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娘走後,我拿著她的信物厚著臉皮敲響了京城勳貴裴家的門——討要一份多年前定下的親事。


 


裴家長子溫潤如玉,眉眼淡漠,看向我時目光冰涼,疏離又客氣。


 


裴家次子驕縱恣肆,看向我時眼底是壓不下的躁意和厭煩。


 


裴夫人嘆了口氣:「你若願意,從此便是我裴家養女。」


 


我緩緩跪下磕頭:「憫書求之不得。」


 


隻是後來,冰冷的謫仙牽起我的手細細啄吻,驕傲的少年對著我一遍又一遍道歉。


 


他們說:「憫書,你不能這麼狠心。」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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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敘說我做的桂花糕太膩,不好吃,以後不用送了。


 


京城中負有盛名的錦衣少年郎,鮮豔生動,隻站在那,就仿佛發著光。


 


我看看他,淡淡應了聲,拎起食盒往馬場外走。


 


「你去哪?」身後是裴敘不耐煩的詢問。


 


「去書院——」我沒有回頭,「給你大哥送糕點。」


 


「嘖。」我察覺得到裴敘的有些煩躁的心情,「讓你別送了你沒聽見嗎?你的桂花糕不好吃,不僅我不喜歡,我哥也不喜歡。」


 


裴家兄弟二人的感情有多好我是知道的,裴敘說裴奕不喜歡,那大概就是真的。


 


但是裴奕從來沒有說過。


 


我想著裴奕冷漠的神色,猜測大概是他在我走後就扔了吧。


 


我繼續要往前走。


 


裴敘突然快步走上來,攥住我的手腕把我往回帶,我和他接觸的皮膚被燙了一下。


 


「今天別去書院了,打擾我哥讀書。」裴敘的眸子黑漆漆的,晦澀又深沉,「你就老實待在這裡,看我騎馬。」


 


人前明朗隨性的少年,總不吝在我面前顯露出陰沉易怒的一面。


 


我固執地想要回去:「我要回去——我想試試桂花糕怎麼做才不會膩。」


 


裴敘眸色暗下去了,一動不動盯著我看,我覺得有些頭皮發麻時,他突然扯了一下嘴角,下一刻我突然察覺天旋地轉。


 


我被裴敘打橫抱起來,他眉眼間無端染上慍色。


 


食盒哐當落在地上,半碟桂花糕滾落到地上。


 


大宋民風開放,馬場裡親昵在一處的男女並不少見,大家習以為常,並不多看我們一眼。


 


隻有與裴敘素來交好的那幾個少年,饒有興致地盯著我們。


 


裴敘力氣很大,我根本掙脫不開。


 


我不知道他想幹什麼。


 


裴敘從小喜歡捉弄我,即使被裴夫人追著打也S性不改,就好像和我有什麼前世的梁子一樣。


 


我像往常一樣掙扎著要反抗,卻被他緊緊束縛住。


 


我聽到他聲音很沉:「別動。」


 


裴敘快步走向他先前拴馬的地方,把我扔到馬背上。駿馬高大,在原地轉著圈亂動。我瞬時蔫了,不敢掙扎。


 


裴敘看了一眼我蔫了吧唧的神色,笑了一下解開繩子,然後自己翻身上馬。


 


「裴敘,我不想騎馬。」我聲音蔫蔫的。


 


裴敘坐在我身後,手環過我的腰握韁繩,聲音裡帶著惡劣的笑意:「由不得你。」


 


裴敘扯著韁繩,「駕」一聲,馬兒撒歡跑了起來。


 


我驟然身形一晃,幾乎要栽倒下去,急忙抓住馬背上的鬃毛,惱了:「裴敘!放我下去!」


 


「不放。」


 


我被嚇得幾乎要趴在馬背上。


 


裴敘此時從後面拎著我的衣服把我拽起來坐直。


 


他的手虛虛環著我的腰讓我靠在他懷裡,我身形僵硬,緊緊攥住他的袖子。


 


裴敘低笑出聲,胸腔短促振動幾下,環在我腰上的手收緊了些:「憫書也有這麼膽小的時候啊。」


 


馬兒跑得更快了些,撒歡在馬場上,馬蹄下沙土飛揚。


 


我不理他,隻是閉上眼睛不敢看。


 


