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老夫人當即很心疼她,將她迎進了門。


胡姣姣住在偏院裡,她乖順聽話,對待易牧生更是溺愛。


 


我沒有管,我隻管教我的。


 


那女人很愛易承允,連他的孩子也愛屋及烏,我看得出來。


 


所以後來易承允來跟我說他想納妾我也猜到了。


 


我等的就是這。


 


我甚至有點高興,我自由的日子要來了。


 


納胡姣姣為妾以後,易承允因為愧疚,也撤了對我的監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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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左等右等,終於等來了胡姣姣生產的日子。


 


那天相國府人聲嘈雜,相國府的妾室生產,全府上下都忙作一團。


 


我趁亂走入易承允的書房,在他的桌案上壓下了一紙休書。


 


回去的長廊上,丫鬟還慌張地跑來跟我說:


 


「小少爺他又哭了,說想跟胡姨娘玩。」


 


我疲倦地擺了擺手:「叫他等明日就行了,我今日頭疼,別來打擾我。」


 


拿起收拾好的行李,我一個人牽著早在後宅備好的壯馬走出了相國府。


 


後門的小侍見了我討喜地誇道:


 


「夫人今日這著裝好瀟灑,像是又回到年輕的時候了。」


 


我笑了,甩起手裡的馬鞭,駕著馬一路南下,跑回了江南。


 


什麼相國夫人,什麼易承允,老娘再也不見了。


 


13


 


易承允拉走了還在抽泣的易牧生,讓人把他送回了驛站。


 


易牧生走的時候一步三回頭。


 


也不知道易承允跟他說了什麼,他才乖乖上了馬車。


 


那輛馬車走了,客棧門口的喧鬧聲也漸漸小了下來。


 


易承允關上了客棧的門,說要跟我談一談。


 


我同意了。


 


我挪開了凳子,甚至好心地給他沏上了一壺茶。


 


和對待我之前遇到的無數江湖客一樣。


 


易承允也會是我人生的過客。


 


他捧著那杯茶,摩挲得很小心。


 


「輕輕,你還沒有消氣嗎?胡姣姣的孩子不是我的,我收她為妾是母親憐她,女子未婚先孕今後就難出嫁了。易胡兩家情誼深厚,我不能棄她不顧。我把她和她的孩子安置到別處去了。


 


「相國夫人的位子一直空著,我們重新來過好不好?」


 


我笑起來。


 


「易承允,我現在過的生活才是我想過的。


 


「你以為我在乎這些虛名嗎?你不要擾了我的清靜。」


 


易承允低下了頭,啞聲說道:


 


「我們都老了,輕輕。我總是做夢,夢到你和我在南郊的草原上騎馬。我和牧生,都很想你。」


 


「可我不想你,易承允。


 


「你要子嗣,我給你了;你要權勢,我許你了;你要納妾,我允你了。你還有什麼不滿意的?


 


「我不在乎你了,易承允,你也放自己自由吧。」


 


我一字一句地說著,看著他握著杯的手泛白。


 


「愛或不愛,都是我的權利。」


 


易承允怔住了,他在朝堂上舌戰群儒,如今卻像個牙牙學語的嬰孩。


 


過了良久,他才慘白著臉朝我笑了笑:


 


「我在越州還有些時日,陛下有些事要我處理,我屆時再來看你。」


 


我隨意地點了點頭,又想到了流著淚的牧生。


 


「牧生怎麼會來?叫那孩子別再來了,我這個生母於他無用,還是別與我有牽連了。」


 


我撇過頭,望向窗外徘徊的鳥群。


 


「是他自己要來的,我們都攔不住他,知道我要去越州,自己偷偷背了行囊掛在我馬車下面。被發現的時候已經出了京城了。」


 


易承允自嘲地笑了笑,將杯中的茶水一飲而盡。


 


落單的飛鳥又自己飛回了樹枝,彎頸啄食著羽毛。


 


我嘆了口氣,望著杯中的茶水蕩出漣漪,最終又歸於平靜。


 


「小孩子,時間長了就知道了。」


 


知道我是一個不再愛他、無權無勢、卑劣不堪的生母。


 


14


 


自從知道我休了易承允以後,易牧生來我的店裡時也小心了幾分。


 


他沒了名分,隻能眼睜睜看著我關心安安。


 


看著我送安安去私塾讀書。


 


看著我給安安繡夏季的衣物。


 


看著我給安安做她愛吃的飯菜。


 


易牧生比以前在相國府更拘謹些,他總是打扮得很精致,呆呆地坐在客棧大廳。


 


見我需要什麼,就起身去拿,然後又眼巴巴地看著我,低聲喊我「娘親」。


 


日子一長,街坊都知道輕居客棧來了個貴人,連看我的眼神也不一樣了。


 


安安並不喜歡這個跟她一樣喊我「娘親」的人。


 


她問我,能不能不理易牧生。


 


我摟著她捏了捏她的小臉笑起來。


 


「當然可以啦,安安是我的女兒。不想理就不理了。」


 


「易牧生這麼讓你討厭嗎?


