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那張可以稱得上醜萌的臉一晃而過後，是一連串的祝福語。

 

「祝你天天開心。」

「祝你日後順遂。」

 

「祝你所得皆所願。」

 

「祝你永世平安，遺憾終圓滿。」

 

……

 

隨著煙花劃過的，還有數顆白亮流星。

 

它們的輝光拖曳尾羽，在漫天絢爛中顯得格外夢幻。

 

玩家走到我的身邊，輕聲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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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許願不一定能實現的話，為你召來的煙火，大概總能在你日後有需要時幫襯一二。」

 

我們就這麼坐在窗前，抬眼看焰火一朵又一朵綻至完畢。

 

【與玩家觀看一次流星雨】已完成

 

【與玩家觀看一次煙花】已完成

 

【注意，npc 已完成所有任務，是否選擇領取終極任務獎勵，和玩家一起離開遊戲世界？】

 

我和身側的人相視一笑，毫不猶豫點擊了確認。

 

「是的，我願意。」

 

我們的故事，將在另一個世界繼續書寫。

 

=完=

 

番外·關於路人 npc 的一切

 

1

 

伴隨 AI 時代到來，科技飛速革新。一夜之間，互聯網的樓宇翻了又蓋，羅織成環繞我四周的鋼鐵森林。

 

第一款大型全民攻略遊戲就是在這個背景下誕生的。

 

它打著電子戀人的宣傳名號，以智能化的 AI 角色作為攻略對象，受眾是年輕男女，一上市就異常火爆，引發無數追捧。

 

彼時我正值創業，白日焦頭爛額忙碌完工作，夜間還要強迫自己跟上市場的最新熱點。

 

我好奇這款遊戲到底有什麼魔力，便注冊了一個賬號成為玩家。

 

裡面有數百個人物，百花齊放，性格各異，任君挑選。

 

她就是其中的一員。

 

不過與受歡迎的俊男美女們不同，她是個很普通的路人，毫不起眼。

 

她不會討好玩家。不論玩家送她禮物，還是對她釋放善意，她都隻是淡淡的。

 

像沒有感情的、養不熟的冷血動物。

 

萬千玩家裡，我是唯一選擇她的一個。

 

我會去閱覽其他人的劇情，可我的家園系統裡，隻有她一個人。

 

我不知道是誰對她做的設定，但不管我和她說什麼，她都隻會回復簡單的一句「喵」。

 

大多數人對此感到無趣，我卻覺得很安心。

 

無數個深夜，我在鍵盤上敲著代碼，她就在散發幽幽白光的分屏裡默默地陪伴著我。

 

一開始，我隻是把玩這個遊戲當做消遣和任務。

 

我不像那些狂熱的玩家，會真心實意把某個角色當作愛人去喜歡。

 

隻是被創造出來的電子生命，如何能真正佔據我人生的一隅？

 

2

 

和她共度的第 2000 天，我已經從當初那個默默無聞的職場小白，變成了一顆炙手可熱的新星。

 

數不清的話筒朝我湧來，我被雜志大篇幅報道，甚至還被賜予了「鑽石王老五」這種讓人啼笑皆非的稱號。

 

而我之所以會發現這個傳聞，是因為我看見了她在電腦瀏覽器裡的搜索記錄。

 

這個遊戲為了讓玩家的體驗感更好，幾乎把一切融合進了現實。

 

見她歪頭看著我，我有種被女友抓包的心虛，連忙解釋：

 

「不是你想的那樣，工作很忙，我根本沒空……」

 

我的話卡了殼，感覺無論如何解釋都有些羞於啟齒。

 

她卻依舊很專注地看著我。

 

看著那雙不諳世事的清澈眼眸，我松了口氣的同時，又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失落。

 

她到底隻是程序設定，怎麼會對我產生人類的情感呢？

 

隔著光幕，我用手指描摹她的面容，呢喃低語：

 

「其實你和現實那些人又有什麼區別，你也不會真心愛我。」

 

她沒聽清我的話，像小貓一樣貼過來。

 

手掌碰到她柔軟的臉頰時，我宛若觸電般將手縮了回去。

 

直到入睡，逆著天花板柔和的頂光，我舉起碰過她面龐的那隻手。

 

好像還殘存著從她身上感知到的一點熱度。

 

我就這樣默默看了很久，才收了起來。

 

回過神，我嘲諷自己的多情。

 

明明是我先主動撇明關系，現在又怎會因為一個虛擬人物的喜惡而心動神移？

 

