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

「我不愛你我搜集歷年報考信息就為了和你離近點?


 


「楚天澤,你是都忘了,還是沒有良心?


「你說我有病,我把你當情緒垃圾桶,你難道沒有嗎?


 


「你媽不管你,你爸不要你,你在學校被霸凌的時候,是誰陪著你?是誰護著你?


 


「怎麼在你嘴裡,全成了你楚天澤小天使大善人一心為我付出得不到回報?」


 


楚天澤默不作聲,默默哭泣。


 


我卻不想放過他,厲聲說道:「看著我!


 


「直視我!


 


「楚天澤,是你自甘下賤,自甘墮落,你被你自己可恥的大男子主義拽著下墜,還想讓我也一輩子匍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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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你的錯。


 


「我葉知秋,沒有對不起你。


 


「是你對不起我。


 


「你還想毀了我。」


 


我冷冷地看著眼前流淚不止,一身狼狽的楚天澤,毫不留情,撕下他懦弱虛偽的假面。


 


「我是對第一名有執念,怎麼了,不可以嗎?


 


「我除了第一名,我還有什麼。


 


「我是有幸福的家庭還是金錢鋪就的道路抑或是健康的身心?」


 


我看了看有些黑的屋子,充斥著難聞的氣味,像極了我灰暗苦澀的人生。


 


我繼續說著:「除了成績,我一無所有。


 


「就連你,說好一輩子陪著我,可事實呢?


 


「所以你想毀了我,奪走我唯一的慰藉,我告訴你,不可能!」


 


說罷,我直接把他的臉甩到一旁。


 


起身走到門口後,我沒有回頭,卻還是停下了腳步,輕聲說了句:「你也許生病了,和我一樣。」


 


9


 


我曾經問過楚天澤:「楚天澤,你知道我為什麼喜歡你嗎?」


 


他摸了摸自己的臉,笑著說:「肯定是因為我長得好看,對你好。」


 


我但笑不語。


 


他確實很好看,少年的俊朗總是能讓人莫名心動。


 


但我不是那種看臉的人,戀愛這件事本來是我學習生涯計劃之外的事情。


 


我選擇他是因為他像極了曾經的我。


 


被霸凌時眼神惶惶不可終日,瑟縮委屈卻又無處申訴,求助無門後變得絕望的神情。


 


我想要幫幫他,幫幫曾經的我。


 


二年級時被踩爛的文具盒,三年級時被抽走的凳子,四年級時被扔掉的書包,五年級時被拿著全班示眾的衛生巾。


 


一樁樁,一件件。


 


那個孤立無援的小女孩,孤零零地站在記憶深處,被奚落被圍觀被嘲諷。


 


她求了很多人幫幫她,求了媽媽,求了老師,最後求了抽走凳子的人,求了扔掉書包的人。


 


換來更大聲地嘲笑。


 


她成績太差了,她長得也不可愛。


 


好像每個班都會有她這麼一個人,存在感低,成績倒數,平時弓著腰低著頭,沒有什麼朋友。


 


她隻有卑微地討好,貢獻出自己的所有,才能換來一點短暫虛假的友好。


 


誰都可以踩上一腳,反正不會有任何懲罰。


 


她的反抗就像是蟲子的挑釁,引人發笑。


 


直到她發現了那個不訴諸於口卻人盡皆知的秘密-成績。


 


反擊開始了。


 


衛生巾又一次被展示,兩個翅膀帶著它在教室裡飛奔轉圈。


 


還伴隨著一陣陣「哦哦哦哦」的配音。


 


嬉皮笑臉,手不停地拍著嘴巴,發出人猿的吼聲。


 


我沒有理會,徑直走進了辦公室:「老師,王家寶搶我東西。」


 


這次受懲罰的是他,他第一次被摁著頭和我道歉。


 


看著他不服氣的神情,我再一次驗證了成績的重要性。


 


因為我是第一,所以我的聲音開始被重視了,我的反抗開始有效了。


 


我惡心這個事實,又不得不借助這個事實。


 


在這個小小的學校裡學生有自己的生存法則,如果不想被欺負,要麼壞要麼成績好。


 


如果那個男生一開始欺負第一名,老師會不管嗎?