 


「娘,他和他爹都壞,害你不開心。整天站那也不幫忙,礙眼。」


 


安安揮了揮手裡的拳頭:「我還沒習武,等我跟夫子學了武功,看我不揍S他們。」


 


女孩習武好啊,我梳著安安的發髻。


 


想著改日給周夫子多包些滷味送去。


 


翌日我起了個大早,下廚房撥弄著我前幾日做的滷雞翅。


 


今日是休沐日,街上很多店都關了,我的客棧也不例外。


 


突然身後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響,我以為是安安,便出聲喚她。


 


「是我。」易承允的聲音從我身後傳來。


 


我回頭看他,臉上露出譏諷:「堂堂的相國公擅闖民女家宅,要不要臉面?」


 


易承允失落地辯解:「我看客棧大廳無人,就想來尋你。我不是有意的。你總是不理會牧生,那孩子吃了癟,就換我來了。」


 


他緩緩湊到我身旁,端詳著我手下的吃食。


 


「你以前不做這種東西的,是今日客棧供應的菜嗎?


 


「我想吃輕輕做的菜。」


 


他淺淺地笑著,眼裡滿是期盼。


 


我當然是拒絕了。


 


給周夫子一大份後,安安還要吃呢。


 


相國想吃什麼沒有,還來跟孩子搶吃的?


 


「易承允,你別再糾纏我了。」


 


我錯開他的身子,抱著那一份滷味跑到大廳。


 


卻見周遠正站在那等我。


 


那人身姿英挺,仿若修竹,烏發如垂緞,用一根青玉簪斜插著盤起,剩餘的青絲垂在他身側,隨風飄蕩在風中。


 


15


 


周遠見我來,勾起了一抹微笑。


 


「柳小姐,許久未見了。我來給安安帶書。」


 


安安愛讀書,周遠得了空總會到客棧來給她帶些書或筆墨。


 


我連聲道謝,又將手裡的滷味遞給他。


 


「我自己做的,你嘗嘗……」


 


突然一雙手從我身後攬住了我。


 


易承允把我鉗制在懷裡,像是在宣示主權。


 


「輕輕不肯給我吃的滷味,原來是要送給旁人。」


 


周遠伸手拿住我送與他的滷味,又將我從易承允的懷裡拉了出來。


 


「堂堂的相國公不在朝堂,調戲民女做甚?」周遠的聲音清冷如冰裂。


 


我站定身,害怕易承允又在大庭廣眾之下與我拉扯,躲到了周遠身後。


 


「你又是誰?」易承允皺起了眉頭。


 


「我是……」周遠正要開口,卻被我慌忙打斷了。


 


「易承允,你不是一直問我安安的生父是誰?這便是他的生父。」


 


我在周遠身後小聲說了句「抱歉」。


 


他背在我身後的手隔著衣袖捏了捏我的小指。


 


像是在說原諒我了。


 


易承允私自潛入後院的行為令我不適,我想徹底斷了他糾纏我的念頭。


 


女人沒有男人,就像魚沒有自行車。


 


「你看見了吧,我過得很好,我現在的丈夫比你謙遜,比你年輕,還有時間陪我。我喜歡他。」


 


我胡說得越來越起勁,卻沒發現周遠的耳朵紅了。


 


「胡說,輕輕,你隻是想氣我。我知道你沒嫁人。」易承允有些無力地扯動嘴角,雖然笑著卻像是要哭了。


 


他迷茫地看著我,轉而又緊緊盯著周遠身後的我,像是不敢相信我拋棄了他,迫切想要個證明。


 


可他失敗了。


 


他咬牙切齒地恨聲對周遠說:「你不知道吧,我與輕輕做過夫妻,我是她十六歲時親自選中的人,你覺得她會愛上你這種手無縛雞之力的廢物嗎?」


 


我擰緊了眉頭,心中氣血上湧。


 


他將我曾經與他的經歷撕開,炫耀著這些陳年舊事。


 


我不禁回道:「我愛上誰與你何幹!」


 


沒想到周遠卻不為所動,隻是朝前幾步說:「輕輕休了你,是你待她不好。縱然我現在難及她,可是你這輩子都沒機會了。你老了。」


 


我在後面聽得心裡都鼓起了掌。


 


不愧是夫子,嘴巴就是毒。


 


真不用擔心安安以後吵架罵不過人了。


 


緊接著我又聽見周遠說:


 


「我自會予她此生,喜樂安康。」


 


16


 


易承允晃了晃身子,傲慢的神情變得凝重。


 


半晌,他嗤笑一聲。


 


「你說得好聽,我貴為相國公,你算什麼東西,也能給她幸福?」


 


隻見周遠從懷中拿出一枚玉佩,在他面前晃了晃。


 


「父皇讓你來越州,就是找這枚玉佩的主人吧?我已經差人去了京城,跟父皇說我會回去探望他。算算日子,人是已經入宮了。


 


「你也別想S我,你易家三代忠良,你若S了皇子,易家的名聲就折在你的手裡了。」


 


