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在手術室工作麻醉師一般很少跟病人或病人家屬打交道，一家子人不用想就知道是怎麼回事。

一出電梯就看見大廳圍了一圈的人，看見我出來，我哥直接把我扯到人群中心，抬手甩了我個耳光。

 

他這巴掌用了十足的力氣，我差點沒穩住身子，側面臉瞬間腫起，火辣辣的疼。

 

原本嘈雜的人群瞬間安靜下來。

 

「你還是不是人！家裡供你吃供你穿，現在出息有本事了，家裡出事都聯系不上你了是吧！」

 

「現在你親侄子有苦有難了，你倒好，跟個烏龜一樣縮起來不露頭了。」

 

周圍幾個聽的清楚的人也開始議論，說我人品差醫德也肯定敗壞，說落到我手裡的病人就是倒了大霉。

 

這話聽進耳朵裡，我哥和嫂子小人得志的表情藏都藏不住。

 

我吐出口氣：「那你們想讓我怎麼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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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哥眼睛一亮，「不多，你先轉二十萬就行。」

 

「不夠了我在跟你要。」

 

我算是體會到氣極反笑這詞的意思了。

 

張嘴就是二十萬，還不夠再跟我要。

 

想的這麼美呢咋。

 

「行。」我拔高音量：「那你先把之前欠我的錢還我。」

 

我哥臉色驟變，「放屁！老子欠你什麼錢了！」

 

「三年前宋勝天上小學借讀費十二萬我掏的，同年你嚷嚷著要開小賣部又借了七萬，嫂子去年買車首付三萬八，還不包括你平時用各種理由找我的借的錢，沒有一萬也得有八千了吧。」

 

「加起來一共二十三萬多，不如你把欠我的錢還我，我再把錢借你如何？」

 

08.

 

我哥和嫂子表情愈發僵硬，宋勝天冷不丁開口：「這哪是借的錢！我奶奶都說了，這些錢本來就是你應該給的！」

 

我媽迅速將宋勝天護在身後，「對！我大孫子說得對！」

 

「這錢你就該給家裡，你一個女娃以後嫁了人就是別人家的人，現在能掙錢了給家裡補貼點能S啊！自私自利！養你這麼大還不如養條狗！」

 

我的呼吸凝滯一瞬，頓時覺得自己即可悲又可笑。

 

前世我對他們掏心掏肺，像個會吐錢的提線木偶一樣任他們隨意擺弄。

 

久而久之，我對他們所有的好都變成了理所應當。

 

甚至從小本應該對我盡到的撫養義務都成了我欠下的債，是必須要還的。

 

我直直盯著我媽，「媽你從小到大怎麼對待我的難道你心裡就沒有一點數嗎？」

 

「從我爸去世後，你給我買過一件衣服嗎？不是我哥扔了不要的就是你不知道在哪個犄角旮旯撿的。」

 

「我學醫從本科到研究生，學費生活費你有給過我一分錢嗎？哪個不是我拼S拼活打工兼職存下來的？我為了省錢天天饅頭配鹹菜的時候正張羅著給我哥買新房換新車，哪怕是一個電話都不舍得給我打的人是你吧？」

 

把事兒聽明白了的家屬變了風向，「這一家子吸血鬼，要錢都要到醫院來了，存心把自己女兒往絕路上逼啊！」

 

我媽臉上一陣紅一陣白，態度卻不動搖半分。

 

既然話已經說到這，我也不用再在乎什麼情分。

 

「我正好把話說明白，從今天起，每個月該給的赡養費我一分都不會少，至於其他的，你們一個子都別想多要。」

 

說完我正想離開卻被宋勝天SS扣住手腕。

 

「我媽說了，今天你不給錢就別想走！」

 

09.

