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愣了愣,然後說:「沒有。」
有時候習慣了,就不會覺得苦了。
況且比起小時候沒法打工,靠撿垃圾生存,現在已經很好了。
「醫生說你,長期營養不良。而且你身上還有很多傷口,醫院差點報警,懷疑你曾經被人……N待過。」
我笑道:「你知道我脾氣,所以從小到大沒少跟人打架。趙閣,你是不是太小看我了,今天在警察局,你不都以為是我欺負別人嗎?誰敢N待我啊,我不得連夜刨他祖墳!」
趙閣依舊一臉嚴肅。
我無奈:「不信你就去查啊。」
「那你姑姑為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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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因為她兒子太討厭了,我就把他從樓梯上推下去了,他摔斷了一條腿,成了瘸子,我姑姑太生氣了,就把我……扔了。」
我不知道趙閣信沒信,但他沒有再追問下去。
就算沒信,也沒關系。
畢竟,他什麼都查不到。
那些事情沒有留下一點證據。
事情的真相,除了當事人,沒人知道。
趙閣走近病床,倒了一杯水遞給我。
「喝點熱水,醫藥費和病床費已經交了,今晚就在這裡休息。」
我接過水杯。
「多少錢,我轉給你。」
「不用。」
我放下了水杯。
「那我不住了。」
「你母親之前還留了點錢,我幫你存下來了,可以直接從裡面扣。」
「我不會要那筆錢的,我現在自己有錢,能負擔得起自己的生活,我不需要任何人的施舍。」
「那本來就是你的錢,算不上施舍。」
我固執道:「反正我不要。」
我們無聲地對峙,最後趙閣說道:「喻長夏,你在別扭什麼?」
我不說話。
「那等你好了,我們再談醫藥費的事情。」
「嗯。」
喝完水後,我問道:「你不走嗎?」
「等你退燒了,我再走。」
「可你在這裡,我睡不好。」
「是嗎?可你以前生病,沒人陪就鬧,還要給你念……」
「好了,你不要再說了,我要睡覺了。」
可是過了很長時間,我都睡不著。
因為疼。
哪裡都疼。
後背疼,胳膊疼,腰疼,腿疼,頭也疼……
6
小時候,我每次發燒就會燒得全身都疼。
所以每次生病,都特別折騰人。
我還記得很小的時候,父親就去世了,母親又要負責公司又要照顧我。
我生病的時候離不開她。
因為除了我媽,我不讓任何人碰。
於是她就把我抱在懷裡,一邊哄我,一邊開會。
後來我生病的時候,媽媽不會再陪在我身邊,隻會讓別人照顧我,不管我怎麼哭怎麼鬧都沒有用。
甚至有天她還帶了個少年回家。
就是二十歲的趙閣。
她讓趙閣住在我家,讓趙閣當我的家庭教師,負責我的學習、生活。
我從管家和保姆的闲聊中得知,他是我媽媽喜歡的人,以後他們會結婚,還會生下我的弟弟妹妹。
我聽了之後太生氣了。
我開始厭惡趙閣。
我固執地認為是他搶走了我的媽媽。
他分走了媽媽對我的喜歡,所以她才會沒以前那麼愛我。
我想趕走他,於是故意針對他、折騰他。
生病難受的時候,我讓他給我念整晚的故事書。
下雪天,讓他出去給我堆雪人,在他生病的時候拍手稱快。
下雨天,讓他給我撐傘出去找朋友玩,讓他等在大門口,和小伙伴一起嘲笑他。
我還撕過他的大學課本,逼他在我生日那天帶我去商場,給我買下昂貴的禮物,再摔碎在他面前,看他露出窘迫的神情。
即便是孩童,那些赤裸裸的惡意也無法洗白。
我記得,樁樁件件我都記得。
