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5章

 


「裡頭是我的妻子。」


 


安昭南說完這句,便蒙上鬥篷往祠堂裡衝。


我望著滿天火光,和火光中決絕的背影,心頭一陣冰寒。


 


是啊,孟嫻怡到底是他的妻子。


 


未曾想,就在此刻,祠堂的門從裡邊被推開了。


 


臨近祠堂門口的一個小廝驚喜地喊道:「是少夫人,是少夫人!」


 


然而話音剛落,卻見從門後跑出來的是兩個人。


 


定睛一看,正是孟嫻怡和秦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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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皆面露驚恐、衣衫不整。


 


這樣的一幕,驚住了在場的所有人,連救火的小廝都驚得將水桶掉在地上。


 


「這、這怎麼一回事?」


 


安老夫人又怒又驚,當即暈S過去。


 


安昭南也頓住了步子,鬥篷從他身上滑落,露出他隱隱顫抖的背脊和緊握的拳頭。


 


一切,都已落幕。


 


13


 


新年伊始,安府少夫人與馬夫在家祠中私通的事傳遍了整個京城,成為了家家戶戶茶餘飯後的談資。


 


起初,安家本欲將這樁醜聞悄無聲息地掩蓋過去,奈何那晚在安府親眼目睹此事的人數眾多。


 


人多口雜,這則消息如同五月的柳絮,一經風吹,便四處飄散,難以控制。


 


安昭南,連同整個安家成了京中的笑柄。


 


孟嫻怡和秦崇被五花大綁,分開關在了柴房裡受審。


 


府中下人在好奇心的驅使下皆私下打聽,二人接受盤問的過程也打聽出個七七八八。


 


據說,孟嫻怡氣焰囂張,平等地咒罵了所有人。


 


「定是冬香那個賤婢出賣了我,她自己想爬床想瘋了,也不看看自己的身份,即便我當不成安家少夫人,她也別想當!」


 


「安昭南,你以為你是誰,能娶到我是你高攀,若不是僥幸考中個榜眼,你連給我將軍府提鞋都不配!」


 


「告訴安家老婆子,趕緊放我出去,否則我忠勇將軍府定帶兵踏平了安府!」


 


秦崇那邊,起先還嘴硬,說自己隻是恰巧路過祠堂。十幾鞭子打下去,他才竹筒倒豆子一般全說了。


 


「我說、我都說!是少夫人勾引的我,早在將軍府,少夫人還是小姐時就說喜歡我。我一個下人,哪裡有權力拒絕,後來也是少夫人將我帶到安府的,全是她逼的我呀!」


 


而後,安府護院還在秦崇枕頭底下搜到了書信和肚兜。


 


那信本是我寫的,我代替孟嫻怡寫課論這麼些年,我的字跡早就成了她的字跡。假的成了真的,即便這信本就是無中生有,卻也成了她與秦崇私會的鐵證,更何況還有那件肚兜……


 


此事蓋棺定論後,秦崇是被打S的。


 


至於孟嫻怡,安家老爺和夫人本意是不願與將軍府結怨,讓安昭南給她一紙休書罷了,可安昭南卻說要親自再與孟嫻怡談談。


 


安昭南支開了旁人,單獨去柴房中見了孟嫻怡,他們談了什麼,旁人無從得知。


 


我隻看到了安昭南從柴房中出來時,整個人都失魂落魄,他通紅的雙眸中翻湧而起的是無盡的狠戾與決絕。


 


正月十五,掛在安府大門口的紅燈籠換成了白燈籠。


 


京中流傳著消息:安家少夫人孟嫻怡,因與馬夫私通被發現,於正月十五日夜裡羞憤自盡。


 


安府草草辦了喪事,將軍府聽聞女兒身S的消息,將軍夫人大病一場,但孟嫻怡與人苟合的醜事已傳得滿城風雨,將軍府也無顏面到安府上討要說法,隻派人領了女兒的骨灰回去,兩府自此斷了來往。


 


14


 


我是孟嫻怡的大丫鬟,按理來說,主子生前做了錯事、S得不光彩,我這當丫鬟的也會跟著受連累。


 