 


隻是因為以前的我是倒數。


 


成績不好又老是出事,所以老師厭煩我,覺得我是個事精兒。


 


我一次又一次地去驗證,用成績去試探,我第一次享受到了成績好帶來的優待。


 


至此,我開始自己保護自己,再也沒有人能夠欺負我,因為我是第一名。


 


學生的成績和老師的績效掛鉤,至此,我們是利益共同體。


 


許久以後我才知曉,也並不是所有老師都是那樣。


 


可我早已習慣用成績來保護自己,隻有成績永遠會屬於我。


 


第一也成了我不變的執念。


 


10


 


那天之後,我媽沒有再提起那件事,也沒問過我到底什麼病。


 


直到她從我的臥室翻箱倒櫃找出那張證明。


 


她一臉嚴肅地坐在桌前,桌子上放著那張證明。


 


上面寫著醫生的診斷:【重度抑鬱。


 


【情緒低落,毫無生氣,經常產生無助或絕望感,出現消極念頭,想解脫,睡眠障礙明顯……】


 


我若無其事地走過去把那張證明拿到手裡,卻被一把奪走。


 


她SS攥在手裡,好似這是我的罪證。


 


「秋秋,你和我媽說,這到底怎麼回事。」


 


我平靜地看著眼前這個為了我辛勤付出十幾年蒼老不堪的女人,笑著說:「沒什麼,就是壓力太大,怕影響學習,去醫生那看了看。


 


「我現在好好的。


 


「媽,你不用擔心。」


 


她一掌拍在桌子上,本就有幾分不穩的桌子剎那間發出掙扎求生的吱呀聲。


 


「你還想瞞我是不是!


 


「我在網上查了,人家說這是精神病,會影響大學錄取的。


 


「你知不知道,你要沒學上了。


 


「我還打電話問了你班主任,人家老師都不知道你得病這個事。


 


「你瞞得可真好。」


 


我試圖反駁:「這個不影響錄取。」


 


她立刻怒目而視:「你懂什麼!


 


「我這是在網上看到的,人家是專家,不比你懂!


 


「你就是想蒙我,想騙我。


 


「你這樣怎麼對得起你爸!


 


「我這麼多年辛辛苦苦為了什麼,還不是為了你要上個好大學,現在全沒了。


 


「你怎麼對得起我!


 


「當初我為了你,怕你受欺負,我都沒再生一個。


 


「早知道,我就該聽你奶的,也不至於現在這個樣子。


 


「十八年,十八年,我為了你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累,現在什麼都沒了。」


 


她顫抖著手,眼睛通紅,不停地念叨。


 


「這麼多年我供你吃供你穿,我對你這麼好。


 


「你就是這麼回報我!


 


「我缺你什麼了?我是不疼你嗎?」


 


她聲嘶力竭地指責我,頭發凌亂,「你是不是怪我當年把你帶走。


 


「我要不把你帶走,你S了都沒人知道,你那爺爺奶奶說不準就把你賣給誰當童養媳換彩禮。


 


「隻有我對你好,願意要你。


 


「我為了你,你爸一分錢賠償款沒拿,娘家也不要我,我連個家都沒有了!


 


「我辛辛苦苦這麼多年就盼著你出人頭地,我也跟著抬次頭,風光一下,現在好了,一點盼頭都沒了。


 


「你現在得了這麼個見不得人的病,我也沒臉再出門了。


 


「要是進精神病院了,我下半輩子也不用活了,幹脆S了算。


 


「一了百了,不用丟人現眼。」


 


她抹了一把眼淚,拿起桌子上的水杯就砸過來。


 


她站起身,焦躁地在原地踱步,低聲咒罵,情緒崩潰。


 


「你也不用學習了,你不是壓力大嗎,壓力大還學什麼,以後都不用學了。」


 


她起身朝我臥室走去,我立在原地,久久不想言語。


 


直到臥室傳來撕書的聲音,我趕忙跑過去。


 


她肆意地拿起我桌子上的試卷,三下兩下撕成無數片雪花灑在房間裡,雙目通紅,咬牙切齒。


 


