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窮,周靳言從不提結婚的事。
直到那天,我看到他隨手開了一瓶酒,抵我一年工資。
原來天潢貴胄,紙醉金迷,才是真正的周靳言。
他的兄弟問:「裝了五年窮鬼還不膩?什麼時候抽身?」
周靳言漫不經心地掀了掀眼皮:「訂婚那天吧。」
我沒有歇斯底裡,直到他訂婚那天,我的飛機遠渡重洋。
後來聽聞,周家那位祖宗訂婚那日。
突然半道反悔,驅車趕往一處老舊的出租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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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看到人去樓空時,整個人都瘋了。
1
在刷朋友圈時,我的視線被一張照片攥住。
掠過照片前排一堆光鮮亮麗的主角,在他們身後,一個年輕的男人懶散地靠在沙發上,低著頭把玩手機。
他撐在沙發上的一隻手擋了一點臉,露出了高挺的鼻梁和深邃的眉骨。
我幾番猶豫,點開相冊裡拍的周靳言,來回對比了幾次。
隨後,我點開這位隻有點贊之交的大學同學陳佳妮的聊天框,發了條消息。
【你好,可以問下,這位是你的朋友嗎?】
我將特地圈出來的照片發給她,不知道是什麼原因,陳佳妮似乎特意對照片的這個位置做了模糊的特效處理。
出乎意料地,陳佳妮很快回了過來。
【你問他做什麼?這人,你少打聽。】
我回:【沒有,我就是覺得他長得有點像我男朋友。】
實在是太像了,我對周靳言的熟悉程度無人能比,連他皺眉的弧度我都能勾畫出來。
很快,陳佳妮噼裡啪啦發了一堆的信息過來。
【江苒,大白天做什麼夢呢?我老公在他跟前都說不上一句話,你那個月薪幾千塊的男朋友跟他八竿子打得著?
【怎麼,現在腦子清醒了,打算踹了你那個要什麼沒什麼的男朋友?】
我打斷她的冷嘲熱諷,發了個書包仔的感謝表情包:【我就是問問,沒其他事了。】
陳佳妮一直以來都爭強好勝,自從大一那年在推選野榜校花時,輸給了我的素顏照後,她便事事要跟我比個高低。
後來她嫁了個上市集團的公子哥,而我一門心思和周靳言這個貧窮男青年談戀愛。
她才纡尊降貴地放開朋友圈,供我欣賞。
切到和周靳言的聊天頁面,我問他:【快回來了嗎?】
置頂的 AAA 周寶貝很快回了信息。
他發了一張會議室辦公桌的照片,加上了一個小貓歪頭抹眼淚的表情包。
【還在加班,早點睡,不用等我。】
【辛苦了,愛你~】我又發了一個抱抱,兩個親親,安心地將手機揣兜裡。
這就對了。
這才是我江苒的男朋友,兩眼一睜就是月薪幾千的牛馬打工人。
跟陳佳妮那個圈子的人,怎麼扯得上關系。
2
港灣到家時,彈出一條信息,要我送一份文件到凌雲會館。
我習以為常地轉身,打開公司報銷軟件打了車。
成年人的夜晚,很難獨屬於自己。
除了奉獻給愛情,大部分都被不愉快的工作佔據。
裹著寒風下車時,我抬頭四處望了望。
凌雲會館我偶有耳聞,這裡進出的人都非同尋常。
我老板大約是沾了對方領導的光,才能踏入這座藏在胡同深處的四合院會館。
推開朱紅色的大門,兩旁站著西裝革履的侍應生,我報上來意後,恭敬地引我進入內院。
來時就有所預料,送上文件後,我自發地帶上虛假的笑,恭敬地敬了一圈酒。
很多時候,送文件這種事根本不需要我親自跑腿。
但這樣的酒桌,向來需要美人點綴。
「吳總,這是我們公司技術部的小江,讓她來給您講解,妥妥的專業!」
在合作方的手指拂過我手背時,我低下酒杯,不動聲色地躲了過去。
很多時候,我沒有辦法硬氣地拒絕,哪怕需要承受一些凝視。
幾杯酒下肚,我找了借口出來透氣。
轉過一個廊角,一扇門虛虛掩著,銅制門環泛著冷硬的光,門簪上精細的雕花層層疊疊在夜裡忽明忽現。
我輕瞥了一眼,視線便要掠過時,門內突然傳來一道聲音。
「笑S我了,你說江苒以為周靳言是沒錢,才不願意跟她結婚?
