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比來比去的這三年,我終究是把時寒舟刻進了骨子裡。
他的笑,他的好,他的溫柔,再也忘不掉了。
房間裡落針可聞,我刻意將呼吸都放緩了。
可身體的本能擋不住,肚子咕嚕咕嚕響起來,那聲音在這樣的氣氛裡顯得比雷聲還大。
我尷尬地捂住肚子,卻起不到半點作用。
時寒舟終於有了動靜,他打開燈,然後撥了電話點餐。
清蒸鱸魚,豆花湯。
都是我最愛吃的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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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低著眉頭,輕輕說了句「謝謝」。
不料,他手下一頓,接著狠狠一拂,將電話摔落在地。
我嚇得隻一股傻勁盯著他。
「季曉,你為什麼走?」
原來他在氣這個,還氣得不輕。
他很少會叫我全名,大多數時候都是黏膩膩地喚我「曉曉」。
隻有在我犯了一些讓他實在跳腳的事時,他才會一本正經叫我「季曉」。
比如,我簡單的實驗數據頻繁出現錯誤。
比如,我在姨媽期反復痒他胳肢窩,而他卻不能痒回來。
還比如,最親密無間時,我的微微出神……
但無論如何,他的語氣都是溫和的,寵溺的,而不是現在這麼……生吞活剝的。
我縮起肩膀,像個犯了大錯的孩子。
他似乎也想收斂脾氣,可反手又把落地燈推倒在地。
我想解釋的,可我還沒想好如何開口。
我總不能說,時寒舟,我要S了啊,你離我遠些吧。
或者說,時寒舟,我想一個人安安靜靜地S,你別管我了。
好像怎麼說都不對。
不說,也不對。
蘇奕沒說錯,一把刀別捅他兩次。
07
此時,門鈴作響,點餐到了。
我如臨大赦,趕緊拿起筷子吃了起來。
吃了幾口又覺得不對。
「要不,我們一起吃吧。」
他苦笑:「你喂我?」
剛入口的豆花湯差點噴出來。
很久以前,他很愛這樣跟我撒嬌。
明明可以自己動手十分鍾吃完的飯菜,非要我吃一口,再喂他一口,磨磨蹭蹭花去半小時。
有時候,他還要故意挑三揀四,不是說飯太多就是肉太少。直到我開始發毛,他又自己奪過去吃個精光。
時寒舟,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我索性低頭,當沒聽見,趕緊將碗裡的飯扒拉起來。
突然,他握住我的手,牽引著我拿湯勺,接著在湯碗裡稍微舀了一下,然後送進他嘴裡……
「喂我,這麼難?」
我手一抖,尷尬得手指僵硬。
可時寒舟不松手,一口一口地往自己嘴裡送。
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我,嘴巴隻機械地張、開、吞。
一碗湯盡,他意猶未盡地咂巴著嘴:「湯不錯。」
而後滿意地眯著眼睛,挑了一塊魚肉遞到我嘴邊。
我木愣半秒,側著臉:「我現在不愛吃魚了。」
他似乎沒有聽到我的話,隻仔細挑去蔥花,一塊一塊遞進我碗裡,直到半條魚結束。
剛要翻面,我阻止了,隻得妥協:「我吃。」
時寒舟什麼時候變得這麼陰晴不定了呢。
非要這般溫水煮青蛙似的,讓我心裡發虛,不讓我痛快。
待服務員收走盤子,房間裡又恢復了靜寂。
時寒舟開始褪去西裝外套和領帶。
我看著他一套行如流水的動作,心裡直打鼓。
不知怎麼就踩著了地上的電話線,絆得一個趔趄直接撲到他懷裡。
下一秒,又慌張地退一步:
「時寒舟……對不起,我不是有意的……」
不知為何,他忽然變了臉,一把推開我:「我對投懷送抱的女人沒興趣。」
正不知所措,電話響了。
是高逸。
隔壁樓棟的鄰居,追了我小半年。
拒絕過很多次,可他依舊锲而不舍。
我本想摁掉,卻劃錯了方向。
「季曉,我到你家門口了,我媽做了餃子,給你送一些……」
我趕緊掛斷,但時寒舟還是聽到了。
他猛地抬額,目光沉得可怕。
「他是誰?」
「我朋友。」
「男朋友?」
時寒舟繃著臉,我也繃著臉。
08
自那天時寒舟摔門而去,我再也沒有見過他。 ?????????????????????????????????