裴敘卻湊到我臉側看著我,呼吸灼熱近在咫尺:「憫書,睜眼,看看這裡。」


 


我仍不理他,隻是咬著下唇,自顧自在心裡想著事情。


 


風呼嘯過耳邊,馬場外裴敘的狐朋狗友們陣陣喝彩,想必是他騎術的確了得。


 


我仍然一聲不吭。


 


裴敘咬著後槽牙冷哼一聲,揚起馬鞭。


 


馬兒嘶鳴一聲,猛然加快了速度飛馳起來,我下意識睜眼瞥見天地晃動,臉色白了一白,下一刻又閉緊雙眼不肯再看。


 


到了終點,我貼在馬背上不肯下去,額頭沁出冷汗。


 


裴敘眉眼間慍色稍褪,擰了眉覷我:「怎麼這般嬌氣……我裴家未來主母可不能連馬術都不會。」


 


裴敘一邊說著,一邊一手抄起我腿窩,一手扶住我的腰把我抱下馬。


 


我還是一言不發,有些站不穩,幾乎是靠在裴敘懷裡倚著他才沒滑到地上。


 


他攬著我的腰,語氣有些不耐和一絲隱秘的雀躍:「嘖,瞧你這個膽小嬌貴的樣子,哪裡像是能當得了裴府的一家之母。」


 


裴敘從袖子裡抽出一支青玉簪子,簪到我頭上,把我原來用於束發的鎏金簪子抽了出來,把玩著我的頭發嘴上還要念叨著。


 


「你又不是什麼高門大戶嬌養的小姐,這種貴氣的簪子以後還是不要戴了,你撐不起來。」他把我的鎏金簪子收起來,半是嘲諷:「你配這種素色的玉簪子剛好。


 


「這個簪子我晚些替你還給兄長,以後你就不要戴出來丟我的人了。」


 


他打量著我,眼睛亮了幾分,嘴角微揚。


 


「這支青玉簪子果真不是凡品,連你簪了都生出幾分姿色來,勉強配得上我。」


 


見我還是不搭理他,裴敘突然有些火,眉眼間的煩躁快壓不住了:「怎麼,拿你一個簪子你還不高興?就這麼寶貝我哥送的這個破簪子……」


 


自從我入府,裴敘對我向來嘲諷,無論是我的容貌、穿著、言行,還是家世舉止,他多評頭論足,明裡暗裡諷刺著我勸我打消對裴家主母之位的奢想。


 


好像我處心積慮對他們好就是為了上位,一舉一動在他嘴裡都是刻意的勾引。


 


可是我隻是想對他們兄弟二人好一點,償還裴夫人恩情罷了。


 


我也知曉自己儀態比不過京中貴女,從沒有那種東施效顰的心思,隻是這鎏金簪子是裴奕送的,我想今日出了馬場,去學堂給他看看。


 


我對裴敘這種明裡暗裡的挖苦不甚在意,有時反駁幾句他也不會信。


 


但今天我實在沒有心神同他胡鬧,隻是輕輕推開他。


 


裴敘正要說話,卻注意到我垂著頭過分安靜了,他瞪著我的目光開始有些猶疑。


 


「你若是真不喜歡馬術也不打緊,不學便不學,左右無人敢挑剔我裴家主母……」


 


看我還是不理他,裴敘咬了咬後槽牙。


 


「……你當真那麼喜歡鎏金簪子?其實也不是很醜吧……就是不如我的青玉簪子……」


 


我看著他,輕輕嘆了口氣:「裴敘,我懼高。」


 


想到剛才強行把我抱在馬上的舉動,裴敘臉上白了一瞬,伸手想要拉我:「憫書……」


 


我拂開他的手,揉著額頭往外走。


 


我知道他沒有惡意,隻是現在實在沒有闲心和他胡鬧。


 


2


 


我溜到書院的時候裴奕正一個人坐在樹下,看著枝丫出神,不知道在想什麼。


 


我輕輕走到他身側,低聲喊他:「郎君。」


 


裴奕眉目溫潤,舉止有度,端坐時便如神仙下凡,如玉無雙。


 


與裴敘的鋒芒畢露不同,我一直知道裴敘不喜歡我,這位裴家長子的態度我卻始終捉摸不透。


 


