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校長很感興趣地問道。
我一怔,突然有種第一次認識他的感覺。
4
「當然,我就是做餐飲生意的,太了解這裡邊的行情了。
「別的不敢說,但就咱們學校來說,我剛才大概算了下,按照餐廳飯菜的伙食標準,成本至少能降低 50%。」
胡闖很自信地說道。
言外之意就是指責我至少在成本上就已經賺取了 50% 的利潤。
張校長盯著面前的紙杯,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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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難理解,降低成本固然意味著學生的伙食費額度下降,但對於學校來說也會增加一筆收入。
成本可以降低 50%,但伙食費絕對不可能下降 50%。
承包費是固定的,不會下降,多出來的這些差價,就是學校的利潤了。
「陳總,你覺得我說得對嗎?」
胡闖又把矛頭對準我。
「不敢苟同。」
我輕笑一聲,沒有多說什麼。
成本這東西不是單從進價來看的,得把所有的開銷都算進去。
可胡闖並沒有這樣算,也不知他是真不懂,還是故意裝傻。
「據我所知陳總十年前來到東海,一開始就承包了學校的餐廳。
「這十年來,陳總的生意越做越大,錢賺得數都數不過來。
「外邊都傳說陳總就是靠著餐廳起家的,一個月兩百多萬,一年可就是小三千萬啊,嘖嘖!」
胡強有些嫉妒地說道。
這家伙,是來戗行的。
我說呢,無緣無故就拿餐廳的事做文章衝我開炮。
原來是以為我在這裡賺了不少錢眼紅了。
果然人與人之間的關系難逃「恨人有笑人無」六個字。
「學校餐廳這麼賺錢嗎?以前也沒覺得有什麼,反正按月交八百,這麼一算下來,一年可是幾千萬啊,好家伙。」
「學生的錢最好賺了,學校就這麼一間餐廳,不吃就得餓著。」
「說得倒也是,餐廳都是些家常菜,批發價能有多高?剩下的還不都是利潤。」
……
在座的家長們也都紛紛低聲議論起來。
顯然他們接受了胡闖的說法,覺得我在學校餐廳賺了大錢。
「張校長,如果學校餐廳的利潤空間這麼大的話,那是不是應該降低伙食費額度呢?」
有耐不住性子的家長主動詢問張校長。
「這……
「陳總,你是餐廳的承包商,你覺得能下調多少?」
張校長猶豫了一下,把目光投向我問道。
「張校長,降不了。」
我搖搖頭苦笑起來,忽然有點沮喪。
「陳總,咱們都是熟人了,對朋友還一味謀求高利潤就不合適了,你少賺一點,大家都開心不是嗎?
「咱們合作這麼多年,我是很期待能跟你繼續合作的。」
張校長用手指叩了叩桌面,開始提醒我了。
要麼降價,要麼換人。
這十年來,我是如何經營學校餐廳的?
我的成本有多少,利潤有多少,他心裡難道沒數嗎?
「張校長,你的意思是必須降價?」
我最後一次用徵詢的語氣問了一句。
「陳總,胡先生已經開口了,除非你的價格比他更低,不然我也沒法跟在座這些家長們交代不是?畢竟掏錢的還是他們。
「除非你能說服他們。」
張校長雙手一攤,頗為無奈地說道。
「陳總,餐廳是學校的,決定權自然在張校長手裡。
「你這樣磨磨唧唧,莫非是舍不得那每月從學生身上壓榨出來的利潤?
「差點忘了陳總是個商人,商人肯定是利字當先,不管什麼錢都會賺的。
「要是由我來承包學校餐廳,肯定先以學生的利益當先。」
胡闖見張校長也這樣說,愈發囂張起來,踩我的同時也沒忘了捧自己一把。
「要是真能降價也不錯,咱們家長的負擔也能輕一點。」
「說的也是,就看能降多少了?」
「管他呢,蚊子再小也是肉。」
……
在座的家長們又低聲議論起來。
「好了,不用多說了。
「既然這樣,那餐廳就由胡先生來承包吧!
「從今天起,我退出!」
見胡闖意猶未盡,還想再說點什麼,我直接站起來說道。
5
會議室瞬間安靜了下來,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我身上。
誰也沒想到,我會突然做出這樣的決定。
畢竟有了胡闖一番鋪墊在前,在大家的概念裡,學校餐廳就是個金礦,有著賺不完的錢。
我就這麼拱手讓出去了,是賭氣?還是良心發現了?
胡闖驚愕的表情中還有著難以掩飾的欣喜,他沒想到這件「好事」這麼輕易就落在他頭上了。
也許為了拿到餐廳的承包權,他還有很多的手段沒使出來吧。
張校長也是一臉的不解,他不明白我都做了十年了,因為幾句話就放棄了?
難道我真的把錢看得比什麼都重,少賺一點也不幹?
各有各的心思,每人都在審視都在猜測。
「陳總,你不是賭氣開玩笑吧?」
半晌之後,胡闖小心翼翼地問道。
「君子一言,回頭咱們籤個協議,至於承包協議,你得找張校長籤。」
我擺擺手,指向張校長。
「不用回頭,現在就能籤。」
胡闖迫不及待地從包裡掏出了一沓協議書。
「胡先生準備得還真夠充分的,原來是勢在必得呀。」
我冷笑著挖苦了他一句。
胡闖急著籤字,也顧不上跟我計較,狗腿子似的把協議給我張校長送過來。
我看了一遍,沒什麼問題。
「胡先生,張校長,籤字之前,有幾件事我得說清楚。」
我輕輕敲了敲桌面說道。
張校長和胡闖立刻抬頭看向我。
「學校餐廳的設備和餐具都是我這些年逐一更換的,這筆錢需要胡先生補償我,當然不用按原價給我,打個折,十五萬!