意料之中,畢竟他是那麼驕傲的人。
我心底偶爾也會燃起一點點小失落,可更多的是慶幸。
就此徹底了斷,最好。
今天寧市的風,格外大。
許是昨夜沒睡得好,風一吹,眼睛裡總是澀澀的。
同事劉姐見了我,皺著眉問:「這眼睛怎麼腫成這樣?昨晚上看什麼煽情的電視劇了?哭了一夜啊……」
我「啊啊」兩聲,算是作答。我從不看那些煽情的電視劇。
「今天有客戶來,可別忘了!」劉姐提醒。
「嗯,上午十點半,隔壁會客廳,我已經預約好了。」
我撕開一包速溶豆粉,刺溜倒進杯子。
「小姑娘一大早喝這些沒營養的東西,要注重身體喲。」劉姐遞給我一盒牛奶,「喝這個。」
我笑著接過牛奶,然後剪開,泡了豆粉。
「曉曉,今天這個客戶,據說老周磨了很久,幾乎沒有希望了。結果半個月前對方突然又同意了合作,這次他們可是帶著合同來的呢。你說,這裡面有什麼故事沒?」
我聳聳肩,不說話。
今天是我在公司的最後一天,辭職信下班就遞給老周。
什麼樣的故事,都與我無關了。
「哎,你這冷性子,到時候多笑笑。小姑娘笑起來多精神啊。」
「嗯嗯。」我又不是賣笑的。
打印好資料,放進會客廳,下樓準備接客戶。
當老周與時寒舟同時出現在視線裡的時候,我渾身熱血直衝頭頂。
我SS掐自己一把,努力保持冷靜。
本想裝作不認識,可時寒舟上前一步伸出手,似笑非笑:「季曉?」
我尷尬地呆了半秒,不得不禮貌地迎上去:「時總,您好!」?
「你們認識?」老周一臉詫異。
「大學校友。」我淡淡一笑。
「太有緣了。」老周哈哈笑著,別有深意地拍了拍我。
「是有緣,時總太太還是我師姐呢。」
我回頭特意瞄了一眼老周。
意思很明顯,人家名花有主,別在我身上下功夫。
老周眼內微微一尬,咧著嘴幹笑。
「你哪位師姐是我太太?」時寒舟揚起嘴角。
我傻愣地眨著眼,嘴巴快過腦子:「蘇奕師姐啊,不是嗎?」
手指瞬間像要被捏碎,我暗暗狠著勁,也沒抽出來。
氣氛一時凝滯住,老周眼尖,立馬打著圓場:「時總,這邊請。」
「季曉,披上這個,你手太涼了。」
時寒舟褪下西裝披在我肩頭,然後若無其事地走向前面。
老周眼睛一瞬瞪圓,表情裡透露出無數男娼女盜。
09
「時總,您來一趟寧市不容易,這次我定好好作陪。」
老周拉著時寒舟的手說得膩歪,這是他慣用的開場白。
每一個客戶他都說「好好作陪」,最後喝得S去活來的總是別人。
我如常地準備資料、茶水,有條不紊地安排好一切,淡定地坐在老周身邊。
老周終於收起他那一臉的不正經,開始對著 PPT 滔滔不絕地吹起來。
能帶著合同來公司的客戶,隻要不是原則性的條款變動,多數隻是走個過場。
況且,我們是乙方,哪有甲方帶著合同上趕著籤的道理。
所以,時寒舟根本不是為著合作而來。
這種事,我懂,時寒舟懂,老周更懂。
尚不到飯點,老周就開始給我擠眼睛,示意我準備午餐。
我給飯店經理發微信,讓她按照老規矩準備。
特意囑咐,不要有韭菜。
時寒舟對韭菜過敏。
飯前,老周讓我坐在了時寒舟身邊:「季曉,好好陪陪校友。」
我臉上擠出些客氣的笑意:「那是當然!客戶是我們的上帝,讓每一位客戶賓至如歸,是我的職責!」
老周端起酒杯,盛情地侃了幾句後,我們一行五人就準備給時寒舟敬酒。
「女士換成飲料吧。」時寒舟瞥了一眼我手中的杯子,扭頭招呼服務員。
老周反應快,立馬拍馬屁:「我們時總可真是憐香惜玉吶。」
劉姐最喜歡跟在老周後面打吆喝:
「是啊是啊,時總長得帥,還這麼體貼,不知誰這麼幸運能嫁給你呢。」
時寒舟面無表情,清冷的眼光時不時掃過我的臉。
我略顯局促,隻得迎合地笑著。
