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凌晨兩點。
又覺得心裡很奇怪,有點痒又有點酸,我想了許久,大概是商淮序他低垂眉目。
看過來的目光實在溫柔。
僅僅因為——
它像陳寧。
後半夜我還是躺在商淮序懷裡睡的,他隨手拿的香氛是我最喜歡的那款,聞著就很安心,所以次日我睜眼時天已經亮了。
一早,商淮序就說要將咪咪送到媽媽那兒。
可是臨出門時,他接到了商媽媽的電話,她語氣著急:
「阿序,小喬在你身邊嗎?我給她打了幾通電話都沒人接,你們吵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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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淮序沉默了一會兒。
「媽,我會解決。」
於是,這趟行程的終點,莫名變成了城北的觀山別墅。
這裡曾經,是我們的家。
籤協議時,我有些舍不得這裡,商淮序很大方地將它送給了我。
眼下,他站在門外,輸了好幾次密碼,都不對。
又改為敲門。
而後開始打電話,打到第七個時,陳寧突然出現,她欲言又止。
「阿序,別打了。」
「喬小姐不會接你的電話的。」
大概這是商淮序第一次吃閉門羹,就連對陳寧也沒了好臉色。
「有你什麼事兒?」
陳寧:「阿序,我隻是不想看到你難過。你來之前,我聯系過她,她……唉,你自己聽吧。」
她拿出手機播放了一條錄音。
我的聲音清晰可聞:
「陳小姐,我和你沒什麼好說的。往後,也絕不會再見商淮序。」
隔著貓包,我偷偷地看商淮序。
我從未見過他的臉色那樣難看過,是極力克制仍在迸發的蓬勃怒意。
他薄唇緊抿,目光如冷箭,都盯在那隻手機上。
「是嗎。」他說。
8
這通電話的確存在,這句話也是我說的。
隻不過時間不對。
陳寧回海市之前,就給我打了這通電話。
那天她拐彎抹角地說了很多我都沒有記住,直到她提到商淮序。
「我知道他一直在等我。」
「這些年,你替我陪在他身邊我很感激,也知道以阿序的性子,很難向你提離婚。所以喬小姐,人有時候也要知難而退不是嗎?」
你看,知難而退。
三年婚姻,我隻覺得商淮序若即若離,有時候也會想他到底有幾分真心?
後來一遍一遍地看那份婚前協議,我才恍然,大概對一個人好,隻是他的習慣。
商淮序,他不是對我好。
他隻是一個好人。
那股氣哽在喉間,我承諾會向商淮序提出離婚,也順便說出了那句話。
商淮序大概不信。
就這麼一句話,他聽了三遍,而後帶著貓飆車去了酒吧買醉。
陳寧不放心他,追著他過來,陸陸續續地叫來了許多朋友。
他們不知道前因後果。
看到陳寧坐在商淮序身邊,紛紛開始送祝福,「嘖嘖嘖,小寧回來了,咱序哥好事將近呀。」
「天生一對,拆不散的姻緣。」
商淮序聽著,眉頭一壓,眼風撇過去,他們立刻噤聲不敢再說了。
他一向如此。
不喜歡成為別人的話題,所以當著商淮序的面,他們對我一向很客氣疏離。
眼下陳寧熱絡氣氛,他們開始聊到我。
「要不是小寧出國治病,好事兒也落不到她頭上。」
「小家子氣。」
「還算有點自知之明。」
原先還說得客氣些,後來越說越過分,我惡從心頭起,拿埋過貓砂的爪爪泡進他們的酒杯裡,每一個都不放過!
嘭!