 

保衛科的人報了警。

 

就算是到了警局裡，他們還是一口咬定我是宋勝天親姑姑，這事無論如何我都得出錢出力。

 

不過分的說，給我們做調節的警察在面相上都被無語的老了三四歲。

 

說到最後，嫂子開始拍著桌子叫律師。

 

不過就算是駐所律師上場，給他們的結果還是一樣的。

 

我不是法定監護人，不給錢合理合法，給錢一隻是出於人情關系。

 

隻聽「砰」一聲，我哥拍著桌子道：「我就說你把車賣了，你非不聽，現在好了，錢錢撈不著，人家那買車的也不買了，我就看看你這好兒子以後咋上學！」

 

嫂子也瞬間來了火氣：「宋振國你還有臉說我！勝天不是你的兒子還是咋，這麼多年你就知道請客喝酒，好不容易掙點錢全讓你糟踐了，看你兒子就是隨你，正事不中用就吃喝在行！」

 

宋勝天吃糖的聲音徹底激怒了嫂子，她一把奪過宋勝天生裡的糖，巴掌不由分說的落在他身上。

 

「吃吃吃，你還有臉吃！」

 

「就為了口紅燒肉你就把人給打了，知道我和你爸因為你這點破事花多少錢嗎！」

 

我媽護宋勝天跟護寶似的，橫著眼扒拉嫂子。

 

嫂子更是像瘋了似的罵著宋勝天：「天天就知道傻吃白歹！老娘辛辛苦苦掙的血汗錢還不夠填你嘴的，胖的跟頭豬一樣，咋不吃S你算了！」

 

一語成谶。

 

下一秒，一聲沉重的巨響，宋勝天毫無徵兆的昏倒在地。

 

10.

 

多年從醫的經驗告訴我，宋勝天這回怕是沒有上次那麼幸運了。

 

被推上救護車時，他的嘴唇和面色都已經開始發绀，意識也出現了障礙。

 

果然，送到急診後的短短一個小時，醫生就下了三次病危通知書。

 

二型糖尿病，腦血栓，動脈粥樣硬化，高血壓這四個單拎出來就能夠人喝一壺的病集聚在了一個年僅九歲的孩子身上。

 

我媽被嚇得直接癱軟在地上，醫生給她接上氧氣後才勉強平穩下來呼吸。

 

而我哥和嫂子的爆發了有史以來最大的爭吵，剛才落到我臉上的巴掌就可以落在了嫂子臉上。

 

「都是你這張賤嘴害的！啥話該說啥話不該說腦子都不 TM 過一下！等勝天病好了看老子弄不S你！」

 

嫂子尖叫著撲向我哥，指甲毫無章法的撓上他的臉！

 

「你有臉怨我？勝天從家的時候你少說他說他說的還少？今天不也是你非得讓他來的嗎！」

 

倆人爭鋒相對半天，顯然是沒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

 

宋勝天剛才突然暈厥的原因是高血壓伴隨低血糖。

 

按照核磁共振的結果來看，他的腦梗面積不算小，很大概率是糖尿病的並發症。

 

而他的血液粘稠度非常高，即使做了積極治療也會對他的預後造成很大影響。

 

我哥跟嫂子沒處吵了，又氣勢洶洶地指著我鼻子大吼：

 

「宋清清我告訴你，要是我兒子今天有啥三長兩短就全賴你！早點把錢拿出來不就沒有這些事了嗎，他可是你的親人，對親人這樣是要遭報應的！」

 

我雙手插兜站在原地，冷笑了聲。

 

說的真對，宋勝天確實是我親人。

 

也是毫不猶豫地把我從二十三樓推下去的仇人！

 

苛待親人的報應，這不已經在他們的身上應驗了嗎。

 

11.

 

在宋勝天住院當天我就聯系了中介，把之前感覺合適的小房子買了下來。

 

卡裡錢本就不多，付完首付隻剩三千塊錢。

 

為此，我還特意發了個僅我媽，我哥和嫂子可見的朋友圈。

 

不出半天，電話就打來了。

 

我甚至都能想象到他們此時咬牙切齒的表情。

 

「有錢你不早拿出來，勝天現在還在醫院裡躺著，你知道一天得花老子多少錢嗎！」

 

「你一分錢不出還買上房子了，我看你就是誠心想害S勝天！」

 

等他們噼裡啪啦發泄完，我才漫不經心地開口：「想害S宋勝天的人恐怕不是我吧。」

 