其實我今天端的是白水,我對酒精的過敏程度越發厲害了,連甜酒釀都吃不得了。
飯後,老周將時寒舟送回車上。
如同對往常的任何一個客戶一般,哈腰揮手,笑意盈盈。
時寒舟上車時,意味深長地看了我一眼。
我緊緊拽著手裡的紙團,目光漠然。
「海嶺酒店,1003,晚上 7 點。季曉,你欠我一個解釋。」
我攤開手中皺皺巴巴的紙,心裡苦意彌漫。
最後還是將那紙重新握成團扔進馬桶,衝走。
時寒舟,我欠你的太多了,多欠一個也不妨事。
可我沒想到,他會錯拿我的檢查報告。
10
中介打來電話,說這次一定讓我滿意。
我囑咐他多備幾個方案,屆時好好挑挑,最好一次成功。
何晶讓我去趟她家,電子檢查報告出來了。
比預期好一點點。
「細胞擴散範圍控制得不錯,你配合得很好。」
我做著鬼臉,笑得沒心沒肺:「不過是早一天晚一天的事,無所謂了,及時行樂才是正經。」
「你這性子看著柔柔弱弱,卻是最犟的。」何晶摟著我肩,而後緩緩靠上,「……可不管怎樣,我隻要你快樂。」
「我現在就是一條魚,順流而下,還是逆流而上,都逃不過S神的尖牙,還不如開心蹦跶一場。」
「可你現在像個啞巴刺蝟。」
我嘆著氣:「我本該S在三年前的,多活的每一天都是偷來的。我感謝老天恩賜,讓我偷得歲月為爸爸盡孝送終,還有什麼不滿足的呢?失去至親至愛又不是什麼美事,我不想拉任何一個人下坑。」
「可時寒舟這段時間總是有意無意地來找我,他那麼聰明……你覺得還能瞞多久?」
我咬著下唇,沉默了良久。
其實,我的病情發現得不算晚,化療的效果也很好,我一度以為隻是與S神擦肩而過。
這三年,我遵照醫囑,按時吃藥,好好調理。在醫生的鼓勵下,甚至重新走上了工作崗位。
我的人生正步入正軌。
可天意弄人,我最終沒有成為那個幸運兒。?
一紙報告再次剝奪了我所有希望,那個曾經令人懼怕的字眼又成了所有檢查的高頻詞。
生命的盡頭已在咫尺,我心裡的光也殆盡了。
可時寒舟啊,你為什麼偏偏在這個時候闖了進來……
「何晶,你再忍忍。等瞞不住的時候,指不定我也不在了。」
「我什麼都不知道了,就不會覺得難過……」
你說,我這個人……是不是又討厭又自私啊……
11
晚上九點多,我洗好澡正做著面膜,物業來電話了。
「您好,季小姐,小區門口有人找您。」
「叫什麼名字?」
「他喝醉了,隻說了您的名字和住址。」
「男的女的?」
「男的。」
「不認識,你讓他走吧。」?
想必是高逸。
離職後,為了安靜些,我重新換了住址。
我不知道他是如何找到這裡的,但我早已跟他說得很清楚,我們不可能。
沒必要繼續糾纏。
十來分鍾後,有人敲門。
透過貓眼,看到是物業的劉阿姨。
劉阿姨跟我很熟,我家住 20 樓,她家住 23 樓。
開門,她先笑容滿面地勸我:
「曉曉,跟男朋友吵架也不能把人家關在門外呀。」
我一愣,剛想問我哪裡來的男朋友,就見旁邊冒出來一張委屈巴巴的臉。
還沒等我反應過來,時寒舟嗖的一聲進了門。
我想去抓他,可已經晚了。
「曉曉,你男朋友可真帥!」劉阿姨賊咪咪地湊過來,「小伙子真實誠,把身份證、戶口本還有護照一股腦地塞給我。你知道的,我兒子在公安局,問過的,證件都沒問題。我做事向來很仔細,可不敢給業主帶麻煩。」
我無語。
她明明就是給我帶來了一個大麻煩。
「有什麼話好好說。我走了。」劉阿姨踮著腳往我房裡瞅了瞅,會心朝我笑笑。
時寒舟躺在沙發上,一身酒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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