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我在竹馬家裡發現一沓酸溜溜的情書。

 

一看就是珍藏了很多年。

 

我決定貼臉開大，對他公開處刑。

 

「今天十五，月光灑在身上，好像你在看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沒念完我就笑倒在地。

 

電話那頭沉默了半晌，最終開口時七分無奈三分羞恥：

 

「時月滿，你真的沒救了。」

 

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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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對。

 

1

 

事情的起因是我家門鎖壞了，手機又即將沒電。

 

開鎖師傅要兩個小時才能到。

 

我別無他法。

 

隻好來對門兼竹馬——池清川家尋求幫助。

 

發消息跟他說了一聲後，我輕車熟路進了他房間。

 

但S活找不到符合我手機型號的充電器。

 

翻來翻去，意外碰倒了一個相框。

 

掉出夾在後面的一沓信紙。

 

紙張邊緣泛黃。

 

一看就是珍藏了許多年。

 

我想給他撿起來，飽含情愫的話語卻直直闖進我的眼中。

 

嗯？

 

嗯！！！?

 

我一下瞪大了眼睛。

 

邪惡的念頭在心裡愈演愈烈。

 

我當即掏出手機，捏著嗓子給他打了語音電話。

 

「今天十五，月光灑在身上，好像你在看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沒念完我就笑倒在地。

 

電話那頭沉默了半晌，最終開口時七分無奈三分羞恥：

 

「時月滿，你真的沒救了。」

 

等會。

 

不對。

 

我哗啦哗啦翻著，一張張細看起來。

 

【今晚夢到月亮，其實是夢到了你。

 

【你是否在跟我看同一個月亮？

 

【我有引力就好了，能吸引月亮圍著我轉。】

 

……

 

句句提到了月亮。

 

饒是我這棵從不開花的鐵樹，也感覺到了不對勁。

 

月亮，是在指某個人吧。

 

看字跡，大概是高中那會寫的。

 

好啊。

 

表面上是鐵面無私的紀律委員，整天跟在教導主任後面舉手電筒，專門在晚自習下課後去操場抓牽手的小情侶。

 

背地裡偷偷搞純愛，還給人家寫情書。

 

隻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

 

一想到我高中被迫寫的檢討書，我就恨得牙都痒痒。

 

2

 

想當年，追我的男同學從操場排到校門外。

 

每天課桌裡都塞滿了各種禮物。

 

而我，看上了校籃球隊的隊長。

 

所以對方在走廊攔住我，大張旗鼓邀請我晚自習結束後去操場時，我欣然答應。

 

結果當晚。

 

池清川跟教導主任一起閃現在了那裡。

 

那會我倆剛剛站定。

 

他倆一個白校服，一個黑襯衫，跟黑白無常一樣打著碩大的手電筒急匆匆向我們照過來。

 

校籃隊長眼看不對，拔腿就跑。

 

他體能好，幾步就把我甩出好遠。

 

我不行，跑兩步就呼哧帶喘地停下，被主任穩穩抓住。

 

池清川當時就冷臉站在一旁。

 

袖子上別著個紅色袖章，拿著個小本本唰唰寫。

 

【高二 3 班時月滿，晚自習後無故逗留，扣三分。】

 

但主任不這樣認為。

 

「說，剛剛另一個人是誰！」

 

我毫不留情地賣了他：「校籃球隊的王逸。」

 

「胡說！我侄子才不會幹這種事。」

 

……

 

我的沉默震耳欲聾。

 

最後隻有我一個人喜提檢討。

 

而且是周一升旗禮後，當著全校師生的面，站在演講臺上念。

 

從此我恨上了所有姓王的。

 

還有一個姓池的。

 

要早知道他也有暗戀對象，我非給他揪出來，也送他倆一份檢討權當賀禮。

 

但話又說回來。

 

池清川喜歡誰啊。

 

3

 

我想了半天，沒想出來。

 

這廝高中的時候跟個人機一樣。

 

跟他說過最多話的女性大概是班主任。

 

正當我苦思無果時，手機叮咚一聲響。

 

【當紅小花楊月瑩疑似被爆戀情。】

 

在我看清屏幕上的八卦消息後，手機徹底沒電，黑屏一片。

 

我好像知道池清川喜歡誰了。

 

楊晴本名楊月瑩，高中時大我們一屆的學姐。

 

當年以藝考跟文化課雙第一的成績轟轟烈烈進了傳媒學校。

 

沒兩年就爆紅。

 

再後來。

 

池清川搞了個娛樂公司，還專門把她挖了過來當臺柱。

 

各種資源優先緊著她。

 

沒想到啊。

 

看著那麼清冷禁欲一人，面對喜歡的人也會想要牢牢攥在手心。

 