「去年他的體檢報告就已經出問題了，而你們的第一反應卻是醫院在騙錢，然後繼續像喂年豬似的喂他。」

 

「他現在成這個樣子，可離不開你們一家人夜以繼日的努力啊。」

 

剛才還默不作聲的嫂子立刻嘶叫起來：「放你娘的狗屁！」

 

我繼續咄咄逼人：「與其這樣不厭其煩騷擾我，你們倒不如想辦法多湊點錢。」

 

「這回你們好兒子的病情可不是你們想象的那麼簡單。」

 

說罷，我反手掛斷電話，拉黑刪除一氣呵成。

 

之後的事情，就讓他們自己承受好了。

 

12.

 

打那天開始，我偶爾也能聽到些關於宋勝天的消息。

 

現有的手段對他來說都起不到太好的治療效果。

 

畢竟他年齡尚小，身體底子又太差，放在哪裡都是個棘手的問題。

 

我哥和嫂子也沒再找過我，本以為事情到此就結束了，但我心裡卻隱隱生出種強烈的不安感。

 

三天後，我的預感應驗了。

 

13.

 

一上班我就被醫務科主任叫到了辦公室。

 

不大的辦公室做了四五個院領導，表情一個比一個嚴肅。

 

「小宋啊，我聽說最近院裡收了個糖尿病伴腦梗的小孩，是你侄子啊？」

 

我心頭一揪，點頭承認。

 

幾個領導面面相覷，醫務科主任嘆了口氣，將手機推到我眼前。

 

畫面裡，我哥坐在醫院的橫椅上一根接一根的抽煙，旁邊還配著一句悲情「文案」。

 

「兒子重病，家裡唯一的存款被親妹妹騙走，走投無路，活著太難。」

 

這視頻一發不要緊，熱度讓他們蹭上了。

 

「有捐款渠道嗎大家，年紀大了看不得這種事兒，能幫一把是一把。」

 

「家賊難防，親侄子躺在醫院裡他妹妹咋還能把錢都騙走？太不是人了！」

 

就在這條評論底下，有人回復：「未知全貌不予評價懂嗎？憑一面之詞評判是非未免有點太片面了。」

 

說這話的網友很快遭到了圍攻，一根舌頭終究抵不過千百張嘴，沒多久就被噴的刪了評論。

 

視頻是前兩天下午發布的，現在點贊量已經達到了七八萬，評論也在不斷上漲。

 

倆人一看這要爆火的架勢，趕緊發布新的了圖文視頻。

 

是一張備忘錄的截圖，我從頭看到尾，氣笑了。

 

好一個天衣無縫的受害者形象，字字句句都在說著他們為了給宋勝天治病省吃儉用，而我卻在他們最苦最難的時候把錢全部騙走揮霍一空。

 

這一下子，網友們的情緒沸騰了。

 

「已知全貌，建議 SX。」

 

「建議網友直接委託律師起訴，這種情況絕對一告一個準，好歹把錢拿回來。」

 

醫務部主任欲言又止，我放下手機，深呼吸道：「我明白了主任，這段時間我就先不來院裡了。」

 

「您給我幾天時間，我一定給院裡一個滿意的交代。」

 

14.

 

短短幾天時間過去，我的照片，畢業院校，工作地址甚至在手術室的排班表都被網友扒了出來。

 

隨便打開個社交軟件罵聲都是鋪天蓋地的。

 

人品低下，醫德敗壞這還算是好聽的。

 

甚至有人保存了我學信網的照片, 調個黑白濾鏡就成了遺照。

 

說起來我還得感謝前世他們對我所做的一切，硬是給我練就了一顆百毒不侵的心髒。

 

都已經是S過一次的人了，我這一世隻想保住命，舒舒服服的活著。

 

至於這種不切實際的言論，我也就當個笑話聽了。

 

或許是我的沉默給了我哥和嫂子一種「必勝」的信心, 一邊在網上搞著幾百萬的水滴籌，一邊打視頻控訴著我的「無恥」行徑。

 

在網友們泛濫的同情心下, 我這邊的罵聲越來越多，他們水滴籌上的籌款也越來越多。

 

看著翻不到底的詛咒私信, 我心情愉悅至極。

 

物極必反，水滿必溢。

 

他們這樣是會受到反噬的。

 

15.