「不想學就別學了,反正以後大學也上不了了。


 


「還看這些東西有什麼用。


 


「我當年就不該花錢送你去上學。」


 


我的書被順著窗口一股腦扔下去。


 


無數個難以入眠的夜晚,陪我的隻有這些書。


 


我一遍遍看,一遍遍背,我記不住又強行去記。


 


我清晰地感受到腦子的遲鈍,知識像是被一塊橡皮擦一點點擦去。


 


我求它別走,求那塊橡皮停下。


 


可是,無人理會,寂靜得像是深不見底的空洞。


 


此刻,我的腦海裡仿佛有一根神經一直在不停跳動,要從我的腦子裡跑出來,直接破開我的腦殼。


 


它想要離開,想要毀掉我的所有理智。


 


「媽!」


 


我一把奪過她手裡的書,喊道,「你到底要幹嗎!」


 


她陰惻惻地站在那,冷笑著看向我。


 


「我幹嗎,我在幫你解脫。


 


「你不是說壓力大,我幫你把卷子全撕了,把書全扔了,你開不開心。


 


「我是你媽,你什麼事都不告訴我,你對我有一點尊重嗎?


 


「你翅膀硬了是不是,眼裡沒我這個媽了。」


 


我閉了閉眼,無力感充斥著全身。


 


在這一瞬間,我真的很想一了百了。


 


那個聲音又出現了,它在勸我,讓我去S。


 


它像是魔鬼,引誘我去摘下那顆惡魔的果實。


 


隻要吃掉那枚果實,沒有痛苦,沒有掙扎,沒有傷痛。


 


我可以平靜入眠,我可以撫春風聞花香,我可以重新開始。


 


可我清楚地明白,這是虛假的,魔鬼的果實隻會讓我一無所有。


 


我像是溺水者,墜入深海,無法呼吸,眼睜睜看著海面離我越來越遠,沉入深處,淹沒窒息S亡。


 


為什麼總是我遇到這樣的事情,我隻是想好好活著,我不想S啊。


 


為什麼都要逼我,都要折磨我。


 


我是個女孩,我錯了嗎?


 


我成績差被霸凌,我錯了嗎?


 


我努力向上攀爬考第一名,我錯了嗎?


 


我隻是生病了,我錯了嗎?


 


我隻是想活下去,我錯了嗎?


 


為什麼非要逼著我。


 


腦子像是生了鏽,咔哧咔哧地轉著,一片混沌黑暗。


 


我從小告訴自己,我是媽媽的孩子,所以我要承受媽媽所有的情緒。


 


暴虐焦躁,溫柔和藹,都是她。


 


正如她所言,她愛我,她吃的所有苦都是為了我,所以我要回報她,我要懂事。


 


她打我是她控制不住,我不能怪她,她罵我也都是為了我好,我要聽話。


 


可現在,我承受不住了,我已經快要坍塌了,我到極限了。


 


她除了我一無所有,可我又有什麼呢?


 


我隻有自己。


 


我想要救救自己。


 


我緩緩睜開雙眼,看著眼前這個熟悉又陌生的女人。


 


說出了積壓在我心底已久的話,明明我真的一句話也不想說了。


 


疲憊將我吞噬殆盡。


 


「媽,你其實並沒有那麼愛我對不對?」


 


我終於承認了這個殘酷的事實。


 


宛如洪水開閘,多年積攢的情緒在此刻想要被傾瀉一空。


 


「你說你沒生一個,是因為你生不了還是真的為了我?


 


「你說你對我好,我不否認,可我為什麼不把事情告訴你,你真的不清楚嗎?


 


「這麼多年,你因為帶著我離開老家,異地他鄉,你把所有的情感都投射在我身上,我承載了你所有的希望所有的期待,我是你唯一能炫耀的。


 


「考好了,你愛我,考不好,一頓打,媽,我都沒忘。」


 


小低年級時的竹筍炒肉,歇斯底裡的斥責辱罵,我爸去世後驟然崩塌的世界,全部在我身上發泄。


 


我是她寂靜無聲,被捂住嘴的人肉沙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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