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中考後，我把自己關在了家裡。

 

營養師美容師健身教練輪番上陣。

 

愣是在高一開學前，讓我變回了原來的樣子。

 

我又變成了萬眾矚目的時月滿。

 

但我依舊不敢面對池清川。

 

在他心裡，我可能永遠都留下了那個不太完美的形象。

 

我不認為他會喜歡那樣的我。

 

所以我下意識忽略了自己對他的心意。

 

Advertisement

努力讓自己多接觸其他人。

 

一晃眼，居然都過了這麼多年了。

 

12

 

我在心裡嘆了口氣，面上還是裝得滴水不漏。

 

「不告訴你，你別想扯開話題。」

 

「拉倒。」

 

兩個加起來年過半百的人。

 

居然為了這種事情吵了一路。

 

想到就有點想笑。

 

池清川把車往車庫裡一停：「回去睡覺了。」

 

當晚，我沒睡著。

 

翻來覆去怎麼都睡不著。

 

幹脆出來覓食。

 

結果就看到在客廳抽煙的池清川。

 

我皺了下眉。

 

除了應酬需要，我很少看到他抽煙。

 

也許是聽見動靜，他扭過頭來。

 

隨手將煙頭摁滅在了盆栽裡。

 

「睡不著？」

 

「嗯。」

 

「喝點？」

 

他掏了瓶相當不錯的紅酒出來。

 

我搖搖頭。

 

「孤男寡女，共處一室，喝酒可不是個好選擇。」

 

池清川劍眉一挑。

 

「好歹認識了快三十年，這點信任都沒有？」

 

主要是我對自己沒什麼信心。

 

我喝多了愛耍酒瘋。

 

池清川也不勉強，暴力撬開瓶蓋。

 

也管不上什麼禮儀，什麼醒酒，直接對瓶吹。

 

我相當震撼。

 

不是，這紅的啊。

 

怎麼會有人對著紅的吹啊？

 

我目瞪口呆。

 

池清川的喉結滾得厲害，來不及咽下的紅酒從嘴角滑下來。

 

落在衣服上像朵朵紅花。

 

我承認。

 

我心猿意馬了。

 

鬼使神差地，我朝他伸出了手。

 

「我也要。」

 

13

 

「不給，你剛剛說不喝的。」

 

「小氣鬼。」

 

我自己從酒櫃裡拿了一瓶。

 

學著他的樣子直接喝。

 

「喝這麼猛，你一會醉了我可不管你。」

 

輕飄飄一句話，硬是把我的勝負欲激起來了。

 

我挑釁地朝他笑。

 

「比比？」

 

「幹喝多沒意思，搞點遊戲？」

 

酒精一上腦，我就開始犯迷糊。

 

「兩個人能玩什麼，真心話大冒險？」

 

「行啊。」

 

骰子是手機上搖的。

 

點數小的輸。

 

有來有回玩了好幾把。

 

無關痛痒的問題問了好幾個。

 

酒瓶空了大半。

 

我喝不下了，開始趴在桌上耍賴。

 

「池清川，我不玩了。」

 

「醉了？」

 

我噌一下站起來：「哪有！我清醒著呢。」

 

「那再玩一把？」

 

玩就玩。

 

然後我就看著我的骰子轉出了個 1。

 

對方是個 5。

 

「真心話還是大冒險。」

 

「真心話。」

 

「時月滿喜歡誰？」

 

某個熟悉的人名險些衝出口，我堪堪咬著舌尖憋了回去。

 

「我選大冒險。」

 

「給喜歡的人發消息。」

 

我眯著眼睛，臉上隱隱發燙，腦子已經不太轉得動了。

 

但是吧……莫名其妙的意識往往更堅定。

 

「池清川你耍賴，我不跟你玩了。」

 

14

 

說著話，我就歪歪扭扭朝房間走去。

 

路過池清川時，被他抓著手臂輕輕一扯。

 

整個人重心一歪，倒在了他懷裡。

 

兩股略微不同的紅酒味在空氣中交融。

 

他的眼睛在昏暗的燈光下溫柔得要命，像一汪清泉，誘人深入。

 

這下是真醉了。

 

他說：「是誰耍賴啊？」

 

嘴巴一動一動的，在說什麼啊，想親。

 

然後我就真的親了上去。

 

沒親到位。

 

壓在了他下巴上。

 

冒出來的點點胡茬有點扎嘴。

 

我嫌棄地推開他。

 

池清川跟被點穴了一樣，一動不動。

 

我樂得自在。

 

七手八腳從他身上起來，繼續朝房間進發。

 

