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安撫好嬤嬤,我起身去主院。


內堂裡,國公夫人高坐主位,江箬站在邊上態度恭順。


 


「國公府向來都是主母當家,都是一家人,往後不分彼此,現在母親執掌中饋,你的嫁妝理應抬進庫房,日後進項支出也不必單獨走賬。」


 


下個月輪到國公府擺插花宴,據說長公主也會來。


 


連辦十日,茶水貢品,花料飲食是一大筆開支。


 


江箬連日跟著國公夫人參加茶會,這次輪到自己家,國公夫人直接把差事分到她頭上。


 


按說這種事國公夫人應直接撥錢,江箬負責採買就好。


 


可從國公府搬那六口箱子時,我特意安排人跟過來盯著,挑走的都是上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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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鶴安向來不看重錢財花銷,連他都覺得我拿得多,這偌大國公府著實是外強中幹,庫房裡沒剩下幾個子兒。


 


國公夫人讓江箬自己想辦法。


 


江箬一個農家女,全部家當加起來還買不起二兩茶葉,也難怪惦記上我的嫁妝。


 


我躬身行一禮。


 


「母親思慮周到,兒媳理性遵從,所有玉器珠寶一律入庫造冊,隻是那些藥材是我救命的東西,還望母親允我單獨保管。」


 


藥材中,百金一兩的鮫人淚是我的藥引,配合溫時衍帶來的方子,對我體內餘毒有奇效。


 


先生遊遍列地也隻得了三兩,珍貴無比。


 


此時,朝鶴安從外頭回來。


 


江箬哭泣上前。


 


「夫君,箬箬第一次協助母親料理家事,求你跟姐姐說一說,莫要與我為難了吧。」


 


12


 


朝鶴安依座次靠近國公夫人,隻是他闊步走向江箬的舉動,還是刺得我眼睛生疼。


 


江箬低聲抽泣。


 


「夫君,我知道自己出身低微,和太傅之女一個天上一個地下,是我太過貪心,妄想一直與你相守,隻是之前姐姐對我怒也怒過,罰也罰過,這口氣也該消了。」


 


朝鶴安找到她時,她正在胭脂鋪對著銅鏡試新的口脂。


 


見到朝鶴安頓時失聲痛哭起來。


 


她說是我威脅她離開京城,否則讓她再無立身之處,她才嚇得躲在斜街小巷不敢出門。


 


她所謂的遷怒與懲罰,是我逼她離開,逼她留下違心的遺言讓朝鶴安娶我。


 


現在的江箬好像已經放棄了那個所謂的攻略任務,一心一意留在國公府。


 


我聽到她自言自語。


 


「任務完成後回到原來的世界也是做社畜,在這裡做世子夫人,是人上人,不僅吃喝不愁,還有人前後伺候著,那種日子哪能相比。」


 


那一刻我想的卻是,原來她並非真的喜歡朝鶴安吶。


 


不知道朝鶴安知道真相後會是什麼反應。


 


反正溫時衍肯定會笑出眼淚,把王八殼都準備好。


 


江箬繼續哭訴。


 


「下月長公主要親臨插花宴,她身份尊貴,一般東西怎能入她的眼。


 


「聽說長公主十年前參加東麗國國宴嘗過一道天女散花的甜品,至今難忘。」


 


天女散花是將鮫人淚熬制十二時辰,再與藕粉混合,撒上蜜泡過的應季花瓣,待凝固成形後,花瓣均勻散落在玲瓏剔透的膏體之中,從上看去,如天女盤花一般。


 


「我說過,你想要什麼都行,除了鮫人淚。


 


「那是我的藥引,沒它我活不下去。」


 


我本隻是拿回自己的東西,卻不知那句話惹惱朝鶴安。


 


隻見他大步走到我身邊,捉住我手腕厲聲呵斥。


 


「箬箬平安歸來,以前的事我不與你計較。


 


「溫時衍給你的方子我找人查過,不過就是尋常補氣血的藥。


 


「方錦年,你任性也該有個限度,別再試圖用生S引起我對你的憐憫。


 


「這樣隻會讓我對你更厭惡。」


 


他的眸中再次出現慍怒。


 


這是江箬第三次騙他。


 


也是他第三次不信我。


 


明明對他已經S心,可我還是忍不住問:「世子,我們從小一起長大,為何你偏偏信她不信我?」


 


這也是我一直不明白的地方,十年相處,難道真的不抵一朝的新意嗎,如果是這樣,那人的感情也太不值得相信了。


 


這對朝鶴安好像是個很難回答的問題,他神情凝重,最終動動嘴唇。


 


「我既娶了你,國公府定有你的位置。


 


「你不要再為難箬箬。」


 


我抬頭,目光堅定望著他。


 