隻是府中人都看清了孟嫻怡的秉性,知她平日裡沒少作踐下人,因而也沒人與我為難。


 


孟嫻怡S後,安昭南一病不起。


 


他纏綿床榻時,常喚我到跟前侍候,我本就意有所圖,也甘願如此。


 


我為他煎煮湯藥、貼身照料,他的身子漸漸好了起來,隻是整個人鬱鬱寡歡。


 


聽大夫說,安昭南這是心病。


 


我與他相處時日漸長,知道他曾經對孟嫻怡是有過真心的。


 


我也知道,孟嫻怡的S與他脫不了幹系。


 


正因如此,他才心病難除。


 


我曾看見他捧著幾頁發黃的紙,喃喃自語:「怎麼突然就變了呢。」


 


待他睡下,我翻看那幾頁紙,才發現是幾年前我寫的一篇文章,隻是文章的落款自然是「孟嫻怡」。


 


我心下一陣酸楚。


 


隻是他不問,我自然也沒機會答。


 


直至四月,氣溫轉暖,安昭南的精神才好了起來。


 


一日,我在房前的花圃裡看之前栽種下的茉莉,纖細的綠色枝子上已抽了新芽,再過一個月,茉莉花便要打苞了。


 


「你喜歡茉莉?」


 


安昭南不知何時已走到了我跟前。


 


「是,一直喜歡。」我點了點頭。


 


「為何?」


 


「山螢一點拂衣流,茉莉花開香暗浮。從前奴婢不叫冬香時,清茉是奴婢的名字,所以我生來就對茉莉情有獨鍾。」


 


「清茉?是個好名字,你若是願意,便改回原名。」


 


我一抬頭,便看到他鴉色的睫羽下溫柔的眸光。


 


我微微欠身:「謝過姑爺。」


 


「孟嫻怡S了,你也不必再叫我姑爺。」


 


安昭南輕咳一聲,望向了我。見我沉默不語,他又道:


 


「清茉,你可知,孟嫻怡曾是我一心求娶的妻子?」


 


我心下顫動,搖了搖頭。


 


「我尚未入仕時,偶然間讀到了孟嫻怡所寫的文章,甚感驚豔。後來很長一段時間,我將孟嫻怡所寫的文字都收集起來,細細讀了不知多少次。漸漸地,我覺得我喜歡上了寫這文字的女子,我決心要娶她。」


 


「後來,我求著父親去忠勇將軍府提親,得知婚事定下來的時候,我高興了好久……」


 


「可當我真的將心心念念的女子娶回家時,我卻發現她與我想象中的差別很大。我曾幻想著,婚後與她一同寫詩作賦、探討文章。可她入府多日,別說寫詩,連筆都不曾碰過。就連我同她提起她曾寫過的詩文,她都忘了。」


 


「我開始懷疑,是不是哪裡出錯了?」


 


安昭南絮絮叨叨地說著,雙眸中的情緒瞬息萬變,從憧憬轉為失望,再轉為困惑。


 


終於,他幽深的目光直白地落在我身上。


 


「特別是你,你的出現,還有那個丟失的香囊,這種種巧合,讓我懷疑我是不是本就娶錯了人。」


 


他眸中探究的情緒化作一道繩索牢牢將我束縛住,我的胸腔劇烈地鼓動著,在瀕臨窒息前,我迫切地想要說些什麼。


 


我想告訴他:是,你是娶錯了人。


 


寫文章的是我,弄丟香囊的是我,你應該娶的也是我。


 


可安昭南接下來的話,卻讓我生生止住了。


 


「過去種種如霧裡看花、真真假假我已不想再深究。但我知道,你是特別的,所以我想問你,清茉,你可願意跟我?」


 


安昭南一把握住了我的手,眼中的真摯幾乎可以灼化我。


 


「奴婢不太明白,跟著少爺是何意?」


 


見他一時愣住,我說得更加直白:


 


「少爺是想收清茉做妾?」


 


安昭南的神色有些不自然,他抽回手,輕咳一聲。


 


