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你放開！」

我手腕被SS地抓住，他的神情看起來有些偏執：「阿華，你不是不愛我嗎？不愛我幹嗎在意我跟誰在幹嗎呢？咱們兩家聯合起來多好啊！」

 

「我怕髒啊神經——況且誰要和幾把上長腦袋的人結婚啊？！」

 

他愣住了，臉色由白變青：

 

「阿華，你知道的，如果我們兩個分手，我爸媽真的會把我踢出公司，把所有東西都給我姐，我真的會完蛋……阿華……你救救我……」

 

方強SS攥住我的手腕，我越扯，他越不願意放，然後重重跪倒在我面前抱住我的小腿，涕泗橫流，號啕大哭著。

 

他真的瘋了，我以前從未發現他是這種人。

 

我試圖哄騙他先放手，但他此刻已經完全陷入了自己的恐懼裡。

 

被所有人像看猴一樣看著讓我臉面盡失，我抓起桌上的杯子就衝他潑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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澆了他一頭水。

 

他安靜下來，然後突然抬頭紅著眼睛看著我：「林如華，你以為隻有你有視頻嗎？」

 

方強拿出一隻白色 U 盤：「林如華，你跟我在酒店的每一次，都在裡面。」

 

10

 

現在輪到我五雷轟頂，臉色煞白。

 

我從沒想到方強是個如此惡毒的人。

 

我愣在餐廳裡，已經不記得他說了什麼，隻記得最後一句話，他說他要復合。

 

我點了點頭。

 

林家丟不起這個面子。

 

那天晚上，我是醉醺醺到家的，然後跌跌撞撞地衝進臥室鎖上門，把自己埋在被子裡。

 

陸寂然在被子裡咕哝著我，發出嘀嘀的聲音。

 

看著陸寂然，我眼淚沒有克制地流淌下來。

 

上一次哭得這麼醜還是在陸寂然葬禮的時候。

 

「嘀嘀，嘀嘀——」

 

我一邊哭一邊把陸寂然拿起來：「你怎麼還不會說話……陸寂然……」

 

【我在努力。】

 

他發出一陣噪音後，緩慢地說出了幾個字：「哭……我、幫你。」

 

「你能幫我什麼？你隻是一個兩小時要充一次電的掃地機器人，把你帶出去不到十分鍾就會被小孩子當小汽車拿跑……」

 

我越說越難過，沒注意到屏幕上早早打出的抱歉二字。

 

【抱歉。】

 

「……我不是說你沒用的意思。」

 

隻是事實就是這樣。

 

陸寂然回來了，又沒有完全回來。

 

沒有陸家的力量，沒有肉體，他什麼都幫不了我，甚至連流暢聊天，讓我傾瀉一下情緒和壓力都做不到。

 

那天晚上，我把陸寂然放在枕頭邊，像以往一樣親了他一下。

 

不過觸碰到的是冰冷的塑料殼。

 

11

 

和方強復合的消息當然瞞不過我爸媽。

 

他們倆前一天才得知方強劈十三條腿的消息，次日就得知自己女兒和劈腿蜘蛛復合，氣得臉又氣綠了。

 

於是在餐桌上開始髒話連篇，罵得方強恨不得沒有從娘胎裡生出來。

 

「女兒，你要慎重啊！！咱們林家不缺方家那點錢！」

 

我：「不就劈腿嗎？有錢人家誰不劈？提早習慣就好。」

 

我媽肉眼可見地沉下了臉。

 

良久，她說了句：「要是寂然沒S該多好。」

 

要是陸寂然沒S該多好。

 

「你以前那麼多公主脾氣，也就陸寂然一個字不吭全忍下去。」

 

我夾了一口飯慢慢嚼著，一言不發。

 

「哎喲，小姐，你這掃地機器人又跑出來了！」

 

我心裡一驚，低頭一看。

 

他靠在桌角那裡，離我拖鞋十釐米遠。

 

剛剛的話估計聽到了一大半。

 

小屏幕上是一行字：【你決定了要和方強一起嗎？】

 

我心裡一揪，眼睛一酸。

 

往常陸寂然吵架的時候他也喜歡這麼問我。

 

「你決定了要讓我今晚睡浴缸嗎？我可以搶你被子鋪進去嗎？」

 

「你決定了要一周不回我消息嗎？那我開始計時，現在還剩 85 小時。」

 

這是他示好的、示弱的、哄我的習慣。

 

我仿佛看見了陸寂然眉頭微微皺著，有些緊張又有些別扭地站在我面前，努力柔和語氣逗我的樣子。

 

我本來應該抱住他大發一通脾氣，按我爸媽說的，驕縱蠻橫一下。

 