「既然我們之間信任如此稀薄,還請世子把殤山石還給我。」


 


當日太子圍場遇刺,朝鶴安被懷疑。


 


在殤山石牢門口,我撿起一塊石頭。


 


「此石為證,就算全世界都不信你,我也會相信你。」


 


之後多虧溫時衍說服長公主證明他的清白,他全家才得以赦免。


 


這塊石頭經過匠人打磨,做成飾品擺在他書房。


 


朝鶴安轉過頭,抿了抿唇。


 


「早就弄丟了。」


 


13


 


有朝鶴安撐腰,江箬更加無所顧忌。


 


她不止收走了我嫁妝,還把目光盯向我的妝臺。


 


「姐姐不是說我想要什麼都行嗎,不知道這支金釵姐姐肯不肯割愛。」


 


那是十四那年,平寧侯夫人馬球賽的彩頭。


 


是朝鶴安為我掙來的,那是他送我的第一件釵環。


 


我還記得彼時他的眼神,像陽光下的湖面,一閃一閃的。


 


他說我們錦年是最好看的,以後誰要娶了你是他的福氣。


 


見我不說話,江箬以為我舍不得。


 


「舍不得就算了。


 


「看來姐姐為人也不像自己所說的這樣坦蕩。」


 


我斂眸,忽然明白有些事放下不過是瞬間的事,這支釵我平時舍不得戴,如今舍棄,好像並沒有想象中的心疼。


 


「妹妹既然喜歡,這裡所有東西都可以隨意拿。」


 


我不在乎。


 


因為就在江箬因為嫁妝糾纏不休時,有人帶來了舅舅的來信。


 


我馬上就可以離開這裡了。


 


14


 


插花節前一天,嬤嬤喊我起床,卻發現怎麼也叫不醒。


 


她慌了神,立刻去稟朝鶴安。


 


「姑娘病得起不來身,請世子爺找大夫來給瞧瞧吧。」


 


這幾日,我都告病沒去主院請安,他們都以為我是因為損失嫁妝心裡氣不過,故意甩臉子。


 


朝鶴安彼時正在書房議事,他的侍衛不耐煩地揮手將嬤嬤撵走。


 


「後宅的事還請嬤嬤去稟明夫人。」


 


嬤嬤早就說過。


 


當然,無論國公夫人還是江箬都不會管我。


 


插花宴那天,江箬一身嫣紅色鏤金蝶紋雲錦齊腰裙,頭上戴著那日的金釵,以世子夫人的身份周旋於各家夫人之間。


 


平寧侯夫人也帶著小女兒來赴宴,看到江箬時,小姑娘驚呼:「母親,江世子夫人頭上的金釵和您原來那支一樣。」


 


平寧侯夫人稍看一眼便確定這就是她做彩頭那支。


 


這支釵是平寧侯少年時為了夫人所鑄,由於緊張,將六瓣花樣打成了五瓣,因此這支釵世上僅此一支。


 


平寧侯後來又打了許多釵給夫人,隻有這一支是最特別的。


 


當初拿它做彩頭,也寓意「忠貞」與「偏愛」,賽場上,許多家少年為它爭破頭。


 


平寧侯夫人詢問朝鶴安,為何金釵會在江箬這裡。


 


「我記得當初你親手將它戴在錦年頭上。」


 


平寧侯夫人還說,要不是朝鶴年也在比賽之列,她還舍不得拿出這支釵。


 


是啊。


 


那時我們是京城夫人們都看好的一對璧人。


 


朝鶴安此刻才看到江箬頭戴的是他送給我的簪子。


 


他曾問我為何不戴。


 


我說舍不得。


 


若是真的喜歡,怎麼會輕易送人。


 


想到這裡,朝鶴安心頭騰起一股無名火,莫名煩躁。


 


他轉身尋我想一問究竟,卻發現我根本沒有出現在插花宴上。


 


初雲郡主冷哼:「方錦年真是婚後真是越發不懂規矩,這麼多長輩在這裡,也不見她出來請安。」


 


平寧侯夫人笑道:「錦丫頭一向妥當,不會無故失了禮數,快找人去瞧瞧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半盞茶工夫。


 


我身邊嬤嬤親自回話:「姑娘病了,沒人請大夫,下不了床,不能來給各位主子請安。」


 


此話一出,安靜的大廳傳出陣陣低語。


 


各家後宅都有些糟心事,估計誰也沒有料到,國公府會在這等場合落人話柄。


 


當著平寧侯夫人和長公主的面,江箬面上掛不住。


 


「方錦年是身為世子夫人,竟然放縱下人當著貴人們面汙蔑國公府,她到底是何居心。


 


「來人,還不趕快把這個胡言亂語的老奴才拉下去。」


 


15


 