我嘖嘖兩聲。

 

從高中到現在也快十年了。

 

池清川居然忍到現在才跟她有緋聞爆出。

 

他忍者神龜啊。

 

4

 

手機沒電，我又找不到充電器。

 

硬生生在池清川家抱著電視過了兩個小時。

 

但是。

 

開鎖師傅為什麼還沒來！

 

我如坐針毡。

 

愣是等到池清川下班回家了，我都沒順利回去。

 

他站在門口，換鞋的手停頓在半空。

 

「你怎麼還在這？」

 

「開鎖的還沒來唄。」

 

我把手一攤：「你這怎麼沒我手機型號的充電器啊。」

 

池清川嘆了口氣。

 

繞過我在電視櫃下面掏了掏：「不就在這嗎？」

 

我如獲至寶，接過的瞬間手賤地在他後腰處拍了一下。

 

「我就知道，你這肯定有。」

 

池清川渾身一僵：「晚上想吃什麼？」

 

「你要做飯嗎？」

 

我眼睛噌一下開始放光。

 

池清川手藝嘎嘎好，認識了他二十多年，也就這條能入我眼。

 

他嗯了一聲，一邊系圍裙一邊打開冰箱。

 

我跟著湊了過去，就冰箱裡有的食材開始報菜名。

 

距離不知道什麼時候離得那麼近。

 

我一側頭，鼻尖幾乎是擦著他的臉頰過去的。

 

空氣在瞬間有些焦灼。

 

我咽了咽口水，默不作聲退開了點。

 

「好，就要這麼多了。」

 

我又賤兮兮地撸了撸他的頭發，若無其事回沙發上癱著。

 

半晌，廚房飄出飯香陣陣。

 

我食指大動，早早拿了碗筷等在飯桌前。

 

池清川端著最後一盤菜放下。

 

我一口氣呼嚕嚕了半碗飯，他還一口沒動。

 

「你怎麼了，今天狀態怪怪的？」

 

池清川突然放下筷子，異常鄭重地看著我。

 

「時月滿，你就沒有什麼要跟我說的嗎？」

 

5

 

給我整得都緊張了。

 

我跟著放下了碗筷，腦子庫庫轉。

 

「哦有，你放心，那事我不會說出去的。」

 

男人臉色一沉：「不會說出去？」

 

「是啊。」

 

你家臺柱在事業上升期，被爆出戀愛，而且是跟自己公司老板。

 

怎麼想都不合適吧。

 

池清川站了起來，仿佛憋著巨大的火氣。

 

他一把奪過我的碗筷：「別吃了。」

 

「？」

 

他扯著我的手臂，愣是把我從座位上拖了起來。

 

「池清川你幹嘛？」

 

他沒應我，將還在充電的手機往我懷裡一扔。

 

然後把我推出了門外，門板嘭一聲關上。

 

險些砸上我的鼻子。

 

我摸了摸。

 

發的哪門子神經這是？

 

此時手機響了起來，顯示來電。

 

「哎喲小姐，可算打通了。」

 

我聽出是之前喊來開鎖的師傅：「抱歉啊師傅，手機沒電了。」

 

「下午聯系不上你，門衛不放我進來。」

 

「那你這會方便過來嗎？」

 

「不行咧小姐，我這都下班了，明天才能過去給你開鎖了。」

 

對話結束。

 

我捧著手機站在兩扇門中間，思考自己今晚的歸宿。

 

最後，我敲響了不屬於我的那扇門。

 

6

 

池清川臉比鍋底還黑。

 

「又幹嘛？」

 

我嘿嘿一笑：「家回不去，今晚收留我一下？」

 

「不要，自己去開酒店。」

 

當然不能去酒店。

 

本市百分之八十的酒店都是我家的。

 

而我前段時間剛跟我爸吵完架。

 

現在處於冷戰狀態。

 

我這邊剛登記上房間，那邊我爸就得來抓我。

 

池清川明明也知道這一點。

 

我撇撇嘴，轉頭換上副笑臉。

 

「求你了。」

 

眼看他臉色變緩，我火速從他旁邊鑽了進去。

 

先把剛才吃一半的飯打掃幹淨。

 

滿足地癱在了原位。

 

等他也吃完後，我主動承擔起洗碗的工作——把碗擺進洗碗機。

 

搞完後我窩在沙發上對著綜藝嘎嘎樂。

 

身側的沙發下凹，帶著陣陣水汽。

 

池清川坐在了我身邊，沐浴露混著另一股溫暖的味道，縈繞在鼻尖。

 

我莫名有點口幹舌燥，欲蓋彌彰地連灌了半杯水。

 