「該說不說,這姑娘心眼挺實。
「我上銀行給你打聽了,聽說她所有存款加起來就一百九十五萬四千六,一股腦全取出來去付了個首付,說是要當婚房。
「一百萬?這點錢買得起一個廁所嗎?」
腳步一頓,我不可置信地走近幾步,再細聽。
「不過你丫的身上都穿什麼破爛,哥們都出國一圈了,你這窮鬼 cosplay 還沒玩完?」
我想起今早周靳言身上穿的衣服,上衣是一件兩千多的新款羽絨服,褲子是淘寶貨不貴才三五百,腳上穿著的是我找了幾個代購才買到的巴黎世家 3XL。
我低頭看了看自己,渾身上下沒超過兩千塊。
也許是聽錯了聲音,我捏了捏掌心,掏出手機打算打個電話。
緊接著,我就看到屋內有一人傾身,伸手輕輕一勾,開了桌面上的酒。
因為這個動作,他徹底露出了整個側臉,以及身上穿著的服飾。
我不自覺地攥緊衣角,指節都因用力而泛白。
眼睛SS地盯著眼前的一幕,一瞬間想開口卻又像被寒風凍住了喉嚨,發不出一點聲音。
周靳言朝著方才說話的男人瞥了一眼:「我有我的節奏,你少管我。」
「嗨,您可真逗,什麼節奏能整五年?當初不說無聊玩玩嘛,難不成真愛上那灰姑娘?」
周靳言點著煙的手微微一頓,半晌才哂笑了下:「說什麼呢?」
「就算你有心,難不成你還能娶了她?我勸你啊,趕緊地斷了抽身,也別耽誤人,盡早放手讓人姑娘找個好人家嫁了。」
「高昱明——」周靳言吐出一口煙,懶懶地看向他,「你話太多了。」
「呵,」高昱明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你是話少,但你下次再敢為了你那灰姑娘,半夜讓老子下載什麼拼夕夕砍一刀,老子先砍了你。」
這時,有個戴著眼鏡的年輕男生,斯斯文文地舉手:「我覺得拼夕夕挺好用的,我的土豪勳章都滿級啦~」
沒人理會他,高昱明繼續問:「打算什麼時候跟人挑明?」
周靳言頓了頓:「訂婚那天吧。」
「已經確定是趙家了嗎?」
「嗯。」
「打算怎麼說?這事是你不道德。」
「不說唄,讓靳言直接消失就得了。」
「也行,要不是有意為之,就江苒那樣的,一輩子也不會跟咱們這個圈子的人打上照面。
「到時候,你給人一筆錢,好歹也陪你五年,別虧待了人家。」
這些話就像來自另一個世界,不管不顧橫衝直撞地刺進我的腦海裡。
我看著周靳言,有多期待他這時候能開口,說一句不一樣。
她不一樣,江苒她不一樣,她是你周靳言相處了五年,堂堂正正、名正言順的女朋友。
可是沒有,他沒有反駁,沒有再說一句話。
我駐足在不遠的門口,隻覺得四肢百骸都進了冷風,灌得肌膚都腫脹。
我甚至想透過青煙,看清他不動聲色的臉龐。
枝幹光禿的海棠樹被冬雪壓得沉甸甸,拼了命也直不起腰來。
3
我翻出一直放在包裡的購房合同,眼淚一滴一滴地砸了下來。
我連忙用手擦掉,生怕損壞紙面。
我一直以為,周靳言不敢跟我提結婚,是因為拮據,是因為怕過不了我父母那關。
那天我媽給我打電話時,他聽得分外清楚。
「你說他父母雙亡就算了,學歷比你低,工資也不如你,又沒房又沒車,你圖他什麼呢?就圖他那張臉嗎?
「你說你這個條件想找什麼樣的沒有呢?
「你回家來,媽給你介紹那青年才俊可多了,哪一個不比他好?」
我捂著電話:「媽,他最近跟了一個項目,下個月就能加薪了。而且他人也上進,對我也好啊,我就喜歡他。
「至於買房,我們這幾年一起攢的錢夠首付了,後面每個月的房貸,我們倆的公積金都能覆蓋了,這不是越來越好了嘛……」
那天掛了電話後,我蹲在床頭,翻出了所有的銀行卡,一張張攤開在床上,抬起頭看著他:「咱們結婚吧,錢我有,大不了我養你。」
周靳言神情微愣,眼中閃過一絲我看不懂的情緒,卻隻說了再等等三個字。
那時我以為他是要我等,等他再上一層樓,等他風風光光地來娶我。
可我沒參透他那時的眼神,如今想來,那時他大約是在笑。
笑話我的天真好騙,笑話我的滿腔熱烈,不值一文。
連日來,我都在想著如何自如自洽地給他一個驚喜。
可我沒想到,在我想著和他有滿室溫馨的未來時,他是在籌算著如何從這場遊戲騙局中抽身。
實在太可笑了,我笑到眼淚止不住。
我需要極大的耐力,才能忍住不推開那扇門。
我一步一步地後退,這樣的真相壓得我喘不過氣來,我低頭按下撥號鍵。
抬頭,周靳言抬了手,所有人瞬間靜音。
我聲色如常地開口:「還沒下班嗎?」
周靳言慵懶的聲音透過話筒傳來:「沒呢,估計還得一兩個小時,怎麼還沒睡?」
我抹了抹眼淚:「我摔了一跤,現在在醫院……」
餘光中,我看見周靳言微微支起了身子。
「哪個醫院?」他示意旁邊的人把衣服遞給他。
周靳言掛了電話,將煙按滅,朋友問他:「嘛去?剛坐一會兒。」
「女朋友在醫院,走了。」
「那算你哪門子女朋友……」
這話沒說完,周靳言扶著門框,回頭輕飄飄地瞥了他一眼。
那一眼,沒有絲毫波瀾,冰冷得如同寒夜的深潭,讓說話的人聲戛然而止,望而生畏。
4
我沒有去醫院,而是打車回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