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是貴妃的親衛。
宮變時他讓母親穿上貴妃的衣服出去受辱,又將五歲的我扔到叛軍中間高喊公主。
他說貴妃尊貴雍容,不能受一絲傷害,讓我和母親忍一忍。
他說國之大義,我們母女能為皇室血脈犧牲,是祖墳上冒了青煙。
後來我以亡國公主的名義招兵買馬復興趙氏。
父親帶著二人出現,讓我將十四座城池拱手相讓:
「你做得很好,以後青史族譜,都會記你一筆的。」
「如今,公主的身份和權柄,你都還回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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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讓士兵備好鎧甲和長槍,直接把他送上了前線。
「你想為你的女人和孩子爭權奪利,總不能一直趴在別人身上吸血,拿命去拼才公平。」
他嚇破了膽,跪在我的腳邊悔過。
我跟他說:
「能為貴妃赴S,是你的榮幸,忍一忍。」
1
父親並不愛我和母親。
他忠君愛國,願意為皇室奉獻所有。
他是這麼告訴我們的,他說君子心懷大義,不拘小情小愛。
所以母親生了重病,外祖家託人送來千金難買的靈芝,父親拿去宮中獻給了貴妃:
「娘娘生產在即,這靈芝正好備著救急。」
母親哭著質問他:
「宮中什麼珍稀的東西沒有?為什麼要將我救命的藥拿去送人?!」
父親卻義正詞嚴,絲毫不覺虧心:
「宮中有的和我們獻上去的怎能一樣?那是我們對陛下的忠心,那是大丈夫該有的格局!」
母親怒火攻心,幾乎要背過氣去,可父親又出門去給貴妃娘娘辦事了。
等我長大一些,便有些好奇,我歪在母親的頭上問她:
「貴妃娘娘就是大義,貴妃娘娘就是君和國嗎?」
母親撫著我的頭大笑,她說三歲小兒都懂的道理,竟還有自欺欺人的。
她惆悵地看著院中的池水:
「風兒,女子命薄,嫁錯人便誤終生!」
這樣的話,我原本不懂,可每次父親喝醉了酒對著一副帕子掉眼淚的時候,我仿佛明白了一些。
在父親將我寫好的詩詞拿到宮中去送給小公主邀寵時,我又明白了一些。
當起義軍打到了昱都,攻破盛陽城時,我已很清楚地知道母親說的是什麼意思。
有的人,本不配做丈夫、不配做父親的。
2
城中亂哄哄一團,巷子裡聽到風聲的家裡早幾日就收拾東西跑了。
我和母親躲在地窖的大水缸裡,靠餅子和冷水充飢。
母親緊緊地摟著我,語氣溫柔又堅定:
「風兒,不怕,這些叛軍在都城待不了許久,等挨過這幾日,母親便帶你南下去外祖父家。那邊有淮陰河天塹,這些叛軍不善水戰。」
很不巧,母親要帶我走的那日,父親也回來了。
他身後跟著一個美豔華貴的婦人,還有一個和我一般大的孩子。
父親看著我們,第一次這樣欣喜地走過來。
「你們還在,太好了!」他指了指身後的婦人,「這是貴妃娘娘,快跪下磕頭。」
國已破,皇帝都戰S在盛陽宮了,還貴妃娘娘呢?
我心裡這樣想著,就拽了拽母親的手:
「母親,我們快走吧,這會兒叛軍看守松懈,天再亮些就不好混出去了。」
父親顯然有些生氣,他一把拽過我來,將我強壓在地上:
「無君無父的東西,誰教你的如此大不敬?」
我的頭咣當一下磕在地上,火辣辣地脹痛。
母親忍著淚意將我奪過來護在身後,緊咬著嘴唇不說話。
是那貴妃娘娘先開了口,她楚楚可憐地道:
「已是這般境地了,她們不敬我也是應該的。裴郎,昨日說的計策本宮覺得可行,外頭都在搜捕我們母女,早晚藏不住的。」
父親應了一聲,將我硬生生地從母親懷裡拽出來,說道:
「狄娘,為國盡忠是我們大昭子民義不容辭之事,如今貴妃和皇室唯一的公主有難,正是需要我們鞠躬盡瘁的時候。」
我發瘋一般掙扎,不顧頭暈,胡亂地踢在父親身上:
「你怎麼不去?我和我娘要去淮陰,要去找外祖父,你放開我們!」
父親冷哼一聲,隻看著母親:
「若你不同意,我當即就S了這個孽女。」
母親絕望一般,抹幹淨臉上的淚:
「如何盡忠?」
