地瞪我一眼：

 

「怎麼？許孤賣臉打賞，就不許你用臉抵債了嗎？」

 

10

 

等七皇子報完那日的捏臉之仇，我的臉已經紅得不能見人了。

 

還好，暗衛有面具。

 

我戴上面具，陪七皇子去內務府選新床。

 

結果，大病初愈的大皇子也在。

 

他本著關心弟弟的原則，問了一嘴七皇子換床的理由。

 

然而，七皇子對這個得寵的長兄素來是又敬又怕，在他面前連撒謊都撒不利索。

 

還得喊我出來救場。

 

「一零一，我皇兄問你話呢。」

 

我從樹上跳下來，低頭跪在院子裡，心裡直罵娘。

 

我跟了大皇子那麼長時間，就算戴著面具，也很容易被他認出身形。

 

那我不就暴露了嗎？

 

果然，大皇子一見到我，眸子就重重地顫了一下，聲音也有些發顫：

 

「你，摘下面具。

 

「孤想看看你。」

 

君要臣S，臣不得好S。

 

我摘下了面具，打定主意：他不問，我不說，他一問，我驚訝。

 

大皇子看到了我的臉，一滴淚懸在顫動的睫毛上，將落未落。

 

「是你……」

 

「對，是她！」七皇子接過話茬兒，語速飛快，「她就是我那幅畫像上的女主角！」

 

七皇子牽起了我的手。

 

「大皇兄，事已至此，我就不瞞你了，我愛慕她已久，想娶她為妻！」

 

我的腦子嗡嗡響，不太明白七皇子在唱哪出戲。

 

就見大皇子睫毛上那滴淚終於落了，喉間擠出一道細不可聞的泣音：

 

「他說的……都是我的詞兒啊。」

 

11

 

事後，七皇子向我解釋，他怕大皇子認出我是S害他貼身暗衛的兇手，所以用七皇子妃的名頭給我加碼。

 

「他要是敢動你，孤就敢跟你殉情。」

 

我：「……」

 

不管怎樣，七皇子要成親的消息傳了出去，各個皇子府都送來了賀禮。

 

我可恥地心動了。

 

「要不，咱們真成親吧？」

 

七皇子的小臉微紅，剛要點頭，忽然想到什麼，狐疑地看著我：

 

「你不會是為了跟孤五五分賬吧？」

 

我：「三七也成。」

 

七皇子氣呼呼地拒絕了。

 

他說，他的婚姻是神聖的，純潔的，絕不能被銅臭氣玷汙。

 

我一頭埋進了七皇子懷裡，與他肌膚相貼。

 

「你聞到了嗎？」

 

七皇子咽了一下口水。

 

「聞、聞到什麼？」

 

我：「貧窮的芳香。」

 

七皇子磨牙：

 

「呵呵，賀禮分你一半，滿意了嗎？你這個冷酷無情的女人！」

 

目的達成，我從七皇子的懷裡爬起來，一不小心撞翻了大皇子府送來的禮盒。

 

裡面是一枚幹枯的柳葉標本。

 

12

 

前面提過，我剛當上暗衛的時候，是個職場積極分子。

 

大皇子去哪兒，我跟到哪兒，主打一個寸步不離。

 

大皇子感動得臉都紅了。

 

「其實你不用做到這一步的。」

 

我：「這是卑職應盡的責任。」

 

大皇子：「孤的意思是，這裡是男廁。」

 

可我還是擔心大皇子會在我看不到的時候遇到危險。

 

於是，我送給大皇子一片柳葉。

 

「你遇到危險就吹響它，我一定會來救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