 

雖說這段時間我一直都在吃喝玩樂, 但該幹的事情也不耽誤。

 

我聯系了院裡財務部的同事, 讓他幫忙把宋勝天的治療費用明細整理了出來。

 

我哥和嫂子在水滴籌上大肆宣揚著治療費用百萬打底, 籌款金額也馬上接近數值。

 

但實際上，所有手術、檢查、住院以及後續的康復治療費用加起來一共不到六十萬。

 

那剩下的錢, 難不成是網友給他們家的精神補償費？

 

還是給宋勝天補充營養的伙食費？

 

他們在毫無證據的情況下憑一張嘴就把我刻畫成個禽獸不如的敗類。

 

那倘若我把所有的證據拿出來呢？

 

被謾罵詛咒的人還會是我嗎？

 

16.

 

晚上, 我選了個罵聲最多的平臺開了直播。

 

這事兒本就鬧的沸沸揚揚，見我開了直播，平臺立刻給了我不少流量。

 

大批網友湧進我的直播間, 在線觀看人數很快就達到了 10w+。

 

時機一到，我立刻開口道：「大家好，我是宋清清。」

 

「今天開這個直播，主要是為了澄清一下我最近謀財害命的事情。」

 

說著, 我打開提前做好的 ppt。

 

其中包括近些年我給我哥轉賬的銀行交易證明，帶有他籤名手印的借條，各種借錢的聊天記錄以及最近他給我打電話的通話錄音。

 

每一張圖片，我都做了詳細的標注和事件概述。

 

我就不信, 在實打實的證據前他們還能有作妖的機會。

 

從開播到下播我隻用了四十分鍾，累計觀看人數卻達到了三十幾萬。

 

一覺睡到自然醒，我哥和嫂子給我發了無數條短信。

 

甚至我媽也給我來了幾十通電話。

 

我知道他們這是急了, 就連短信的語氣都從一開始的高高在上變成了卑微懇求。

 

「對不起清清, 哥哥走投無路了才想出這種辦法的, 我也是為了給勝天治病, 你得理解我啊。」

 

「這段時間我們也想了很多, 以前是家裡對不起你, 現在我們後悔了，清清你看在咱媽的面子上不鬧了行嗎？」

 

哦。

 

養成了一身嬌縱的臭毛病不說，飲食上更是毫不節制。

 

「因不」後悔有什麼用？

 

他對我所有的造謠和侮辱，都將成為法庭上的呈堂供證。

 

17.

 

警方受理案件很迅速，經過調查，在網絡上造謠, 籌款的主意是我哥出的。

 

嫂子雖然沒有過多參與, 但她知情不報的行為也構成了包庇。

 

知道了事情真相的網友以更「瘋狂」的形式對他們展開了「報復」。

 

特別是那些在水滴籌上捐了不少錢的人, 一窩蜂地湧進平臺跟客服嚷嚷著退款。

 

而我作為這場大戲的主演之一，此時隻需要坐等謝幕。

 

折騰了幾個月後, 我哥被以誹謗他人的名義起訴, 判了兩年七個月。

 

嫂子也因為包庇犯罪被起訴, 但情節較輕再加上認罪態度好，判了幾個月。

 

水滴籌平臺在網友的壓力下隻能將籌款全額退回。

 

忙活半天，一家人賠了夫人又折了兵。

 

至於宋勝天, 生命體徵是平穩了。

 

但腦梗留下來的後遺症需要大量的精力金錢恢復，糖尿病更是需要終身依靠藥物。

 

最後隻能是我媽賣了老房子和嫁妝才勉強供上宋勝天的醫藥費。

 

他們一家人未來的日子大概逃不掉與苦難為伴。

 

不過這些已經跟我沒有任何關系了。

 

因為我終於可以昂首挺胸，大步向前走啦！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