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思緒回籠，我低下頭，慢吞吞扒了口米飯。

牛肉切成條狀，燉得軟爛，和黃澄澄的土豆一起在舌尖炸開。

 

元野在做菜方面真的天賦異稟，清淡的小炒菜在他手裡也能變得色香味俱全。

 

有了第一口，那第二、第三口也順理成章。

 

我筷子一停，元野就給我夾菜。

 

「多吃點，拿出你以前能吃一頭牛的氣勢。」

 

我沒跟他鬥嘴，把碗裡堆成小山的菜吃完，驀地掉下淚來。

 

元野起身給我拿紙巾，動作罕見地有些慌亂。

 

「我知道自己做飯好吃，但你也不用這麼感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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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吸吸鼻子，道：「……我隻是想到了顧南欽。」

 

空氣有片刻停滯。

 

「服了，跟我吃飯想別的男人。」

 

元野咬著後槽牙，「這個叫顧南欽的有哪裡好，他也會給你做飯嗎？」

 

我搖頭。

 

和元野出神入化的廚藝形成鮮明對比，顧南欽活脫脫一個紈绔公子哥兒，根本沒進過廚房。

 

別說做飯了，生理期他給我煮紅糖水都整得一團糟，最後還是叫外賣。

 

「那你提他幹什麼。」

 

「他總讓我少吃點。」

 

吃飯明明是件快樂的事，跟顧南欽吃飯卻成了一種負擔。

 

所以後期約會，我會先在家裡吃個半飽再出門，生怕他嫌我吃得多。

 

元野嗤笑：「首先，你吃得一點都不多。」

 

「其次，那就是一傻逼下頭男，也就你把他當寶似的供著。」

 

我瓮聲瓮氣地附和：「我也是傻逼。」

 

元野認同：「要是戀愛腦有考試，你高低上個 985。」

 

我嘆了口氣，被多巴胺支配的理智回歸後，越想越生氣。

 

「我還給他發微信挽回，靠，這種人渣也配！」

 

我從沒在顧南欽面前爆過粗口。

 

仔細回想，跟元野相處總是很輕松，讓我能隨心所欲做自己。

 

元野揉了揉我的腦袋，下颌線繃緊。

 

「你好好治病，過兩天哥帶你去報仇。」

 

5

 

我跟元野回到了高中的相處模式。

 

默契地對分開的三年絕口不提，他每天早上拉著我晨跑，然後我去學校上早八，他在家裡開視頻上網課。

 

有次我放學早，撞見元野跟老師作匯報。

 

男生鼻梁上架著銀框眼鏡，側臉專注，操著一口流利的英文侃侃而談。

 

就……挺帥的。

 

我的心跳不合時宜地漏了一拍。

 

元野專門咨詢了醫生和營養師，按照一天六頓、少量多餐的策略，變著花樣給我做好吃的，慢慢幫我把食欲養回來。

 

轉眼半個月過去，我如願長了些肉，整個人氣色從蒼白瘦弱到泛著健康的紅潤。

 

校園牆不少男生蠢蠢欲動。

 

【聽說校花跟顧渣分手了，兄弟們誰去打探一下情況？】

 

【果然離開錯的人能讓人變得更好，遲夏明顯更好看了。】

 

【暗戀女神三年了，大家都別動，我先追！】

 

有個 ID 叫「努力養胖 cx」的人挨個回復：「沒情況」「再好看也不是你的」「滾」……

 

引起公憤，被舉報封號了。

 

我捧著手機笑得不行，突然收到元野的微信：【晚上有個慈善晚宴，顧南欽也會去，你跟我一起？】

 

估計這就是元野說的「報仇」了。

 

我從放高定禮裙的衣櫃裡翻出一條最靚的，又給自己化了個法式千金妝。

 

【必須的，記得開你最貴的勞斯萊斯。】

 