3

 

為了抵擋那些蜂擁而來的擾人桃花，我去定做了一枚戒指。

 

審美習慣使然，和遊戲裡我送給她的那枚一模一樣。

 

有同行見了會打趣幾句，我隻淡淡敷衍過去。

 

「女朋友佔有欲強，愛吃醋，所以需要宣示主權。」

 

嘴上這麼說著，我心裡卻想：

 

我並不愛她，隻是把她當作借口。

 

我對外說自己已準備談婚論嫁，公司裡的人估計也想不到他們總裁口中的女友不過是個遊戲裡的虛擬人物。

 

我漸漸開始不再上線。

 

我刻意不去看她，不想再進一步加深我們之間的羈絆和情感。

 

工作上遇到什麼煩心事，我不和她傾訴，反而獨自跑去酒吧買醉。

 

一瓶接一瓶酒灌下去，我常醉醺醺地回到家蒙頭便睡。

 

醒來時，我總以為自己會狼狽地出現在地毯上。

 

可沒有。每回清早我都好好地躺在床上，甚至連被角也掖得嚴嚴實實。

 

這顯然不太科學，我也不覺得自己會有什麼田螺姑娘，更大可能是個進家的賊。

 

終於有一次，我假裝合眼，終於在對方湊近時一把伸手握住。

 

那人手腕很細，感覺稍用力甚至能斷。白皙到接近透明，像常年不見天日。

 

我從床上翻坐起身，語氣不善：「你是誰？藏這裡多久……」

 

我話沒有說完，便訝然地掐住了話頭。

 

因為我對上了我絕沒想到會出現在這裡的那張臉。

 

我立馬卸了手上的力道，而被帶倒在我身上的她眨巴著眼睛看著我。

 

似乎感受到我方才的慍怒，她揚起小臉，緩緩露出個討好的笑。

 

接著，用那隻戴著和我一樣情侶對戒的手，輕輕湊過來碰了碰，又抬頭看著我笑眯眯地說：「喵」。

 

我能讀懂她的意思，她在說：「原來你這麼愛我，連戒指都要偷偷定一樣的。」

 

我心亂如麻，卻一時無力反駁。

 

連「你為什麼能出現在現實」這種問題都沒來得及問，把她卷進被子裡蓋好，便打開房門落荒而逃。

 

第二天一早，搜索一夜「遊戲人物出現在現實」無果後，我敲響了我的房門。

 

無人應答，我以為她消失回到遊戲裡了，沒想到一開門，她依然默默蜷縮在角落裡。

 

「怎麼坐在這裡，不是讓你去床上睡嗎？」

 

她沒理我，我走過去捏了捏她的臉。

 

「不開心？我惹你生氣了？」

 

嘶，被咬了。

 

果然生氣了。

 

我失笑，收回被啃了一口的手心，蹲下來繼續哄她：

 

「昨晚我不知道是你，所以才那麼兇的。」

 

「……」

 

「不是因為這個？那是因為我走了嗎？」

 

「……」

 

「你誤會了，不是討厭你。我們沒結婚，共處一室不太合適。」

 

她這回有了反應，掏出手機打字：「那什麼時候結婚？」

 

我語塞片刻，她接著低頭又敲打了幾下鍵盤：「戒指都送了，不應該結婚嗎？」

 

看著她固執的小表情，我想了想，最終還是服了軟。

 

雖然我不喜歡她，但花幾個億辦場婚禮而已，無所謂。

 

把她哄好以後，我拿回手機，隨口問了句。

 

「你怎麼知道我手機密碼的？」

 

她用看傻子一樣的眼神看著我。

 

咳，我才反應過來，密碼好像設置的是她生日。

 

4

 

全公司開始盛傳他們的老板是個瘋狂的戀愛腦。

 

我不知道這樣荒謬的流言從何而來，還不如先前那個什麼「鑽石王老五」呢。

 

坐總裁電梯的時候，我疑心站在一旁的秘書在憋笑。

 

我沒忍住：「怎麼，是沒看過皮鞋搭配奶牛襪嗎？哪裡好笑？」

 

幾位秘書馬上立正了，雙目SS直視前方，不敢往下亂瞟一眼。

 

「不是的，我們根本沒發現您用頂奢訂制皮鞋搭配了精致潮流的奶牛襪子。況且您能選擇的襪子肯定是上品，不是我們點評得起的。」

 

什麼跟什麼，要不是這襪子 1688 兩雙起批發，她還不會分我一對呢。

 