就是有點暈得慌。

 

天旋地轉的，旁邊的盆栽立在了牆上。

 

一雙滾燙的手突然撐在了我腋下。

 

池清川把我拎起來站好。

 

他長嘆一口氣，聲音在客廳內尤顯寂涼。

 

「時月滿，能別搞我了嗎？」

 

我掛在他身上傻笑。

 

「月亮是誰？」

 

「你最好是真傻。」

 

15

 

第二天我睡醒已經是下午。

 

房間裡的窗簾沒拉，陽光直直照進來。

 

我一時沒能睜開眼睛。

 

躺在床上緩了好一會，回憶逐漸回籠。

 

我這人有個好習慣，喝酒不斷片。

 

最後那幾句對話愣是讓我咂摸出點不一樣的味道。

 

對啊。

 

老娘名字裡也有個月啊。

 

我登時踩著拖鞋出去找人。

 

沒找到，池清川上班去了。

 

雖然昨晚炫了半夜的酒，但是他去上班了。

 

誰看了不誇一句吾輩楷模？

 

我嘖了一聲，回房間拿手機。

 

鎖屏上的腹肌男已經被換成系統默認的背景。

 

桌面的粉色點點男也是。

 

我有點想笑。

 

看了眼時間，正是吃下午茶的好時候。

 

我直接買了點點心，開車去了池清川公司。

 

一路上我的心情都非常美妙。

 

起碼在踏進他辦公室前，都是美妙的。

 

他辦公室的門沒關緊，留了條小縫。

 

我剛想推開，就看到裡面休息室中，走出個女人。

 

楊晴。

 

比高中時候漂亮百倍。

 

我頓了頓，手逐漸縮了回來。

 

楊晴一襲紅裙，明豔搶眼，就是裙擺上幾團深色印記很讓人在意。

 

我看到她坐在了池清川的辦公桌上。

 

手指隨意地滑過桌上的擺件。

 

熟練又自在，一看就是來過許多回。

 

池清川不知道S哪去了。

 

他說我發的朋友圈是「假的」。

 

但到底是脫單是假的，還是喜歡是假的。

 

他那天並沒有正面回答。

 

我呼吸開始有點不暢。

 

池清川的助理問我怎麼了。

 

我勉強扯出個笑容，把點心塞到了他手裡。

 

「我突然想起還有事，先走了，點心你們分了吧。」

 

我可以說是落荒而逃。

 

16

 

返程路上，我幾乎是壓著城市限速開的車。

 

在大馬路上轉了不知道幾回，大半個城都轉了一圈後。

 

我終於打算回家。

 

然後發現……家門上的鎖還沒修。

 

懶得跑了。

 

我給開鎖師傅打了個電話後，靠著門板坐了下來。

 

反正一梯兩戶，也不會被別人看見。

 

我沒由來地煩躁。

 

手指在不同 APP 間亂點。

 

突然點進了某個相冊。

 

我怔住了。

 

裡面是我初三時拍的照片。

 

在醫院的，發胖的，臉上長滿痘痘的。

 

一張張，好像把我的面具撕了下來。

 

那些醜陋的語言又回蕩在我耳邊。

 

他們在嘲笑我白日做夢。

 

池清川怎麼會喜歡我這樣的人。

 

我臉上的血色一點點褪去。

 

連來開鎖的師傅年齡跟聲音對不上，都沒有及時發現。

 

我往旁邊挪了挪，獨自傷神。

 

走廊間安靜得可怕。

 

我突然發現不對。

 

開鎖師傅拿著螺絲起子，卻沒有動作。

 

我繼續往池清川家的方向挪。

 

「師傅，有什麼問題嗎？」

 

對方輕抬了下鴨舌帽，露出張略微眼熟的臉。

 

我摸著門板緩慢站起來，端詳著他。

 

還沒等我想起來，他就率先轉過身，笑嘻嘻道：「好巧！」

 

我皺著眉：「王逸？」

 

他揮著工具，三兩下將門上的密碼鎖拆了下來。

 

「是我，我師傅今天身體不舒服，讓我過來開鎖。」

 

他的動作嫻熟，我略微放下心。

 

起碼不是什麼S人不眨眼的惡鬼，就是人品不太好而已。

 

「還以為你會在體育方面深耕呢。」

 

王逸嗐了一聲：「計劃趕不上變化啊。」

 

聊天間隙，他已經將門鎖修好了。

 

「好了，來看看。」

 

我走過去，門上卻映出一個比我更加高大的身影。

 

17

 

我倏地轉身。

 

他又退回了安全距離。

 

我眉心直抽抽，立馬放棄了進屋的想法。

 