一通準備，我挽著元野的胳膊高調亮相，不出所料遇到了顧南欽和溫雅。

 

兩個人臉色都冷冷的，沒有熱戀的甜蜜，似乎相處得不甚和諧。

 

顧南欽徑直走到我面前，漫不經心地勾起唇角，一副「早知如此」的模樣。

 

「遲夏，你不是最討厭應酬的場合嗎？為了見我一面，還真是不擇手段。」

 

「？」

 

他還真會往自己臉上貼金。

 

我張了張嘴準備解釋，卻被元野搶先一步。

 

他對顧南欽豎大拇指，道：「真羨慕你的皮膚。」

 

顧南欽：「？」

 

元野慢悠悠道出後半句：「保養得那麼厚。」

 

眼看顧南欽要發怒，我靈機一動，跟元野十指相扣，笑眯眯道：

 

「不好意思哈，我男朋友說話比較直，你別介意。」

 

顧南欽眸色瞬間深沉，SS盯著我。

 

「我不信，你明明那麼放不下我。」

 

「別是為了氣我，隨便找了個人假扮男友吧？」

 

我心一橫，環顧四周發現無人注意，踮腳在元野嘴角親了一口。

 

「……現在你還覺得是假的嗎？」

 

元野瞳孔微微放大，耳尖染上一層薄紅。

 

他宣示主權般攬住我的腰，道：「我們倆從出生就認識了。」

 

「你以為，如果我沒出國，你能有可乘之機？」

 

顧南欽求證般問我：「他說的是真的？」

 

得到肯定的回答後，顧南欽眉梢挑起，冷笑連連。

 

「怪不得談了兩年，我們連接吻的次數都屈指可數，原來你心裡一直有別的男人，為他守身如玉呢這是。」

 

「你這嘴腌了幾年啊這麼入味？」

 

元野反唇相譏：「跟她親近，你也配，自己多髒心裡沒數啊？」

 

「說話跟放屁似的，建議沒事多吃點化妝品，增加你的內在美。」

 

顧南欽懟不過他，急道：「你好好說話不行？！」

 

元野故作驚訝：「誰的褲子拉鏈沒拉，把你給露出來了？」

 

6

 

劍拔弩張時，溫雅撲哧笑出了聲。

 

她將顧南欽拽到旁邊。

 

「行了，還嫌不夠丟人嗎？那邊還等著你談合作呢。」

 

溫雅今天穿了件酒紅色長裙，海藻般的長發散在圓潤的肩頭。

 

路過我身邊時，她曖昧地眨眼，用隻有我們倆才能聽見的音量說：

 

「這個還不錯哦，靠譜多了。」

 

我頭頂直接冒出大問號。

 

她搶了我前男友，現在還誇我現男友？

 

這個浪蕩的女人，不會又看上元野了吧？

 

於是，宴會全程我都緊緊挽著元野的手，連他上廁所都守在門外，不給溫雅絲毫跟他獨處的機會。

 

元野十分受用，帶我跟在場有頭有臉的人物打招呼。

 

然後憑借三寸不爛之舌，和元氏集團在商界舉足輕重的地位，搶走了顧南欽兩個項目。

 

「哈哈哈哈哈哈不愧是你，顧南欽臉都氣綠了！」

 

回去的路上，我興奮得手舞足蹈。

 

「我都有點嗑他跟溫雅了，海王跟海後，也不知道能談多久。」

 

「長得好看的叫海王，他那樣隻能算水鬼。」

 

元野眼裡是濃濃的不屑：「真是癩蛤蟆吻青蛙，長得醜玩得花。」

 

我不贊成：「咱不帶感情因素客觀評價，他也不醜吧……」

 

不僅不醜，還挺帥的。

 

倒不是為顧南欽說話，我單純為自己的眼光挽尊。

 

我輕度顏控，當時答應顧南欽的告白，一半因為他堅持不懈的追求。

 