「現在說這個還是早了些,孟嫻怡畢竟是新喪,按我朝律法,我一年後才能再娶。不過你放心,到時我會娶一個溫柔大度的官家女子為妻,定不讓她為難你。」


 


「從今往後,你便是我唯一的愛妾。」


 


安昭南說話的神態何其深情,卻讓我如墜冰窟,也讓我大夢初醒。


 


我曾天真地以為,我之所以躲在黑暗裡為人替身,是因為孟嫻怡的逼迫,是因為緣分的交錯,是因為種種誤會沒有解開。


 


我以為,是我沒有開口,他便無從知道真相。


 


可我未曾想過,即便我開口說了,抑或是安昭南自己猜到了,他也隻會裝作糊塗,不想深究。


 


孟嫻怡有句話說得沒錯,即便她做不了安府少夫人,這位置也不會輪到我來做。


 


因為少爺與丫鬟,門第身份,皆是雲泥之別。


 


安昭南或許曾經真的喜歡過那個寫出驚豔文字的女子。


 


隻是女子的身份,便決定了他們之間的緣分。


 


若那女子是將軍府的嫡女,便是他心之所向的金玉良緣。


 


若那女子隻是個低賤的丫鬟,便隻能在他身邊做一朵隻關風月的解語花。


 


所以,即便我費盡心機讓他認出我,到頭來也是鏡花水月、白費功夫而已。


 


因為,他壓根,就不想認。


 


「清茉, 你為何不說話?你難道不願意?」


 


安昭南見我久久沒有言語,皺眉問道。


 


「不願。」我冷然吐出兩個字。


 


「為何?」


 


安昭南似乎沒有想到我會拒絕, 我衝他嫣然一笑。


 


「我阿弟不同意我做妾,他說他會接我享福。」


 


15


 


四月底, 弟弟考中秀才,來安府接我。


 


當初大伯賣我時, 賣了三十兩。


 


而今阿弟拿了三百兩銀子, 贖我從安府出去。


 


安昭南做主, 沒要阿弟的銀子,還了我身契,放我出府了。


 


臨走前, 他猶豫了許久,問我:「那天晚上, 是不是你?」?


 


我笑著無言,隻將縫好的香囊還給了他。


 


香囊裡面藏了一張我親手寫的字條。


 


「何有一相見, 滅燭解羅衣。」


 


我還是給了他答案。


 


孟嫻怡初次見我時,她高昂著下巴斜睨了我一眼。


 


「-「」他不願娶我, 是情理之中。他肯放我離去,已是君子所為。


 


我該雀躍著奔走, 我告別了苦難, 迎接了不再依附任何人、真正屬於我的生活。


 


五月底, 我與弟弟在距離京城一日路程的一處名叫芙蓉鎮的地方安頓下來。


 


我們買下了一處小宅院, 有三間寬闊的房舍, 一圈小院。院中有三棵果樹, 果樹下是我的花圃,我在裡面種滿了茉莉,待初夏的風吹到時, 茉莉花了, 花香溢滿了院子。


 


弟弟仍舊讀書,我則在家門口支起了攤子,賣些繡品,也替人代寫書信, 銀子掙得不多, 卻也足夠維持生活。


 


日子就這樣簡單又踏實地過著。


 


後來,花圃中的茉莉開了又謝, 謝了復開。


 


四年已過,金桂飄香時,弟弟終於考中了舉人。


 


已長成大人的阿平興衝衝地跑回家中, 笑著露出兩顆虎牙。


 


「我說過了阿姐, 我會讓你享福的。」


 


再後來, 弟弟沒有選擇繼續科考入仕,而是在芙蓉鎮上辦了書院,書院有一不尋常之處, 招收的學生不限男女。


 


而我和弟弟都像父親一樣, 做起了教書先生。


 


在我的第一堂課上,有個豎著雙丫髻的女娃娃問我:「夫子,我們女孩子為何也要讀書識字啊?」


 


我手持書卷, 莞爾一笑。


 


「識字能知禮,女孩兒雖暫且不能考取功名,但多讀些書也不是壞事。」


 


- 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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