「如果胡先生覺得不值,可以自己購置新的,我把東西拉走就是。」
我首先對胡闖提出了補償要求。
這個要求一點也不過分,光是烤箱、蒸箱和冷庫那些設備就不止十五萬。
「十五萬就十五萬,我給你。」
胡闖咬著牙點點頭,明顯有些舍不得。
「另外餐廳的工作人員都是我公司的員工,胡總要想接手餐廳,還需要自己準備人手,如果你找不到合適的人,也可繼續用他們。
「不過他們的工資以及向我公司支付的佣金就得你來出了。」
我又對胡闖提出了員工去留的問題。
胡闖立刻面露難色,沒人做飯那這餐廳可就成了擺設了。
「胡先生準備得這麼充分,難道忘了準備人手?」
我順嘴又挖苦了他一句。
「當然有,不過時間有點倉促,今天的晚飯還得你的人來做,明天一早我的人就能到齊。」
胡闖硬著頭皮說道。
「沒問題。」
我點頭應允。
「張校長,咱們合作了這些年,一直很愉快,不過責任得分清楚,從今以後餐廳的事跟我陳大川再無半點關系,這一點得在協議書上寫清楚了。」
我又對著張校長說道。
「陳總你這叫什麼話?咒我出事唄?」
胡闖立馬就有點不樂意了。
「隻是把話說清楚而已,省得日後扯皮,胡先生發了大財,也不用擔心被我惦記不是?」
我笑著又損了他一句。
在幾份協議上籤下名字,從此文思學校的餐廳就跟我沒關系了。
我離開會議室的時候,張校長就坐在那和胡闖說話,別說站起來送送我,就連句「慢走」都沒有。
等闲變卻故人心,卻道故人心易變啊。
生意就這麼被人搶走了,可我沒有半點不愉快,甚至還有種如釋重負的感覺。
因為文思學習的餐廳對我來說,就是塊連雞肋都不如的骨頭。
我從中根本沒有賺到錢,反而一直在虧錢。
6
十年前老家發生變故,我帶著老婆兒子來星海市。
我家祖上幾輩都是廚子,我小的時候還經常跟著父親去農村給別人做流水席。
來到星海後,我也做起了餐飲行業。
但不是開飯店或者當廚師,而是打造自己的品牌,專門承包食堂和飯店後廚。
因為當時沒有星海本地戶口,四年級的兒子上學成了難題。
幾經打聽,得知剛成立不久的文思小學可以免戶口接收。
私立小學,採取半封閉管理,孩子吃住都在學校,每周可以回家一天。
學費每年兩萬,其他費用另算。
那段時間我和妻子也在忙著開發市場拓展業務,想盡快在星海站穩腳跟。
平時沒什麼時間照顧兒子,這種可以住宿的學校很適合兒子。
辦理入學手續的時候,老師告訴我每月還要額外收取一千塊的伙食費。
我本身就是做餐飲的,對這些比較敏感,就詢問老師學校都給孩子吃什麼。
結果老師支支吾吾地告訴我,是盒飯。
當時我都無語了,一千塊就給吃盒飯,這到底是學校還是賣盒飯的。
面對我的質疑,當時正好在場的張校長跟我詳細解釋了一番。
原來學校剛成立不久,雖然配備了餐廳,但還沒找到合適的廚師團隊。
所以暫時隻能先給孩子們吃盒飯,學校會盡快解決餐廳的問題,讓孩子們吃上正常的飯菜。
我心裡一動,這不正好就是我的領域嘛,當下作了個自我介紹,跟張校長詳談起來。
一個苦於找不到人,一個苦於打不開市場,我跟張校長一拍即合,當下就談妥,由我來承包學校的餐廳。
當時全校學生加上教職工,也就一千人左右。
每天早中晚三頓飯,有十幾個人足夠應付。
人手和場地都沒問題,剩下的就是費用了。
我準備了幾份營養機構專門制定的菜單讓張校長選擇。
張校長選擇了三葷兩素一湯的標準,一直沿用至今。
經過一番計算,我給出了八百塊的報價。
這個價格是非常良心的,都閃閃發光了。
換作其他學校,這個標準的伙食至少得一千。
但因為兒子就在這裡上學,想賣學校一個人情。
再加上我在星海的市場剛剛打開,擁有一千張嘴的文思學校也算是個不小的客戶。
所以我隻能把利潤壓縮到極致。
八百塊,我每月能拿到的純利潤還不到兩萬。
對做我這一行的人來說,幾乎等於白幹,換作別人都不會看一眼的。
張校長對這個價格很滿意,我們很快就籤訂了合同,由我來承包學校的餐廳。
三年後,我兒子從文思畢業上了中學,但我和文思的合作還在繼續。
這一合作就是十年。
十年來,我的生意做大了不少,從當初幾十個人的小團隊發展成一個大型餐飲公司。
文思學校的學生也從當初不到一千人擴大到如今的三千多人。
十年來,文思學校的伙食費從未上漲過,一直是八百元,最大的原因在我身上。
在胡闖看來,學校餐廳是棵搖錢樹,這些年我是靠著這棵樹發財致富的。
可真相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