一半因為，他是所有人裡，相貌身材最出挑的。

 

談帥哥最大的好處——帶出去倍有面兒。

 

元野點頭，一連說了三個「好」字。

 

「你……生氣了？」

 

他笑得如沐春風：「你客觀評價，我有什麼好生氣的？」

 

「那就好。」我松了口氣。

 

我有句話沒好意思說出口，顧南欽雖然帥，但比元野還是差點。

 

顧南欽勝在五官協調，組合起來賞心悅目。

 

而元野臉上不論哪一處，單拎出來都堪稱完美。

 

小時候，他經常因為長得太漂亮被誤認成女生，成年以後方才多了些稜角。

 

顧南欽吃癟我心情大好，胃口也打開了，指使元野去做夜宵。

 

萬萬沒想到。

 

接近半夜十二點，他卻做了蟹腳撈粉、麻辣藕片、黃豆燒雞腳和熱辣牛蛙。

 

紅豔豔的辣椒不要錢似的往裡放，在高溫烹飪下，食材完美吸收辣椒和花椒的精華，散發出陣陣香氣，令人食指大動。

 

我沒急著動筷子：「你還會做江西菜？」

 

元野聲音悶悶的：「你不是喜歡吃辣嗎，我就學了。」

 

我終於覺出幾分不對。

 

我的厭食症才好轉，一下子吃這麼多辣菜胃根本承受不住。

 

元野比誰都了解我的情況，明顯故意跟我置氣呢。

 

「是誰說沒生氣來著？」

 

我託著下巴，歪頭看他：「某人啊，渾身上下嘴最硬。」

 

元野扭過頭：「哼。」

 

我戳他的胳膊：「服了你，顧南欽全世界最醜行了吧，我餓了，快給我做點能吃的。」

 

「不去攀不去比，不拿畜生氣自己。」

 

元野睫毛纖長，瞳孔被襯得又黑又亮，帶了點小傲嬌。

 

「算了，哥原諒你了。」

 

這麼容易就哄好了？

 

看來隻要方法對了，S對頭也能爆改乖巧大狗。

 

元野乖乖重做了一碗清淡可口的蔥油面。

 

我對著桌上的江西菜發了愁：「我記得你吃不了辣，那這些菜豈不是要浪費？」

 

「放心好了，有人上門回收。」

 

「這都凌晨了，誰會為了一口吃的跑去別人家。」

 

元野衝我晃了晃手機：「當然是，沒吃過中國美食的歐洲人。」

 

7

 

十分鍾後，一個金發碧眼的帥哥火急火燎闖進我家。

 

「Yeri，這就是你日思夜想的女孩？」

 

見到我第一眼，名叫威爾的男生連連感嘆。

 

「哇哦，so beautiful！」

 

「？」

 

元野對我，日思夜想？

 

「我在英國的室友，最近放暑假，追著我回國了。」

 

元野不自然地跟我介紹：「他中文不好，學會一個詞就亂用，你別往心裡去。」

 

我回以友好的笑容。

 

眾所周知，如果你會做飯，那在國外華人圈就是中心人物。

 

如果會做飯的同時為人還比較和善的話，那你就是當地華人圈交際花 or 草，在朋友圈可以言出必隨。

 

據元野所說，他完全是被丟去英國歷練出來的。

 

第一年交完學費身上僅剩五百英鎊，卻憑借一手好廚藝過得風生水起。

 

天天被室友追著問：「爸，今天吃啥？」

 

威爾白皙的臉通紅，額頭上汗珠積聚，眼裡閃著淚光：「斯哈斯哈，好吃。」

 

元野樂不可支，衝我做口型：

 

「給外國人一點小小的江西菜震撼。」

 

「……」

 

沒過幾天，溫雅和顧南欽分手的消息傳得盡人皆知。

 

她勾搭上了顧南欽的兄弟，還被顧南欽捉「奸」在場。

 