我惡事做盡。
後來也得到了報應,自食惡果。
所以,在國外被姑姑丟棄,從流浪兒到孤兒院,再到回國,我從沒想過再找趙閣,就算在網上看到過他的新聞,我也裝作視而不見。
我也不關心我媽留下來的錢到底去了哪裡。
因為我……對於小時候作的孽太惶恐了,太害怕了,企圖用這筆錢撫平自己的良心。
好像隻要他收下了這筆錢,我就不欠他的了。
「趙閣,對不起。」
我用被子蒙住自己的臉,輕聲說道。
他拉下了我的被子,在黑夜中看著我的眼睛,問道:「要聽美人魚的故事嗎?」
原來,他還記得。
這是我最喜歡的童話故事。
曾經逼他反復念過的故事。
「不聽,我早就不喜歡這個故事了。」
我的世界裡也早就沒有童話了。
7
第二天,我把醫藥費轉給了趙閣。
他說:「等你想好了,隨時給我發消息。」
我反手就把他拉黑了,我是不可能再找他的。
意料之中,我被餐廳開除了。
失去了一份收入還不錯的兼職,我就不太有安全感了。
中午,閨蜜陳西棠因為我暴揍渣男在食堂請我吃了一頓「大餐」。
年級第一的周敘白把晚自習整理好的筆記帶給了我,順便蹭了一頓飯。
高中三年,我們一直維持著鐵三角的穩固關系。
可惜周敘白不直,不然陳西棠就不用在垃圾堆裡找男朋友了。
我警告她:「你下次眼光好一點,我是不能對你怎麼樣,但我能把渣男的腿打斷!你不想我下半輩子吃上國家的公糧,就提升一下你的眼光。還有,禁止你再早戀!你早戀,我遭殃。」
「我錯了嘛。」
「別來這一套。」
陳西棠仗著自己膚白貌美,還是成績、專業能力都不錯的藝術生,所以沒少浪。
可喜可賀的是,她雖然是個戀愛腦,但是有分寸,也沒幹出格的事。
不然我就不是打渣男一巴掌了。
周敘白問我:「你兼職要不趁這個機會就別做了,高三好好學習。」
「我又沒耽誤學習。」
「你要是缺錢,我可以先……」
「打住,別說我不愛聽的話。」
我知道對方是好心,但我說過了,我隻相信自己。
自己學到的知識,自己賺到的錢,才能給我安全感。
別人給予的東西,永遠無法真正讓我安心。
周敘白一臉嚴肅地看著我:「我覺得,你的前途比你的自尊更重要,你這是在自毀前程。況且你現在沒到逼不得已的地步,應該把重心放在考大學上。」
我沉默了半晌,覺得對方說得有道理。
「我知道了。」
我不再逃晚自習。
一個月後的月考,還因為周敘白整理的重點壓中了大題,超常發揮,考到了年級前五十。
隻是不等我和陳西棠、周敘白周末一起慶祝,就被班主任叫到了辦公室。
禿頭的年級主任問我:「有人舉報你作弊,這事屬實嗎?」
我蹙眉:「教室有監控,可以查監控。」
「你那個地方是S角,什麼都沒有拍到。」
「所以呢?」
教導主任臉色陰沉地看著我:「你再單獨考一次,如果能考到和這次差不多的水平,這件事就算了。」
「憑什麼?就因為惡意舉報?誰舉報誰證明,我沒有自證的道理。」
「喻長夏,你不要說那些沒用的。高中三年,你多次逃晚自習,在校外打架,小過不斷,大過兩次,如果這次作弊屬實,學校會對你進行嚴肅處理。」
班主任拍了拍我的肩:「長夏,老師相信你。」
「行,再考一次就再考一次。」
然而,事情遠沒有我想象中的簡單,這次的理科大題出得很偏,我本來就煩,壓力下,沒考好。
不僅沒達到上次的成績,還比平時的成績要差。
我找到教導主任:「不公平!試卷出得有問題!」
「我沒時間聽你找借口。」
教導主任根本不管,直接讓我做好準備,學校將要開除我,下周我就不用來了。
我沒忍住懟道:「你讓我別來,我就不來了?學校你家開的啊!」
「喻長夏,你給我滾出去。」
8
事後,周敘白用家裡的關系查到,教導主任是渣男張啟的小姨父。
