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話已至此，我擰動車把手，衣角卻被一隻手緊緊扯住。

 

我回眸，斜瞟著這個要麼是周野毒唯，要麼是周盛 CP 粉的家伙，耐心即將耗盡。

「求你，你和周哥離婚吧。我之前覺得你很虛偽，但不得不說你也是個好人……我……」

 

我的心情有點復雜，這好人卡我今兒也算是收到了，隻是咋感覺那麼不對味呢。

 

他再接再厲：「如果你怕年紀大嫁不出去了……」

 

二十七八年紀大的我，感覺自己有點要碎了。

 

「我現在成年了，我可以娶你。」

 

他單膝下跪，左手按在右胸，抬頭，眼神堅定，有種慷慨就義的決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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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映在他瞳孔裡的我，是的的確確碎了。

 

那畫面有點滑稽，但我腦海裡隻剩一個念頭：完了完了，我的鐵飯碗要丟了！

 

我想出聲喝止他，讓他別有這種危險想法。

 

張口，卻是四道聲線交織在一起：

 

「盛星熠，你態度給我放端正了！」

 

「小熠，你說什麼！」

 

「祖宗，你就這麼教學生的？！」

 

「還有那天我知道你請假，肯定不會用水杯，所以……」

 

啊，剛剛偷偷發給他家長的短信，此刻生效了。

 

這時機，真是妙不可言，妙得我想就地S一S。

 

「你倆，聽見原因了沒？」我試探著問。

 

天啊，別用那種眼神看我，我大學師德考試 99 分。

 

我心裡的小人在抓狂，旁邊的盛星熠揪著我的袖口扯了扯，用哀求的眼神暗示我，不要再多說。

 

人們常把教師比作蠟燭，燃燒自己照亮別人。

 

但我此刻並不想燒了自己，要S就一起S吧，反正我的「屍體」已經涼了一會兒了。

 

這不長嘴的角色卡，給誰，也別想塞給我。畢竟在場的諸位，隻有我一個人有普通話一乙證書。

 

我在盛星熠絕望的眼神裡，將事情和盤託出。

 

講得那叫一個繪聲繪色，最後總結深化：「你倆已經嚴重影響到我學生的身心健康，讓他在缺乏合理疏導的情況下，壓抑痛苦！記住，要多和孩子溝通！家校合作搞起來！」

 

14

 

盛月如囧紅著臉，直說盛星熠誤會，她喜歡的另有其人。

 

周野把目光投向我，責備我胡鬧，聽風就是雨，整天自己瞎琢磨。

 

「姐，我都撞見你和周哥……」盛星熠攥緊拳，低頭看自己的腳尖，最後還是緩緩抬頭，不解道，「既然你們彼此喜歡，為什麼不大大方方在一起？」

 

事情比我想象得精彩，我以為隻是周野單方面精神出軌，沒想到……

 

我想起那耳環在哪見過了，就是我生日那天盛星熠買的，珍珠流蘇款，挺別致的。

 

千思萬緒纏在一起，我再不想繼續權衡利弊，腦子裡隻留下一個想法：跑，趕緊跑，這家子都不正常。

 

想是這樣想的，我也是這麼做的。

 

到家，停車，關門，鎖門，一氣呵成。

 

剛剛好到凌晨兩點，定了 6:01 的鬧鍾，頭昏腦漲，睡覺。

 

等鬧鍾響起，首先進入視野的，是一張胡子拉碴，眼睛布滿紅血絲的臉。

 

「噓，有什麼等我下班說。」

 

我搶先道。

 

走出被撬過鎖的門，周野還像條尾巴一樣綴在身後：「遂安，那次真的是意外，我和月如都喝多了，我們也沒到那步……」

 

「不好意思，我不關心這個。」我隻關心和你離婚我能到手多少財產。

 

當然，後面一句按照我的人設，我肯定是不能說出口的。

 

盛星熠沒來上學，意料之中。

 

回到家，屋子裡多了我爸媽，情理之中。

 

我爸媽大義凜然教導我，是熟悉的配方。

 