裴奕聽到聲音這才回頭,他先是看著我的發髻一愣,隨後目光落到了我打開的食盒上。


 


今天的那一碟桂花糕全被裴敘摔了,想著他兄弟都不喜歡桂花糕,回府後我就鼓搗著拿白茶做了一種新點心。


 


白茶清甜不苦,馥鬱淡雅,糕點做出來效果很好。


 


裴奕捏起一塊糕點送入嘴中,語氣淡淡的,似乎是疑惑:「怎麼今日沒做桂花糕?」


 


還不是因為您爺倆不喜歡。


 


我嘆氣,看他明知故問卻也不知如何回答。


 


裴奕突然抬頭看了我一眼,聲音溫潤:「因為裴敘不喜歡?」


 


哪止裴敘不喜歡,您老不是也不喜歡嗎?


 


見我不說話像是默認,裴奕若有若無笑了一下:「你倒是慣著裴敘,還特意做了他喜歡的口味。」


 


「好吃嗎?」我看著他,「這是新研究出來的。」


 


裴奕拿帕子擦拭著手:「一般。


 


「以後這種糕點不必再送了,我不喜歡這個味道。」


 


裴奕以溫潤出名,像這種直截了當的拒絕和不喜倒是少見,


 


「好。」我應下,有些失落,我本以為他會喜歡的。


 


既然裴奕不喜歡,那我回頭還得研究新的配方了:「所以郎君喜歡什麼口味?」


 


「我喜歡?我喜歡什麼重要嗎?」裴奕自嘲,「我什麼都不喜歡。」


 


我沮喪低著頭,裴奕卻伸手拂上我的簪子:「怎麼以前沒見你用過這個簪子?裴敘送的?」


 


我點頭。


 


「寒酸。」裴奕謫仙一樣的人說出這樣的話,常人都會不禁自慚形穢,可我早就習慣。


 


「郎君說得是。」


 


不過這簪子還挺好看的,怎麼樣才不算寒酸……那種大紅大綠的金銀嗎?


 


裴奕看著我,許久說不出話來。


 


他沉默一會,揉了揉我的頭:「我去整理一下書卷,你等我片刻。」


 


他往前走了兩步,似乎是不放心,回頭看了我一眼:「你在樹下乖乖等我,不要和陌生人說話。」


 


我疑惑地點點頭:「為何不讓我和你一起進去?」


 


裴奕腳步一頓,並未回頭:「我的……同窗都在屋內,你不見也罷。」


 


仔細想來,除了第一次來學堂找他,我等他時被他的同窗們圍起來東問西問,像看猴一樣圍觀了半天,此後每次,裴奕都沒讓我再見到過他那群怪有活力的同窗們。


 


我不解,他似乎是不想讓他的同窗看到我?是嫌我丟人嗎?如果是,他直說便是。


 


他若直說,我也並不會因此怨艾,畢竟我從來知道自己的身份地位。


 


回府的路上我一直不作聲,倒是裴奕微微蹙了眉看我:「不高興了?


 


「——因為裴敘?」


 


我詫異地抬頭看他一眼,哪裡看出來我不高興是因為裴敘了?


 


這謫仙一樣的人居然也能一本正經說出這樣的胡言亂語。


 


不過我還是出言回答了他:「不是。」


 


裴奕這才收回打量我的視線,嘴角翹了一點。


 


他手指忽而抬起,擦過我的臉側,幫我把垂起的頭發別上去:「累了就睡一會兒,到了叫你。」


 


似乎這時候才在我面前顯露出幾分京中盛傳的溫潤模樣。


 


我靠在馬車上閉著眼點頭,迷迷糊糊地想著事情。


 


其實剛來裴府的時候,這兄弟二人,並不是現在這樣的。


 


那時候我們都還小,他們並不像現在這樣讓我看不透。


 


他們裴家兄弟如今都一樣,都覺得我是為了上位,在處心積慮勾引他們。


 


隻是一個委婉,一個直接。裴奕於無聲中拒我於千裡之外,裴敘在嘲諷中勸我打消念頭。


 


在他們眼裡,我隻是一個,投靠裴府的孤女。


 


——我不生氣,因為他們想得沒錯。


 


我本來就是孤女,倚仗著裴府。


 


3


 


我娘姓何,出嫁前別人都叫她何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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