可是現在，面對一個身高隻有 7 釐米的小東西，我什麼都做不了。

 

【他劈腿，這不好。】

 

【你應該和愛你的、在一起】

 

「你的意思是和你嗎？」我垂頭用微弱的氣聲問。

 

【不和我，我是、掃地機器人?'?'?】

 

我好討厭陸寂然。

 

他總是這樣，讓我難過，讓我歉疚，讓我疲憊，讓我無可奈何。

 

「你不是掃地機器人，你很難過，你是陸寂然。」

 

「閨女……」我媽給我夾了根青菜，看了看陸寂然又看了看我，「媽給你找個大師看看？」

 

12

 

大師真的來了，我媽擔憂地向大師描述了我的症狀。

 

說自家閨女自從婚禮被攪亂後精神錯亂。

 

「她整日與一隻掃地機器人廝混！」

 

我乖乖抱著陸寂然蹲在沙發上：「嗨！陳大師！好久不見！」

 

這幾年在你身上花了幾十萬呢，結果沒幫上陸寂然一點。

 

陳大師被我盯得白胡子一抖，指著掃地機器人：「這、這就是……陸陸陸——先生？」

 

我贊同地點頭。

 

短暫的沉默後，爹媽發出尖銳的爆鳴：「陸？陸寂然？！」

 

陸寂然：【叔叔阿姨好*╭?(˙?˙)╯?*】

 

氣氛有些尷尬和凝重，我媽差點把自己袖子揪爛。

 

我爹摸摸自己的光明頭頂，又看看掃地機器人光潔的外殼：「那個、小陸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沒想到年紀輕輕你也禿了啊……」

 

我媽：「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陸寂然：【……】

 

我爹媽對陸寂然接受得很快，陳大師也是。

 

他們三個像逗小寶寶一樣坐在小板凳上看著陸寂然，眼睛裡散發著求知的光。

 

「我此生從未見過這麼現代化高科技的還魂。陸先生果然是天縱奇才！！」

 

陸寂然：【你也S一次就能激發潛力了。】

 

「哈哈哈哈！小陸的嘴巴一點沒帶變弱的啊！」

 

笑夠了，我問大師：「我想給他換個更方便他生活的身體，有辦法嗎？」

 

大師凝重地摸摸胡子：「照例來說，還魂後身體是換不了的，除非——」

 

「除非？！」

 

「除非讓他回到生前最熟悉的地方，在那裡，靈魂的自由度會高很多，或許他可以自己找到出路，我隻能用符咒幫他一下。」

 

生前最熟悉的地方，陸家。

 

我媽悲情地嘆了口氣，我爹也搖搖頭。

 

陸家，從來都不是好摸透的一家人。

 

陸寂然的媽，優雅平靜，像一隻剛從墓裡挖出來的古董花瓶。陸寂然的爸，溫和深邃，像一團隨時飄蕩在頭頂的拉屎黑烏鴉。

 

「你想回去試試嗎陸寂然？」

 

【……不要。】

 

但是，我拿過大師的符，貼在陸寂然腦門上：「龍潭虎穴咱們還是要闖一闖。」

 

誰願意一直當一隻掃地機器人？

 

13

 

當天下午，我們一家三口一起站在了陸家的客廳裡，我懷裡還抱著一個換了嶄新外殼的陸寂然。

 

作為曾經的親家，我們很快被迎進了陸家。

 

我第一眼看到的不是陸家父母，而是一個 4 歲的大胖小子。

 

他正歪在沙發上打遊戲，旁邊的管家叫他少爺。

 

少爺？我心裡涼了半截。

 

「別難過，這不代表他們忘了你，可能隻是需要轉移一下喪子之痛。」

 

【???】

 

白姒緩緩從樓梯上下來，介紹道：「這是陸悅，今年 4 歲。」

 

「來，悅悅，過來打招呼～這是林叔叔、林阿姨……還有，這是哥哥以前的朋友，林小姐，你叫姐姐就好。」

 

陸悅滿臉大汗，小手和臉蛋都髒髒的，笑得很甜，奶聲奶氣地打著招呼，然後黏糊糊地坐到白姒身邊。

 

我記得陸寂然小時候，穿著精致幹淨的小西裝，說話一板一眼。

 

似乎陸寂然S後，他們生了一個新孩子，還換了一種育兒策略。

 

白姒摸著陸悅的臉頰肉，開始闲聊：「小林，你懷裡抱著的是……」

 

是你兒子，S掉的那個。

 

「是最新款的掃地機器人，爆炸好用，智能控制，還能語音交流，公司拿到到內測產品，還沒上市……」

 

「機器人！」

 