突然傳來玻璃破碎的聲音,我嚇了一跳,連忙收回爪爪,和大家一起轉頭看了過去。
商淮序靠在沙發上,酒杯被他摔在地上,他看向在場的每一張臉。
「說夠了?」
「誰準你們這樣說她。」
商淮序像是頭一回知道,他的朋友們對他和對我是兩副面孔,突然發了一場脾氣,鬧得大家臉上訕訕的。
還是陳寧出來打了圓場。
她給商淮序拿了一隻新酒杯,「阿序,大家隻是想為你出口氣。」
商淮序看了她許久。
最後接過酒杯一飲而盡,這杯酒大概度數有些高,他喝完仰著臉靠在沙發上慢慢閉上了眼,而陳寧伸出手。
靠近了他襯衫第二顆扣子。
有人小聲蛐蛐,看來馬上就能抱小侄子了,還有些有眼力見的已經開始撤出去,給他們留地方。
我也很有眼力見。
可是躍過他們身邊時,商淮序突然睜開眼,擋住了陳寧的手。
而後,拂開,說:
「你不是她。」
9
直到被商淮序壓在身下時,我還有些蒙。
明明前一刻,陳寧都要脫他衣服了。
下一秒,商淮序推開她離開包廂,拽著我脖領子開了間套房。
半路他突然開始流鼻血,正巧滴在我臉上,於是我在他面前表演了一出大變活人。
商淮序醉得很厲害。
他甚至都沒察覺出有什麼不對勁,隻是很認真地看我,連眼睛都不眨。
我推開他,「好重。」
商淮序突然低頭,像小狗一樣咬我的唇,唇齒間沁出血珠,他咬著我的傷處,汩汩的血被他反復吸吮入腹。
「不是絕不會再見我嗎,為什麼又要跑來我夢裡?」他聲音沙啞幹涸。
我踹他小腿,「你松開我。」
商淮序不僅沒有松開,反而得寸進尺、攻城略地,在我痛哭出聲,罵他是王八蛋時,他突然俯下身,用臉頰蹭我的臉頰。
蹭去那些淚水。
「喬鬱,你這個騙子。」
「既然這樣,我也永遠永遠不要見你。」
明明是從我嘴裡說出去的話,現在輪到商淮序說給我聽,我還是覺得心髒猛地縮了一下。
「好啊!」
「商淮序,那從今往後一直到S,我們都別再見了!是我先不要你的!」
進房間時還尚且是下午。
等我昏過去又醒來,外面的天已經黑了。
商淮序還沒醒。
可我一點也不想再留在他身邊了,哪怕以咪咪的身份。
所以,我穿走了他的衣服,打車回了觀山別墅。
回家後我什麼也沒想。
連手機都沒看,一直睡到了第二天中午,醒來後才發現,咪咪莫名其妙地睡在我腳邊。
「你怎麼在這裡?」我撓咪咪的下巴。
咪咪不會說話。
隻是輕輕地踩在我身上。
或許真的隻是一場小貓咪的祈願吧。
我給她開了個罐罐,看了眼手機,幾天沒回消息,微信和電話都是 99+,大部分都在向我打聽是不是真的和商淮序離婚了。
我沒看完,卸載了微信,掰斷了電話卡。
又被一封郵件吸引了注意,上面說我在法國的一棟莊園完成了產權變更,問我作為新主人要不要去看看。
都離了婚,出去避避風頭也好。
於是我訂了張最近的機票,什麼行李都沒帶,隻帶走了咪咪。
那天風有些大,臨登機前我收到了外婆的消息。
她說她病得厲害,想見見我。
我腿都嚇軟了。
立刻離開機場,打車去了蘇市鄉下。
從海市到蘇市鄉下,車開了六個小時。
回去時,外婆正坐在院子裡摘豆角,見我回來,小老太開心地張羅晚飯。
我靠在廚房門邊,外婆站在灶臺前。
屋裡電視嗚嗚哇哇地播報著新聞,說是 AF113 航班失事,目前已派出搜救隊營救。
而商淮序的聲音猝不及防地從電視中傳出。
「我是受害者家屬,我要去事故現場。」
「我的太太,還在等我。」
10
我站在電視機前,手都在抖。
AF113 剛好是從海市飛往巴黎的航班,如果沒有看到外婆的消息,現在我大概已經從九萬裡高空墜落成碎片了。
很顯然,商淮序不知道這件事。