他讓母親穿上貴妃的衣服,去大街上告訴叛軍自己就是他們一直搜捕的麗貴妃。
「狄娘,以貴妃之名赴S,也是你的榮幸。」
母親跌在地上,瘋一般笑起來,本就蒼白的臉色更加難看:
「裴黎,你真是個欺世盜名的畜生。為了維護這份奸情,臉都不要了。」
父親,不,裴黎驚慌地看了一眼貴妃,惱羞成怒地喊道:
「瘋婦,竟敢侮辱貴妃娘娘!」
母親站起來,理好鬢發:
「我可以替她去S,隻要你現在就讓風兒離開。世道雖亂,也比跟在你身邊做狗要強上一些。」
裴黎沒有遲疑地就將我扔下,母親走過來,強笑著說:
「風兒,記得娘和你說過的話。」
我已經知道替S是什麼意思,哭著搖頭:
「娘不去,咱們都S。爹還有那個什麼貴妃加上風兒,咱們都S。」
裴黎已有些不耐,他將一個包袱扔到地上:
「快些穿了出去。」
母親剛轉身走,裴黎便討好地擦了一把院中的石凳:
「娘娘,您和公主先坐下,等她們吸引了叛軍的注意,卑職就帶你們出城。」
貴妃娘娘腼腆地笑了笑,就帶著公主坐下了。
那小公主如今換了粗布衣裳,一雙大眼睛卻亮得嚇人,她笑嘻嘻地看著我:
「別害怕,宮女春桃也替本宮S了,她看起來並不傷心。等復國之後,本宮會追封你和你娘,讓你們享盡身後名。」
貴妃好像十分欣慰,她拉著公主的手很是贊賞:
「穎華長大了,已知道安撫人心,甚好。」
我不知道該怎麼形容眼下場景的荒誕感,但我已打定了主意,到時候拖著他們一起S。
要我的母親S,他們憑什麼活著呢?
3
母親穿著華服走出來的時候,美豔動人,端莊華貴。
裴黎的眼裡竟有一瞬的恍惚:
「你若早早肯如此拾掇自己,我們夫妻何至於此?」
母親不屑地冷哼一聲:
「我早就對你厭惡至極,若不是為了風兒,誰願意在你這樣的人身邊多待一刻?虎毒尚不食子,風兒是你的女兒。裴黎,若你還有一絲良心,都不該再想著利用她。」
母親說完,便不再看他,徑直推開了大門。
昔日繁華的昱都城早已破敗冷清,到處都是燒S搶掠的痕跡。
裴黎說看到母親說出自己的身份就會把我放走。
他捂著我的嘴,悄悄地跟在母親身後。
我眼睜睜地看著母親長裙逶地,如木偶一樣走到叛軍臨時搶奪的王府門口:
「本宮乃當朝貴妃孫氏,現令你們這群竊國賊投首赴S!還我大昭都城!」
嘎吱一聲,府門大開,叛軍帶著長刀魚貫而出,將母親團團圍住。
一個看著是將領的人赤著腳跑出來,看見母親便笑起來:
「不愧是狗皇帝最寵愛的貴妃,果然美極了。那小公主呢?」
他一把將母親拽過來:「是不是苦日子過不慣,要來投奔本將軍了?你將那小公主藏哪兒了?說出來,本將軍就讓你過好日子。」
母親如被掰斷了的楊柳一般,仰著脖子,倉皇無助。
她喘息片刻,雙眼帶著淚:「她S了。」
就在這時,裴黎突然將我推出去,高喊:
「公主在這裡!這就是穎華公主!」
裴黎說完,甩開我就跑了。
我無力地被他掼在地上,想好的一番算計在這絕對的力量懸殊下顯得可笑至極。
那群士兵並沒有去追裴黎,隻是走過來像拎小雞崽子一般把我拎起來。
「放開我,我不是公主。」
我一邊捶打這人的盔甲,一邊扯開嗓子大喊。
可是沒人信我,母親淚眼蒙眬地看著我,伏在地上大笑出聲。
我猜,她是笑自己傻。
傻到會信那個人會有絲毫人性。
或許是在笑自己,明明想到會是這樣的結果,卻無能為力。
4
我眼睜睜地看著母親被那個赤腳的將領扛在肩上,穿過回廊走進正廳。
滿耳都是他的大笑:
「去年狗皇帝要給你運個什麼寶石,抓了上千人去隴西鋪棧道,我家兩個弟弟都S在了山上。禍水妖精什麼味兒,老子今兒也嘗嘗!」
母親沒有掙扎,連臉上的淚水也隻有一道,她張開嘴,無聲地對我說:
「別怕。」
我怕極了,我被一個臉上帶著刀疤的叛軍提溜起來扔進柴房。
他冷笑著往我腿上踹了一腳:
「禍國殃民的東西。」
見我痛得縮在牆角,他才滅了屋子裡那盞油燈走出去。
說是柴房,這裡卻更像刑場,血腥和霉味幾乎要將我燻暈過去。
借著一閃而過的微光,我看見面前的桌子上都是染著黑血的刑具,牆上也立了一排捆人的木柱。
我不知母親在何處,卻也能從那赤腳將領的語氣裡聽出端倪。
而我和母親這一切苦難和屈辱的始作俑者,竟都是我自己的生身父親,本該保護我們的那個人。