陸悅立馬興奮地跳下沙發：「我喜歡機器人！姐姐，我可以和它玩一下嗎？」

 

「可以。」機械的男聲傳來。

 

「wow！它可以回答我的問題！媽媽！你看，你看！好厲害！」

 

陸悅抱著陸寂然下地。

 

然後年齡相差幾十歲的兄弟倆，開始在客廳玩追捕遊戲。

 

「我射中你了！你不準動了！」

 

陸悅腿短跑得慢，於是陸寂然會有沙發S角偷襲他，把他嚇得肥肉一抖。

 

還會使用機械天然的加速度優勢，把他追捕得哇哇亂叫。

 

玩了幾輪之後——

 

「媽媽，媽媽——我又輸了！」陸悅一頭栽進白姒懷裡，像個大蟲子一樣耍賴。

 

白姒靠著沙發扶手，笑得不可開交：「這東西真好玩，有多餘的可以留一個在我們家嗎？」

 

陸寂然沒說話，我不敢亂答應。

 

倒是陸悅急切地跳下來，趴在地上和陸寂然眼睛對眼睛：「你叫什麼名字？願意留下來陪我玩嗎？」

 

「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陸悅，喜悅的悅。你呢？」

 

「我叫陸寂然，萬物寂然的寂然。」

 

14

 

陸寂然突如其來的坦白讓整個客廳陷入冰點。

 

我一下子從原地跳起來：「啊啊啊！不是，不是，應該是語音設置錯誤了吧，可能病毒入侵了——他不是……」

 

「我是陸寂然。」

 

我石化了，不是你自己說不要回家的嗎？口嫌體正直啊！

 

我爹媽開始你一嘴我一嘴地解釋道：「其實這東西吧，聽著確實很荒謬，哈哈——但是哈哈，好像也不是完全不可信，對吧老公？」

 

「大師也說了，現在陰間也發達了……」

 

「小林。」

 

白姒一雙黑洞洞的眼睛SS盯著我：「麻煩你把這東西拿走。」

 

「其實阿姨，你想聽我解釋一下嗎？你知道我婚禮——」

 

「我說把這個東西拿走！陸寂然已經S了！」

 

尖厲的叫聲把陸悅嚇得瞬間大哭。

 

「陸寂然自己選擇了S亡！自己選擇了要離開我和他爸爸！他對整個陸家都不滿意，他甚至不願意為了我們在這個世界上多留一會兒！他恨我們！既然這樣，S了就S了！為什麼要做這種把戲捉弄我們？！」

 

「林如華，你知不知道你們現在有多可笑！你們還以為這一切是什麼家庭團圓的戲碼嗎！」

 

白姒捂著臉號啕大哭，我第一次見她臉上露出那麼悲痛那麼復雜的神情，她在陸寂然的葬禮上都沒有流下一滴眼淚。

 

「寂然不是什麼意外S亡，他是自S。」

 

15

 

陸寂然是所有人都知道的優秀小孩。

 

這裡的優秀，除了指成績學習方面的事情，還有他格外早熟的對商業人際的理解力和極強的社交力。

 

陸旭軍熱衷於帶著他出席各種場合，而他也絕對不會讓自己父親的期望落空。

 

陸寂然熟練拿捏著孩童和少年之間的界限，讓每一個父親的合作伙伴都對他放下戒心，但又印象深刻。

 

但其實——

 

「那不是早熟，不是聰慧，是極度的敏感和極度的不安。」

 

陸寂然敏銳地察覺身邊每一個人的需求，以不被察覺的方式讓每一個人感到體貼而舒適。

 

甚至初中時期，看到我玩滑板摔傷膝蓋後，每次來見我，陸寂然都會先帶一點創可貼，用小的塑料瓶子裝一點碘酒。

 

「你很累吧陸寂然？」

 

「什麼？」

 

我那時還是個咋咋呼呼的小胖妞，我沒有對陸寂然內心的寂亡有過真正的評估，於是給出了承諾：

 

「我接受真正的你的樣子，你難道不想過得自在一點嗎？看著別人的眼色生活，不累嗎？」

 

「你以後可以不用這樣照顧我，把照顧我的那一份，用來讓你自己開心吧。」

 

那是一個春夏交加的下午，陸寂然拿著棉籤狠狠在我傷口上戳了一下：

 

「笨蛋一個。」

 

「啊啊啊啊啊啊！超痛！」

 

「林如華，你要信守承諾。」

 

當然，我沒有做到，我提了分手。

 

於是他S了。

 

16

 

白姒幾乎是癲狂地把我們趕了出去。

 

換身體未果還觸碰了傷心事，我讓爸媽先回去，自己抱著陸寂然在路上轉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