他啪啪摁著手機。

 

我的餘光忽然飄到了他若隱若現的腹肌上。

 

有些驚訝。

 

S小子，什麼時候練這麼好了？

 

想著想著我甚至還想上手。

 

電視上的綜藝卻戛然而止，開始插播廣告。

 

而且剛剛好是楊晴代言的。

 

看著大屏幕上的人，我回過神來。

 

「話說，你喜歡誰啊？」

 

池清川瞥了我一眼：「我喜歡誰你不知道？」

 

「我知道……吧。」

 

他收了手機，撐在我一側：「知道為什麼不說出來？」

 

我有點疑惑：「你很想我說出來嗎？」

 

「嗯。」

 

真是奇了個大怪了。

 

我的發言是能給你倆祝福加成還是怎麼著啊？

 

沒琢磨明白，我索性去洗澡。

 

7

 

從他家次臥裡翻出了一套我幾年前的舊睡衣。

 

洗澡途中我不停思考池清川的要求。

 

公眾平臺肯定不能發。

 

別的先不說，楊晴的粉絲就能先上來把我撕了。

 

那……要不先發個朋友圈？

 

圈裡都是熟人，有眼力見的，應該不至於宣揚出去。

 

我猶豫了一下。

 

將手擦幹，開始編輯朋友圈。

 

一會後。

 

我又一次，猶豫地，顫抖地，還沒來得及點下去。

 

發尖懸著的水滴準確無誤滴在右上角的綠色鍵上。

 

發送成功。

 

哎次奧。

 

【祝好友池清川脫單成功。】

 

配圖是我剛搜的，楊晴最新的廣告大圖。

 

消息頁面頓時炸了。

 

99+不停冒出來，我清了一次又一次。

 

洗個澡洗了半天。

 

殊不知，外面客廳裡坐著的人也差點炸了。

 

「時月滿！」

 

驚雷一般的怒吼傳來。

 

我嚇一哆嗦，手機撲通掉進浴缸裡，還咕嚕咕嚕冒了幾個泡。

 

「啊！」

 

門外飛速靠近的男人停了下來。

 

留個黑影印在門上。

 

「你怎麼了？」

 

我捧著手機欲哭無淚：「手機掉浴缸了。」

 

門口的人似乎松了口氣：「活該，先出來。」

 

我掖好衣服拉開門，神色萎靡。

 

池清川愣了一下。

 

「我叫人給你送個新手機過來？」

 

我搖了搖頭：「不知道能不能修，裡面有很重要的照片。」

 

他神色軟了下來：「超級重要嗎？」

 

廢話。

 

裡面拍了一大堆你那些情話。

 

準備在未來某一天用來威脅你的。

 

能不重要嗎？

 

我還沒來得及備份呢。

 

池清川突然拍了拍我的腦殼。

 

「走吧，看下哪裡有修手機的店。」

 

他換了套休闲服，白 T 搭著黑褲，一改往日精英形象。

 

反而有點高中時候的少年氣。

 

我沒忍住多看了兩眼。

 

心想這人高中不早戀，是真白瞎啊。

 

8

 

池清川載著我，遛了一個多小時，才找到一家還在營業的維修店。

 

店面不大。

 

兩人站進去基本就滿了。

 

轉個身都會挨到對方肩膀。

 

我有些局促。

 

老板接過手機看了看，大手一揮，爽朗道：「能修！」

 

我放下心來，佔了全店唯一一張椅子坐著等。

 

但我要早知道一會兒會面對什麼，我絕對會把椅子讓給池清川。

 

半小時後。

 

「來妹子，數據我基本都恢復了，看看有沒有漏的。」

 

我喜出望外接過手機，摁下電源鍵。

 

八塊腹肌極具衝擊力地闖進眾人視線。

 

空氣仿佛凝固。

 

屏保上的男人一手往上撩衣角，一手往下扯褲腰。

 

澀澀得要命。

 

我莫名有些心虛，尷尬地笑了兩聲。

 

周遭氣溫忽然開始下降。

 

池清川冷呵：「這就是你很重要的照片？」

 

「呃那個……倒也不是。」

 

老板還在旁邊獨自開朗。

 

「咋啦妹子？點開看看啊。」

 

池清川雙手抱胸，臉頰微動。

 

我猜測他在咬後槽牙。

 

「是啊，點、開、看、看。」

 

媽的。

 

我火速跳過這個話題。

 

「沒事老板，我回去看也行，多少錢？」

 

老板摸不著頭腦，報了個數。

 

我掃碼還錢一氣呵成，蹿回了車上……

 

沒蹿成功，池清川還沒把車門解鎖。

 

他踱著步靠近。

 