我看著周遠手裡的龍紋玉佩,突然想到前些日子客棧中的客人議論說聖上身體不適,偏偏他最思念的三皇子不在身邊。


 


譽王子嗣稀薄,年長的孩子都相繼夭折在戰役中,宮中除了一位從小培養的太子外,唯獨三皇子是譽王老來得子,譽王對他寵愛非常。


 


可能是兄弟少和早已欽定儲君的原因,三皇子想要出宮遊歷的決定也被陛下採納了。這一去就是五年。


 


如今派易承允來越州是要帶周遠回宮吧。


 


「你口口聲聲說要對柳姑娘好,對她好就是在她生子後又納妾入門嗎?你說愛她,卻晚了這麼多年才來尋她,為何不允許她找旁人呢?」


 


易承允眯了眯眼,握緊了拳頭:「三皇子你還小,這是我與輕輕之間的事,她有不滿我的地方,我自是已經悔過了。她總有一日會原諒我的。」


 


「易承允,你還要我說多少次,我們之間沒有可能了。」我直直地看著他。


 


「可是,為什麼,輕輕……我已經後悔了,我們一定要走到今天這一步嗎?」易承允顫抖著,他不願再看我,低聲輕喃著。


 


我閉上眼:「覆水難收,破鏡難圓。易承允,我沒你想得那麼賤,你曾經答應過我的事都沒有做到,我也不想再從你這獲得什麼了。我當初與你同行,隻是想求一處安穩,想給天下一個安穩。


 


「我相信你,結果你給了我什麼?你S我部下, 斷我後路,讓我父母含恨而終, 我們間的情分早就被你親手斷了。」


 


易承允紅了眼, 想上前抱著我, 卻被周遠擋住。


 


「易承允,你走吧。」我轉身不再看他。


 


易承允最終還是失魂落魄地走了。


 


17


 


他出門的時候, 我又恍惚間想到了我第一次見他的時候。


 


他跪在地上也很端正, 眼神就像狼崽。


 


他說……奇怪,我怎麼記不清他說什麼了呢。


 


果然是日子過了太久了。


 


若以後不見他,恐怕我也記不清他的臉了。


 


我愣神——


 


直到周遠問我:


 


「所以你真的十六歲就喜歡他了嗎?」


 


「?」


 


我:我不是, 我沒有。


 


我忙解釋:「他隻是曾經做過我的侍衛罷了。這些事都是我前半生的事了……」


 


「那你……有沒有想要開始新的人生?你說我是你丈夫, 還算數嗎?」


 


周遠紅著臉, 眼睛卻亮亮的, 聲音清朗。


 


「你是皇子,我年紀都比你大許多,你可要想清楚。」我心中有些忐忑。


 


周遠卻握住了我的手。


 


「柳輕衣, 不管你信不信,我就是為了你才來越州的。我小時候見過你, 你救過我。


 


「清河城亂,你還記得嗎?那年我才八歲, 你駕著馬把我從暴民中救出來,就像從天而降的女戰士。」


 


我的記憶中浮現出一張灰撲撲的小孩臉。


 


再看看周遠那溫潤的眉目,不由大驚。


 


「可惜我那時候太小了,父皇把你指婚給易承允的時候我很後悔。我在宮中過得難受,就想著出宮看看。後來一路遊歷, 聽說越州是你的故鄉,我就在此定居了。


 


「老天垂憐, 讓我等到了你。」他將我的手放在額頭, 像面對自己祈盼已久的神明,說得繾綣。


 


18


 


易承允和易牧生準備回京城了。


 


臨行前易牧生哭著跑到輕居客棧來找我。


 


易承允鐵青著臉把他打暈扔上了馬車。


 


臨行前,他木著臉囑咐道:「叫殿下早點回去,我就不同行了。」


 


還有會爬牆的凌霄花。


 


「我他」風起,將路上馬車的痕跡掩去, 仿佛他們不曾來過。


 


用回真名的周時銘快馬加鞭地跑去京都看了他的父皇。


 


我留在了越州,他雖然身在皇宮,但還是锲而不舍地給我飛鴿傳書。


 


【輕輕見安, 今日皇兄說我把他一個人扔在京城, 拿書打我了。】


 


【輕輕見安, 今日御膳房做了滷味,我一嘗就想你做的了。】


 


【輕輕見安, 今日我在翰林院看修撰, 等我帶些書回來給安安看。】


 


【輕輕見安,今日易承允看見我朝我哼了一聲,我覺得你還是不見他比較好,他攻擊性太強。】


 


……


 


我照常倚著窗坐下, 等著今日的鴿子落到我的窗臺。


 


左等右等,直到月色西垂,我也沒等來貪吃的鴿子。


 


「輕輕。」


 


突然一聲輕喚從我身後響起。


 


我轉過頭,看見周時銘正倚在門旁, 臉上沾了些許灰塵。


 


他朝我張開了懷抱。


 


我伸開手臂跑向他,像一隻自由的飛鳥,終於找到了歸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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