「其實這是我朋友的家，我就不進去了，修好就行，多少錢啊？」

 

王逸拿了個扳手在手裡把玩，詭異地拉長了音調。

 

「哦，不是你家啊。」

 

這下是真不對了。

 

他越靠越近。

 

「王逸你想幹什麼！」

 

我跑到電梯旁狂按按鈕。

 

可是電梯顯示要從一樓上來。

 

我又跑去拉消防通道的門。

 

手剛碰上把手，就被他扯著頭發甩回了原地。

 

「怎麼說我們也是老相好，幫個忙不介意吧？」

 

他開始拉褲子拉鏈。

 

我惡心得要命，掙扎著往後退。

 

「時家不會放過你的！」

 

王逸撲了上來，我用盡全力往他襠上踹。

 

被他反握住腳踝一陣摩挲。

 

我雞皮疙瘩全起來了。

 

好在報警電話已經接通。

 

隻是那邊剛出聲，我的手機就被搶了過去，直接丟出了窗外。

 

靠！

 

我拼了命掙扎，淚不斷從眼角滑落。

 

餘光突然瞥見電梯門開了。

 

池清川跑了出來，看清場面的瞬間雙目赤紅。

 

「時月滿！」

 

他一腳踹翻了壓在我身上的王逸，迅速脫下衣服將我裹住。

 

我龜縮在角落，冷得厲害。

 

那邊拳拳到肉的悶響不斷響起。

 

池清川已經將王逸揍翻在地，拳頭依然往他臉上砸。

 

眼看他的拳頭上已經全是血，王逸也暈了過去。

 

我哆嗦著靠近：「報警，取證。別把人打S了。」

 

池清川轉了過來，將我擁在了懷裡。

 

他的聲音也在發抖：「對不起，對不起，是我來晚了。」

 

18

 

在池家跟時家雙方的壓力下，這件事非常簡單地定了性。

 

池清川正當防衛。

 

王逸犯了猥褻罪，還牽扯出了別的陳年往事。

 

樁樁件件加在一起，也能判他個三五年。

 

從警局出來後，池清川依舊恨得咬牙切齒。

 

「我要是開快一點就好了。

 

「我聽助理說你來過了，就想出來找你，偏偏路上有點堵車。」

 

過了一會。

 

他又重復：「我要是開快一點就好了。」

 

「好了，我這不是沒事嗎？」

 

池清川雙唇繃成一條直線。

 

他載著我，去超市掃蕩了一車子菜。

 

「回家好好給你補補。」

 

我努力讓自己保持冷靜。

 

可是當電梯門在熟悉的樓層打開的時候，我還是控制不住地害怕。

 

池清川緊緊握著我的手。

 

「別怕，沒有壞人了，不然我們搬家，明天就搬，哦不，吃完飯就搬。」

 

我放松了點。

 

現場打鬥的痕跡已經清理幹淨。

 

我跟著池清川進了他家。

 

一桌好菜。

 

我卻有點提不起興致。

 

池清川換著花樣哄我：「再吃點好不好？」

 

他寸步不離陪了我好幾天。

 

趕都趕不走。

 

聽說法院那邊判下來了。

 

王逸鋃鐺入獄。

 

我才終於放下心，飯都多吃了半碗。

 

19

 

門鈴忽然叮當響。

 

人未到聲先至。

 

「開門！我媽讓我來給弟媳送湯！」

 

池清川滿臉無奈地拉開門。

 

「楊月瑩，你下次能不能等我開門了再說話，你每次都在樓道裡喊，我很丟臉啊。」

 

我呆住。

 

筷子啪嗒一聲掉在桌上，引起門口兩人的注意力。

 

弟媳……

 

弟媳……

 

池清川走過來，將筷子塞回我手裡。

 

「怎麼了？」

 

我視線在兩人中間來回轉，半天才找回自己的聲音：

 

「你倆，親戚啊？」

 

楊晴放下盒飯就走了，還帶上了門。

 

池清川輕輕彈了下我的額頭。

 

「我表姐，如假包換。知道你那會的朋友圈多離譜了嗎？」

 

知道了。

 

我還知道為什麼 99+的消息，池清川他姐能笑 80 條了。

 

我垂下頭裝鹌鹑。

 

「咋沒聽你提過啊？」

 

「她家情況有點復雜，我也是等到大學畢業才知道有這個表姐。」

 

「哦。」

 

「除了哦沒有別的要說了？」

 

「有吧，但我現在想不起來，能不能等我想起來了再說？」

 

「行。」

 

20

 