陳西棠紅著眼眶說道:「都怪我,不知道他們有這層關系,從舉報你作弊到讓你重新考試,就是一個針對你的圈套。我惹出來的麻煩,我去說清楚!」
「不是你的錯,他們沆瀣一氣,早就知道真相,你解釋也沒有用。」
我冷靜道:「我的脾氣你們都清楚,吃虧是早晚的事,不是這次也是下次,不怪任何人。而且我又不是軟柿子,誰捏我,誰就做好倒霉的準備。」
周敘白剛想開口,我就打斷了。
「先靠我自己,你們要相信我,如果最後我解決不了,你們再幫我,我不會拒絕的。」
周敘白家裡有點背景,我是知道的。
但是他從小就生活得如履薄冰,曾經因為社交小號不小心被人知道了,拿他性取向這件事威脅敲詐他,他甚至想不開要跳樓。
如果不是我及時發現,他可能一輩子就被毀了。
我當時在校園裡大肆宣揚那個男生是個渣男,明明喜歡男的,還來騙我感情,以至於所有人都不再相信那個男生的話。
事情就不了了之了。
總之,不到萬不得已,我是不想麻煩周敘白的。
況且他能幫我一次,也幫不了我一輩子。
我沒打算再跟教導主任糾纏,他擺明了要整我,求他也沒用。
於是,周五晚上,我埋伏在校園外街道旁的冬青裡,在看到校長的車即將開過來時,一個箭步衝了出去,然後以一個拋物線飛了出去。
是不是有病!
在學校門口開這麼快幹嘛!
我明明計算好了,隻是假裝碰瓷,沒想到差點沒命。
我暈過去前,對著一頭白發、滿臉驚恐的校長說道:「我做鬼也不會放過李禿頭的。」
李禿頭就是教導主任。
但這不是重點。
重點是,我本來的臺詞應該是申冤,我要告訴校長,我沒有作弊,我是被冤枉的。
等我再睜開眼時,又回到了熟悉的單人病房,面前還站了一個熟悉的人。
我看著自己被吊起來的腿。
沒S就好。「我該不會腿被撞瘸了吧!」
趙閣冷笑道:「可惜了,差一點。」
這人怎麼說話陰陽怪氣的。
沒瘸就好,斷就斷了。
「你還笑得出來?」
我:「……」
「你知道有種東西叫行車記錄儀嗎?你碰瓷你們校長,拍得清清楚楚。」
我:「……」
「我知道啊,但我又不是真的想碰瓷,校長不肯見我,我也是沒辦法。」
「喻長夏,你這是在拿自己的生命開玩笑。」
「我從來不開玩笑。」
要是真的被開除了,我的人生才是成了一場笑話。
我那麼辛苦走到今天,誰也別想剝奪我的未來。
「如果不是我,你已經被開除了。」
「我又沒有讓你管我。」
「你知道的,我不可能不管你。」
我摳著病床上的床單,不知道該說什麼。
懟他?
豈不是顯得我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
「我幫你是有條件的。」
「什麼條件?」
9
「住進我家,以後我來當你名義上的監護人。」
「我不要。」
「喻長夏,你沒資格跟我討價還價,不然你就別上學了,你住進我家所有的花銷,你自己都可以記賬,等你以後有能力了,再連帶利息還給我。你不要衝動毀了自己的人生。」
「我從來都沒想過毀了自己的人生!」
「那就做出正確的選擇,不要意氣用事,也沒必要總這麼大聲跟我說話,我年紀不大。」
我愣了一下,壓低了聲音說道:「我又不是故意的,我從小嗓門就大。」
其實不是的。
但我不想告訴趙閣真實的原因。
就這樣,我住進了趙閣的別墅,每天還有司機接送,教導主任也換了人。
但我不敢將自己融入不屬於自己的環境中。
我也不想當溫水裡的青蛙。
每天,我都會學習到深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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