好恨啊,我咬緊嘴唇,眼淚止不住地流下來,我好恨裴黎。
自打我記事以來,他就是一張冷臉,即便偶爾會笑,也都帶著嘲弄和鄙夷。
他瞧不上母親,覺得母親S板無趣,因為打理家中瑣事,每日素面朝天,除了幾根簪子,再找不出其他首飾。
哪裡有貴妃娘娘儀態萬千,一顰一笑都勾魂奪魄。
他也看不上我,一個丫頭片子,眉目也不似公主的柔順,就連想把我送到宮中去當奴婢,都怕衝撞了主子。
在宮中,他是侍衛統領,見慣了華服美眷,驕奢寶珠。
每每下職回到這兩進的院子裡,他便覺得無比憋屈。
於是他開始酗酒,喝得迷糊時便摔碟子摔碗,推搡娘親。
有幾回喝醉了,他口中念的都是貴妃的名字,把母親嚇得渾身發抖,一碗涼水將他潑醒:
「這樣不知廉恥掉腦袋的大罪,你若不能都憋在肚子裡,我和風兒卻不願跟你去S!」
這一番話,叫裴黎又羞又惱,揚手就打了母親一巴掌。
一巴掌之後,他找到了鬱氣紓解的途徑。
他動輒毆打母親,更是不斷地侮辱詆毀。
有一夜,母親給裴黎下了蒙汗藥,將他四肢都綁了,拿一把菜刀在他身上比畫。
裴黎嚇得不輕,被母親在不顯痕跡的地方劃了好些血道子,終於求饒。
隔著一堵牆,我聽母親冷靜地問裴黎:
「你往後還打我嗎?」
那日之後,裴黎再不曾對母親動過手。
也是那個時候,母親不止一次問過我:
「風兒,若你爹S了,你會傷心嗎?」
可我實在太害怕了,我害怕裴黎的臉、害怕裴黎打母親時候的樣子,更害怕S亡。
我伏在母親的襟前哭泣,一句話都不敢開口。
現下,我倒在這陰暗逼仄的地獄裡,不斷拿頭去撞地。
若我當時沒有害怕,若我說我隻想和娘親在一起,那母親現在,也許就不會被逼到如此境地。
5
第二日,我迷迷糊糊醒來的時候,已經在母親的懷裡。
她一邊走一邊吩咐身後的士兵:
「請將軍去給我的公主請太醫,若請不來,他想要的東西也不會有。」
她已換了衣裳,憔悴的面容用脂粉遮蓋了一層,抱著我的手微微發涼。
後面的士兵得了令,恭敬地稱她為夫人。
母親說我發了高熱,她用帕子蘸了冷水蓋在我腦門上,另一個帕子沁在水盆裡,隨時便絞了水再換上。
我稀裡糊塗地哭起來,緊緊地摟著母親的脖子:
「娘,對不住。娘,都怪我不好……」
母親眼裡帶著我看不懂的傷感,輕柔地拍著我的背:
「好孩子,不怕,母妃永遠都在。記得,你是大昭千寵萬愛的穎華公主,你叫趙穗。」
我咬著牙,將萬般委屈都吞進肚子裡:
「母妃,穎華知道了。」
那日的赤腳將軍叫袁敬,是這次起義軍的主帥。
他雖大字不識幾個,卻很知道知人善用,戰場交鋒也有些勇猛和機智。
就連當初攻進都城,他也沒有住在盛陽宮。
可見他並不是一個蠢笨的人。
母親每日出入他的書房,帶著一臉倦色回來。
她抱著我,給我哼南方的童謠:
「穎華,世道艱難,不叫人好活,母親為咱們娘倆找到了一條出路。」
我已經從那些大頭兵私下的汙言穢語裡得知了母親找的是哪條路,我緊緊地攥著母親的袖子,緊到指甲都陷進肉裡。
母親垂著眼將我的手撫平,放到她的掌心裡。
那個時候,她的眼神幽深地投出去,不知望向何處:
「我們女子的命向來如此。但你不能走這條路,母親給你找了另一條。」
不知道母親和袁敬說了什麼,人前所有的叛軍對母親都畢恭畢敬,尊稱一聲「夫人」。
可他們並不避諱一個孩子,面對我時,那些粗鄙不堪的羞辱便再不加遮掩。
他們說我和母親是婊子,是脫了衣服以色事人的J女,是禍國殃民的罪魁禍首。
他們說等將軍玩膩了,他們也要感受一下皇帝用過的美人。
說著說著,甚至看向我的眼神都帶上了淫邪和猥瑣。
6
三月的時候,北方的異姓王張混發了檄文,聯合河東張文覓率六萬兵馬圍住昱都。
袁敬帶著母親倉皇逃竄,被追得連鞋都掉了一隻。
他一邊跑一邊惡狠狠地說:
「若有人追上來,把那兩個娘們先S了!」
他不允許我和母親再落到別人手裡,如今自顧不暇,還惦記著我倆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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