我在半夜偷偷刪掉了那條貽笑大方的朋友圈。

 

祈禱沒人發現。

 

主沒聽到我的禱告，因為池清川第二天就發現了。

 

他把新打的豆漿遞給我，闲聊似的開口：

 

「朋友圈刪了啊？」

 

「噗——」

 

我嗆了個昏天黑地。

 

「拜託你，把這一頁翻過去吧。」

 

「那關於我喜歡誰，你有答案了嗎？」

 

池清川直直地看著我, 墨色的眼眸中映著小小的我。

 

我猶豫了半天, 最後咬著唇問：「是我嗎？」

 

「是你。時月滿, 那些酸掉牙的情書都是寫給你的。

 

「每一個月亮都是你。

 

「從很久之前，我就喜歡你了。」

 

我的心髒怦怦直跳。

 

「為什麼是我？」

 

「為什麼不是你？」

 

「我不好看。」

 

池清川像是聽到了什麼笑話。

 

「要不是咱倆青梅竹馬，我想追你估計得拿愛的號碼牌排到法國去, 你這個荒誕的結論是從哪來的？」

 

「我初三的時候, 很難看。」

 

池清川恍然大悟。

 

他鄭重其事地捧著我的臉。

 

「我喜歡你，不是因為你好看, 而是因為你是你。

 

「再說了, 那會也沒有不好看啊, 很可愛，我很喜歡。

 

「要是你後來沒有故意躲我, 就更好了。」

 

我的眼眶開始發酸。

 

年少那堵以為這輩子都過不去的城牆，突然就坍塌了。

 

「別哭啊。」

 

池清川粗粝的指腹蹭過我的眼角。

 

他說：「那時月滿喜歡誰？」

 

「池清川。」

 

我瞥了眼窗外。

 

圓圓的月亮高掛在空中。

 

——全文完——

 

番外：如果時月滿穿越回高中

 

一節粉筆精準無誤落在我頭頂，咚的一聲。

 

我被嚇到原地起立, 課桌椅在地上滑出刺耳的聲音。

 

看著面前的景象，我愣住了。

 

黑板, 課桌，綠色校服。

 

這不是我高中嗎？

 

任課老師推了推鼻梁上的黑框眼鏡, 剛準備發難。

 

下課鈴聲響起，救了我一命。

 

我還沒反應過來，又立馬有人在窗口喊我：

 

「時月滿, 有人找。」

 

我順著聲音看去，臉立馬陰沉下來。

 

是還帶著幾分稚氣的王逸。

 

他撐著手靠在窗上, 一副志在必得、小人得勢的模樣。

 

真瞎了眼了。

 

我當年居然看上他。

 

好友揶揄地撞了撞我的肩膀。

 

「快出去啊，校籃隊長找你呢。」

 

我冷笑一聲，雙手抱胸站在他面前。

 

一如既往, 他邀請我晚自習後去操場。

 

「你等會。」

 

我繞過他, 直接把躲在另一間教室的池清川扯了出來。

 

「紀律委員，有人違反校規。」

 

池清川明顯吃驚，但很快反應過來。

 

拿起小本子，戴著小袖章，一臉嚴肅。

 

電話那頭沉默了半晌，最終開口時七分無奈三分羞恥：

 

「—「」王逸下巴都要掉地上了。

 

「同學，我還沒幹嘛呢。」

 

「不服管教, 扣十二分。」

 

「等等等等, 別扣了，我掃還不行嗎？」

 

我在旁邊笑得直不起腰。

 

王逸罵罵咧咧走後，池清川面無表情合上本子也要走。

 

被我攔住了。

 

我笑眯眯問道：「紀律委員, 你那本子裡夾著什麼啊？」

 

我剛剛瞥見裡面有幾張信紙。

 

跟很多年後我在他房間裡發現的一模一樣。

 

池清川直接從耳朵紅到脖頸。

 

「沒什麼。」

 

「真的嗎？可是我剛剛明明看到……」

 

後面的話被他捂在了嘴裡。

 

我笑彎了眼, 不懷好意地探出舌尖。

 

池清川瞪大了眼睛，連忙放開了我，整個人從頭紅到了腳。

 

他無助地亂瞟，舌頭險些打結。

 

「你……你……你今天怎麼不一樣了？」

 

「想通了點事情而已, 你呢，可以把那個本子借我看看嗎？」

 

「不行。」

 

夢裡的少年不肯對我講情話。

 

夢外的男人一籮筐全倒進我耳朵裡。

 

「月亮真的奔我而來了。

 

「月滿，睜開眼睛看我。」

 

「看個屁！」

 

——番外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