我沒和他們計較，不經意地轉移了話題：「你們說，女人一般喜歡什麼樣的男人？」

 

我感覺電梯廂裡的人很想笑出聲，但年薪百萬的工資讓他們被迫擁有表情管理。

 

一位秘書嘴快道：「說來你不信，其實女人都招架不住那種茶茶的會裝可憐的男生哎。還有會撩的，會說很多浪漫情話的。不過最重要的，當然還是得有一顆真心啦。」

 

我若有所思：「哦？」

 

另一位秘書連忙打斷：「才不是呢，女人就喜歡老板這種，帥氣多金又深情，悶騷還帶點傲嬌，肯定能把人迷得不要不要的！」

 

不愧是忠臣進諫的忠言，聽起來竟如此順耳。

 

我偏他一眼：「你喜歡我？」

 

那位男秘書：「？」

 

我搖搖頭，拍了拍他的肩膀：「很抱歉，我這輩子已經被人搶先預定。」

 

語畢，我走出電梯門，伸手指了指來接我下班的女孩，露出微笑。

 

「你可以去問問她，十輩子以後行不行。」

 

5

 

和她的婚禮舉辦前，我被邀請去參加一個年度行業論壇。

 

這個論壇雲聚了行業裡幾乎所有的精英，包括制作那個攻略遊戲的公司。

 

我想雖然我並不喜歡她，但我有必要弄明白她為什麼會降臨現實。

 

怕她擔心，我沒和她提這件事，隻簡單說明我要出差。

 

她胡亂點點頭，又開始在客廳自己搗騰些她感興趣的東西來。

 

我發現了，她一開始那副乖巧的樣子全是裝的。目的是為了讓我放松警惕，然後開始瘋狂拆家。

 

跟貓很像。裝模裝樣十分鍾，榮華富貴一輩子。

 

不過呢，我樂意慣著。

 

我圈住她的脖頸，無視她喵喵喵的抗議，在她發頂落下一吻，便拉起行李箱走了。

 

我們誰也沒想到，這會是一個接近永恆的告別。

 

6

 

Z 集團作為一家新興的科技公司，旗下業務涉及生活方方面面。光是那個全民攻略遊戲，便已為它斂財百億。

 

論壇閉幕，我們剩餘幾個人被請到一個包廂裡，Z 集團的代表提出了一個驚人的計劃。

 

他描繪了一幅關乎未來的藍圖，我聽完以後總結就是：他們預備在未經同意的情況下直接使用真人進行實驗，好推動科技變革，希望我們這幾家公司都能配合，聯合實現行業內的壟斷。

 

理由冠冕堂皇，手段齷齪不堪。

 

另一位老總憤怒地站了起來，踹翻了椅子：「我不同意合作，你們怎麼敢有這樣的膽量？！這是在S人！赤裸裸地S人！」

 

全場無人認同這個理念，有好幾個人翻了臉色，離座不打算趟這趟渾水。

 

「不同意？」那位代表挑了挑眉，露出個神鬼莫測的笑，「不過，我不是來徵求你們的意見的，而是來通知你們的。」

 

我試圖將錄音雲端輸送出去，卻發現信號被全部阻斷，心道不妙。

 

下一秒，那位最先抗議的老總已經摔倒在地，連她帶來的保鏢也未能幸免。

 

天旋地轉，整棟樓宇都開始搖晃起來。

 

我匆忙站起身來，卻見到主位上 Z 集團的代表身形消失不見。

 

他用的是虛擬形象，可到場的全是真人。

 

我早聽聞 Z 集團運用科技聯通手段能控制爆破，沒想到已經開發到了這種境地。

 

我深一腳淺一腳往門外跑，心裡頭一回擁有這種絕望。

 

我絕不能S在這裡。

 

我還不知道她為什麼會出現，這一切究竟是怎麼回事。

 

我一路往前狂奔，許是我求生的欲望最強，我身邊空無一人，隻有我最接近那逃生的大門了。

 

可那抹光亮即將到達我面前時，大廈轟然崩潰。

 

我目睹水泥板成片而落，露出赤裸粗獰的鋼筋，我見到門前的空地上出現無數驚慌失措的角色面孔，猛然意識到自己到底置身何處——

 

這是那個攻略遊戲裡最標志的建築物，我們全部人都不知不覺從現實融合進了遊戲。

 

其他攻略角色紛紛四散而逃，下一秒，我卻看見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