顧南欽浪跡情場多年，隻有他甩別人的份兒，被人戴綠帽子還是頭一回。

 

他跟兄弟大打出手，當場決裂。

 

而溫雅沒有絲毫心虛慌亂，她擦了擦口紅斑駁的嘴唇，表情冷靜中透著犀利。

 

「你對遲夏，還有歷任女友，不都這樣嗎？」

 

「怎麼，你顧大少渣別人可以，別人渣你就不行？」

 

顧南欽恨恨地掐著她的臉，後知後覺明白過來。

 

「你是故意的，為了讓我跟遲夏分手。」

 

溫雅掙開他的手，往他臉上啐了一口，冷豔逼人。

 

「才看出來？晚了！」

 

我之所以了解得這麼清楚，是因為溫雅此刻就坐在我對面，大紅唇一張一合。

 

「咱倆有飯搭子的交情，我實在看不慣你越陷越深，為了個男人把自己餓得跟鬼一樣。」

 

「我隻是做了自己認為對的事情，方式確實偏激，所以我沒指望你原諒我。」

 

「想罵就罵好了，隨你開心。」

 

我靜靜等她說完所有，然後站起身給了她一個大大的擁抱。

 

「我感謝你都來不及，對不起啊溫雅，談戀愛之後忽略了你，現在請求和好你會同意嗎？」

 

我埋在她頸側，委屈巴巴。

 

溫雅回抱住我：「求之不得。」

 

「不過我怎麼聽說……你還放不下顧南欽，巴巴發微信求復合呢？」

 

我摸鼻子：「那會兒剛分嘛，不適應，現在我對他已經完全沒感覺了。」

 

一切都說開了，溫雅恨鐵不成鋼地給我支招：「走出失戀最好的方式，就是開啟一段新的戀情。」

 

「可我沒心情也沒精力去認識一個新的男人，在短時間內跟他培養感情，想想就累。」

 

「你面前不就有個現成的嗎？」

 

我愣了下，隨後猛地反應過來：「你說元野？」

 

「對啊，高富帥三樣都佔了，關鍵青梅竹馬知根知底，還對你特別好，這你都不心動？」

 

「……」

 

任誰家裡住進一個大帥哥，每天忙前忙後給你做飯刷碗洗衣服——簡直是田螺王子既視感。

 

說不心動是不可能的。

 

「可我們是朋友，熟稔的程度更像家人，我根本不敢往愛情那方面想。」

 

我有些不好意思，又有些糾結。

 

「朝夕相處這麼多年，他要對我有意思早表白了好嗎？」

 

溫雅嘖了聲，語氣篤定：「他看你的眼神，可一點都不清白。」

 

「恐怕……他不是對你沒意思，恰恰相反，是太喜歡了，所以小心翼翼。」

 

「他怕你不喜歡他，一旦捅破窗戶紙，那就連朋友也沒得做了。」

 

8

 

這天睡午覺的時候，我做了一個夢。

 

夢裡全是元野的臉，從青澀稚嫩到沉穩成熟。

 

一會兒是元野給我補習，因為我太笨，他氣得戳我腦門。

 

「一共仨選項你選 D，你咋不說 6 的倒數是 9 呢？」

 

「萬水千山總是情，多給一分行不行？你真是啥都敢往卷子上寫。」

 

我不服氣，指著卷子上的一道題問他：「不是，這題出錯了吧，怎麼 6=4 啊？」

 

他沉默兩秒，扶額苦笑：「祖宗，那是字母 b=4。」

 

一會兒是我十七歲生日，爸媽在外出差。

 

晚上我抱著禮物獨自黯然神傷時，元野大剌剌推門而入，給我做了一碗香噴噴的蔥油面，還用胡蘿卜刻了「生日快樂」四個字。

 

面條是他親手拉出來的，一整根不切斷，煮熟撈出，配上燙好的油菜、香菇和熟雞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