「張遂安，你太讓我們失望了，你非但沒做到相夫教子……」

 

「爸媽，不不不，我請你們過來不是罵遂安的，是……」

 

「小周，是我們沒把她教好，我們對不起你……」

 

我看著神情各異的三人，真是好大一場戲，可惜這場戲沒有一點新意，無趣得很。

 

那就由我來增添點樂趣吧。

 

我妥帖地放置好手機，徑直走到窗邊，拉開礙事的窗簾，推開窗。

 

然後，直接跳下去……是不可能的。

 

我還沒蠢到用傷害自己的方式來博取同情。

 

他們的口水沫子緊追著我，我抹了把臉，一聲不吭，指了指對面樓探頭探腦的鄰居。

 

「不嫌丟人！」我爸斥責道，我媽眼疾手快拉上窗簾，屋裡又陷入一片昏暗。

 

風揚起暖黃色的窗簾布，一絲光亮透了進來，打在我腳邊的地板上。

 

「有人站在我這邊嗎？」我笑道，「站我這邊的舉手！」

 

沒人搭理，那我自己舉手好了。

 

就在我舉起手的瞬間，天塌了，game over。

 

當然，以上隻是個人的幻想時刻，現實裡的我被批評過於幼稚。

 

他們有點吵，我有點厭倦，但直播間裡的觀眾估計很開心。

 

常說家醜不可外揚，今天，就幹票大的。

 

看著直線上漲的觀看人數，我有一個預感——我們要火了。

 

他們發現我做了什麼後，不出意料地大發雷霆，急得跳腳。

 

同時，也有路人對我指指點點看熱鬧。

 

但是，誰在乎呢？

 

我受夠了不合格的父母、師長和孩子，平等地想「創」每一個人，包括我自己。

 

於是，我趁著熱度，發表了一篇文章，裡面探討了當今家庭教育的種種現象，包括留守兒童，父母專橫和父母不作為等問題。

 

激起了幾朵小浪花，畢竟我隻是一個人，但現實中努力的肯定不止我一個人。

 

15

 

周野一直不同意離婚，但他挽回這段婚姻的方式，是理直氣壯地命令我。

 

「遂安，你別任性了行不行？月如她對象知道這事，天天和她吵架鬧分手。」

 

我睨他一眼，道：「所以，我還她一個啊。」

 

「你放心，我說了，你才是我媳婦……」

 

我摔上門，世界安靜了一瞬。

 

我忽然有些可憐自己，怎麼和這麼個玩意同床共枕了那麼久，不知道有沒有被傳染，會不會變得又蠢又油膩。

 

但仔細一想，盛月如沒有回歸前他還挺正常的，真好，我也算佔到便宜了。

 

「所以都怪那個盛月如，她害得你好好的家都要散了！」我爸在旁邊拍板下定論，「當然，你也有……」

 

觸及我的目光，他又識趣地住嘴，怕我又不聲不響送他上熱搜。

 

「有沒有可能，更是你親親女婿的錯呢？」我出言提醒。

 

我爸下意識反駁，說男人有幾個不這樣，他又沒真對不起我，我就是被網上那些言論把腦子帶壞了。

 

這次媽媽出人意料地沉默了。

 

說不通就不必再和他說，我拉起行李箱離開，踏上去外省進修的行程。

 

手觸到門鎖的剎那，我媽喚住我，小跑進廚房，說要給我裝幾罐我愛吃的鹹菜。

 

扭動門把手時，我爸別扭的聲音從背後傳來：「幾罐菜不帶算了，桌上那幾瓶常備藥拿去，有備無患。」

 

「不用了。」

 

我沒回頭，走出這個又愛又恨的地方，但邁出的步子遠沒有出口的話語那麼幹脆。

 

周野依舊蹲守在門口，莫名像條鼻孔朝天的巴兒狗，忍住不踹一腳，已經是我最大的仁慈。

 

「你去了，我怎麼辦？」

 

我沒理，腳步不停。

 

「遂安，你別走。」他一把鉗住我的胳膊。

 

我一把甩開，這次輪到他沒站穩踉跄了幾步。

 