他向來注重儀表氣度。
可是在鏡頭前連襯衫紐扣都沒有對齊,明明人還是完整的人,一眼看過去,仿佛隻剩用針線縫合的木偶。
直播鏡頭前,受害者家屬們都在哭。
商淮序隻出現了那一會兒,便離開了人群,隱約看著他像是在和人打電話。
「看什麼呢這麼著迷,飯都燒好啦!」外婆探頭來看。
我關了電視,挽上她的胳膊。
後來我想了很久,還是沒有聯系商淮序,解開這個誤會。
商淮序這樣的天之驕子。
從出生起就學會了怎樣在媒體面前做戲,演一個深情人夫又不難,更何況有陳寧在他身邊,再難過的事也會過去。
對我來說,外婆才是最重要的。
她已經快八十了,人年紀大了總是固執,連去醫院檢查都推三阻四,她嚷嚷著她沒病,隻是那天突然很心慌、很想見我,才騙我回來的。
「小喬啊,你和小商好好過,外婆就放心了。」她把咪咪撈在懷裡,戴著老花鏡給她剪指甲。
「他哪天來接你回家?」
外婆還不知道我已經離婚了。
她從前最擔心我,畢竟有了後媽就有後爸,喬家隻把我當商品,沒把我當女兒。
和商淮序結婚後,她還是不放心。
夫妻之間,不是東風壓倒西風,就是西風壓倒東風,我性子這樣悶,什麼都不肯說,他真的有那麼多耐心看見我嗎?
我不想她擔心,騙她檢查完身體就回去。
外婆嘀嘀咕咕地不肯去,她拉著我的手,「那小囡好好陪陪老太婆好啦。」
這一陪就是半個多月。
一天夜裡,外婆起來喝水,突然栽倒在地,送去醫院檢查時才發現,她腦袋裡面長了瘤,要做手術,但小地方沒有這個條件。
我聽完大腦一片空白。
來交流的醫生突然拍了拍我的肩。
「小喬同學?」
11
我回過頭,看見寸頭下一張娃娃臉。
他別在胸口的名牌上寫著他的名字——
林砚。
「真是你啊,小喬同學!別怕啊,沒事的。這裡做不了開顱,但海市可以。」
「我幫你問問我師兄。」
我看他有些眼熟,好一會兒才想起來,他應該是我同學,讀書的時候坐我後桌。
這天,我們加上了微信。
當天下午,林砚幫我聯系好了海市的醫院,他陪我一塊送外婆住院,主治醫生剛巧是他師兄。
他們說了好些術語我都沒有懂。
隻聽得懂外婆年紀大了,做開顱手術如果術後恢復不好,可能人走得更快。
但這個瘤長在腦子裡壓迫了血管,往後可能有其他並發症,會有比暈倒更嚴重的情況。
他們讓我好好想想再決定。
我走在廊上,感覺像是失了一條魂。
林砚走在我身側,「小喬同學,人是鐵飯是鋼,先填飽肚子再說,有我師兄坐鎮,外婆總會沒事的。」
我側過臉看他,忍不住嘆氣。
早就過了情竇初開的年紀,一個男人這麼熱心地幫一個女人,總歸是對她有所圖謀。
有些話,還是趁早說清楚好。
於是,我問他:「林醫生,今天多虧了你,我請你吃飯吧?」
林砚笑眯眯地說:「好啊。」
也正是這個時候。
商淮序突然出現在我眼前,他靠在牆邊,腳下踩了好幾個煙頭。
在我路過時,突然抓住我手腕。
「喬鬱。」
「我們聊聊。」
12
和林砚的這頓飯,還是沒有吃成。
商淮序站在我對面。
不過半個月沒有見,他瘦了許多,人也黑了,面對面時,他下意識地找煙,找到後又攥成拳。
隱約看見手指包扎了起來。
「什麼時候回來的?」
「下午。」
「男朋友?」他輕描淡寫地問。
「不是,隻是朋友。」我有些不耐煩,連語氣也變衝了,「商先生,問完了嗎?你也知道,我答應了陳寧絕不見你,要是被她看到了多不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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