「怎麼，手機裡還有其他見不得人的嗎？」

 

我的背緊緊貼在車門上，手往背後藏了藏。

 

「胡說，哪有見不得人的？」

 

其實還真有，桌面壁紙是更裸的男人。

 

「那怎麼不看看？」

 

被逼無奈下，我解鎖了屏幕。

 

兩點粉色衝進眼中。

 

這三伏天，咋這麼冷呢？

 

我搓了搓手臂，剛想說什麼。

 

池清川徑直繞過我，上車，甩上車門。

 

「自己走路回去吧。」

 

「喂！」

 

留給我的隻有一串汽車尾氣。

 

9

 

我煩躁地踢了踢路邊的小石子。

 

我隻是犯了每個女人都會犯的錯而已啊。

 

沿著路邊走了三五分鍾。

 

池清川唰一下將車停在了我旁邊。

 

「上來，二三十公裡路你還真打算走回去？」

 

當然不是。

 

我在賭你不會丟下我。

 

但這話我不敢說。

 

我麻溜地坐上副駕駛。

 

車內流淌著我喜歡的音樂。

 

我邊跟著哼，邊檢查手機裡的內容。

 

基本都在。

 

那些酸掉牙的情話也在。

 

心情一好就容易放松警惕。

 

我隨口問道：「池清川，你在生什麼氣啊？」

 

恰逢音樂結束。

 

狹小的空間內陷入一片沉寂。

 

池清川扯了下嘴角：「就是，我生什麼氣啊。」

 

嘶……

 

怎麼感覺他更生氣了？

 

新歌開始播放。

 

我幹脆不再開口。

 

省得又說錯話，戳到他脆弱的神經。

 

我點開了朋友圈。

 

發現剛剛的 99+消息，池清川他姐一個人笑了 80 條。

 

這是在幹什麼？

 

我往下刷了刷。

 

發現百年難發一條朋友圈的池清川本人居然發了新的。

 

截圖我的內容。

 

配文也是言簡意赅：【假的。】

 

他姐從我評論區笑到了他評論區。

 

隔著屏幕都能感受到她的開心。

 

我一個沒忍住，問他：

 

「你的朋友圈，是什麼意思啊？」

 

10

 

「字面意思。」

 

半S不活的調調，聽著都來氣。

 

我輕哼了一聲，將頭靠在了車窗上，不再理他。

 

但我這人吧，氣消得很快。

 

沒一會我就在好奇心的驅使下，再次問他：

 

「那你不喜歡楊晴，喜歡誰啊？」

 

池清川瞥了我一眼，薄唇輕啟：

 

「你……」

 

突如其來的停頓讓我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好在他下一秒接著說：「有過喜歡的人嗎？」

 

話題忽然轉變。

 

我沒由來地有些失落。

 

喜歡的人啊。

 

我開口：「有啊，誰還沒個春心萌動的時候了。」

 

池清川的喉結滾了滾，抓著方向盤的手有些發抖。

 

「我能問下是誰嗎？」

 

是你。

 

我抿著唇，垂眸看著窗上自己的倒影。

 

恍惚間，跟許多年前的自己重疊在了一起。

 

11

 

有池清川這種竹馬，很難不心動。

 

少年利落的背影映在眼眸中，讓人不自覺地就想追隨。

 

但我有段時間很醜。

 

初三時，我曾因病休學了兩個月。

 

治療時受到激素影響，我胖到了一百六十多斤，臉上長滿了青春痘。

 

我本來不在乎。

 

因為醫生說了，停藥就能慢慢恢復。

 

直到我返回學校。

 

在廁所隔間裡聽到有人偷偷議論我。

 

「就那個時家大小姐啊，拿鼻孔看人的那個。」

 

「現在胖得跟豬一樣，臉也很惡心。」

 

「我看六班體委還喜歡她什麼。」

 

心口鈍鈍地疼，像有人拿錘子鑿似的。

 

我掩面跑出來的時候，正好看到學校的集訓車回來。

 

為期四個月的奧數集訓，剛好錯過我休學的日子。

 

學校帶了二十個人去，池清川是其中之一。

 

前排下來的人舉著獎杯，眾星捧月。

 

池清川走在最後，不斷環顧四周。

 

他好像在找我。

 

這個念頭剛一出現，他便抬起了頭。

 

隔著不短的距離，我們的視線在空氣中相撞。

 

他眼底的驚訝我看得一清二楚。

 

我的呼吸都停了。

 

半晌，我緩緩蹲了下去，雙手抱著自己膝蓋。

 

樓下此起彼伏的歡呼聲與我無關。

 

我縮在這裡，連掉眼淚都沒有聲音。

 

此後我就刻意疏遠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