我坐上網約車時，他還在後邊大喊著讓我回頭。

 

他還真是，一點都不了解我啊，至今都還以為我們這段關系是由他主導的。

 

來到高鐵站，有兩個不速之客。這麼說也不對，畢竟高鐵站不是我家開的。

 

盛月如在盛星熠的陪同下，幾步上前，淚眼盈盈，懇請我不要走。

 

「對不起，我真的沒想破壞你的家庭，我，我隻是，有點不甘心。對不起，我沒想到……」

 

她消瘦了不少，看起來這幾天過得並不好。

 

我過得倒還行。

 

隻是，為什麼他們都以為，我這次離開，是因為所謂的愛情？

 

而且，有沒有可能我隻是去一周，畢竟我不能撇下我們班的學生不管。

 

當然，我沒必要和他們解釋。

 

我刷身份證進站，和他們擦肩而過的瞬間，我手裡被塞進了一張字條。

 

我知道是誰給的，對裡面的內容也有初步猜想。

 

打開, 瘦勁的字體並不陌生, 內容讓人哭笑不得：

 

等你裝不下去了, 他們就會討厭你。

 

字條的背面也有內容：所以, 出去了，就不要再回來。

 

16

 

可是，如果我真的不回來, 那豈不是前功盡棄？

 

不在沉默中爆發，就在沉默中變態。

 

對於我這次變態式爆發帶來了什麼樣的變化，我很期待。

 

果然, 如果我不回來, 我就看不到我那大家長主義的父親做家務。

 

他們把女兒當別人家的兒媳養，自認為那才是最終歸宿, 如今，也該他自己體會體會那個大好前程背後的滋味。

 

當然，如果我不回來, 校園霸凌的陰霾就要把我們班吞沒了。

 

盛星熠因為小蝸牛和姐姐的關系，被全班孤立了。

 

這題我會, 發現問題, 分析問題，解決問題並追蹤研究。

 

事後他問我不討厭他嗎？

 

我掛著營業笑容告訴他：「誰讓你是我的學生呢？以老師的身份來說, 我隻會討厭你的行為，也會給你改正的機會。」作為張遂安本人, 又是想創S這個世界的一天，小兔崽子，就不能消停一會兒嗎？！

 

我騎著小電驢，在城中村村頭的燒烤攤找到周野時，他已經喝得面色酡紅，目光迷離。

 

「加清」當月月考, 他斬獲語文單科最高分。但最讓我高興的，是他的答題思路裡有我教的內容。

 

當然，回來後自然也有糟心的事情。

 

周野不懂, 我為什麼非要和他離婚。

 

在他看來，他並沒有實質性的出軌行為。

 

我本來也認為, 隻要實際利益是我的就可以了。

 

但當我發現他隻是一個庸俗至極的人, 他的外貌對我徹底失去吸引力後，我逐漸無法忍受和他待在同一個空間。

 

更別說他的言行還時不時給我添堵, 已經影響到了我的正常生活。

 

既然我已經厭倦了他的皮囊, 又看不上他的思想, 那還有在一起的必要嗎？

 

他固執地要抓緊這段關系, 揚言除非他S，不然絕對不會放過我。

 

可怕，我差點忘了我的人設隻是個膽小的窩囊廢。

 

「可你自己也知道你做錯了, 不是嗎？怎麼辦呢？不如……先讓我看看你的誠意？」識時務者為俊傑, 也沒必要鬧到魚S網破。

 

他喜出望外咧開了嘴, 自以為峰回路轉，柳暗花明。

 

殊不知是腦袋前面掛了新大餅。

 

「你先把你的店幹到全國 500 強，我們再談以後。」

 

他擰起了眉頭。

 

「你不會……不行吧？」我故作狐疑, 茶言茶語。

 

以他的性格，隻會當嘴硬的鴨子，硬著頭皮應下。

 

我揮揮手，說等他的好消息, 隨後騎著小電驢突突突離開。

 

清淨了，我又可以心無旁騖向著特高級教師的目標進發。

 

加油，天選打工人！

 

本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