嬤嬤看著我長大,她以頭戕地,磕出響動。


 


「江夫人,您管家以來處處克扣我們院裡用度,如今姑娘病了,您連大夫都不肯給請,今日當著京城諸位夫人的面,我就是拼出性命也要給姑娘討個說法。」


 


江箬氣得臉色發紅,她呵斥家丁把嬤嬤拖下去。


 


吵鬧間驚動長公主。


 


長公主戴著護甲的手指在桌面點了點,所有人都不敢再動。


 


長公主對邊上的姑姑低語幾句,姑姑便叫隨行太醫跟嬤嬤來到我院裡。


 


約莫一炷香後,太醫回去稟報。


 


「世子夫人體內餘毒久滯不清,恐有性命之憂。」


 


朝鶴安聽罷直接捏碎手中茶杯。


 


「太醫慎言。」


 


江箬聽罷上前指著太醫詰問:


 


「方錦言在府上養尊處優,怎會中毒。


 


「她給了你什麼好處,竟讓你撒如此謊話。」


 


太醫生不卑不亢。


 


「千真萬確,世子和夫人若不信,可請太醫院其他同僚前來為世子夫人復診,若在下診斷有誤,甘願辭去御醫一職,此生再不行醫。」


 


這位太醫年紀雖小,卻是醫藥世家傳人,深受長公主器重。


 


他的話如一顆石子,重重擲進湖面。


 


朝鶴安平靜的表情皴裂,險些站不穩。


 


最後神情慌張地離開。


 


16


 


太醫院的人來了一撥又一撥。


 


朝鶴安終於相信我是真的病了。


 


他踉踉跄跄地跑過來。


 


這是他第二次踏進我的院子。


 


第一次來時,牆角有我們一起種下的海棠樹,果子紅彤彤一片掛滿枝頭。


 


有一年他翻牆外出,被國公爺捉到打了二十個板子。


 


這棵樹就是那時候種下。


 


「鶴安哥哥,等這棵樹枝繁葉茂,你就從這往外翻,保準沒人能發現。」


 


後來國公府後院重新歸置,這棵樹留在我和朝鶴年成婚後的園子裡。


 


樹種下時我曾許願,希望我們如這棵樹一樣,枝繁葉茂,開花結果。


 


可眼下再來,牆頭空落落一片,樹幹攔腰截斷,隻剩一塊光禿禿的木樁。


 


他看著那片景色失神片刻,胸中愈發不安。


 


此時我正靠在軟榻上,意識模糊。


 


沒有鮫人淚,十二個時辰裡,我有八九個時辰都昏昏欲睡。


 


成婚那天,他說活著的人永遠爭不過S去的人。


 


所以我很想知道,如果我S在朝鶴安眼前他會是什麼樣的反應。


 


朝鶴年屈身坐在我邊上,伸手撥開我額間打湿的碎發,溫和的眼神一如從前,讓我有片刻恍惚。


 


可也就是一下,我便把思緒從往日抽回。


 


我借側身的機會躲開他的觸碰,淡淡開口。


 


「世子來了。


 


「妾身病著不能行禮,世子見諒。」


 


朝鶴安低頭,眼中情緒復雜。


 


「我們已成婚,你該喚我夫君。」


 


我假裝沒聽到,淡淡開口問道:「世子今日來有何事?」


 


他認真審視著我,像在確定我是真的沒聽到他剛才的話,還是故意為之。


 


半天無果。


 


最後他輕輕開口。


 


「錦年,你從未離京,怎麼會中毒。」


 


我把尾隨他出京,因為救人而中毒的始末講給他聽。


 


隻不過沒有說明故事中的人到底是誰。


 


當說到我效仿醫術,以血養毒時,朝鶴安噌一下起身。


 


「那個人到底是誰,竟能讓你豁出性命去救。


 


「方錦年,你做這麼危險的事時可曾想過我。」


 


噗~


 


我笑出聲,眨著眼睛問他。


 


「是誰早已不重要。


 


「世子您還不是為了初次見面的江姑娘,就把我舍了。」


 


這話像黃蜂尾後的針一樣,刺疼朝鶴安。


 


他嗫嚅半天,最後無力道:「這不一樣。」


 


我施恩,他受恩。


 


當然不一樣。


 


朝鶴安離開時形容疲憊。


 


在我的故事裡,除了人,時間、地點幾乎與他記憶重合。


 


可他明明記得,睜開眼看到的第一個人是江箬。


 


他想確認,話到嘴邊又不知道如何開口。


 


去猜吧。


 


越是懷疑,等真相大白那天才越是悔恨。


 


17


 


江箬被國公夫人解了協理管家之權,罰進祠堂思過。


 


她的牌位剛挪出來,自己本尊又進去。


 


原因估計連她自己也想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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