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浔還告訴我,白啟S後,春華對外宣稱,她已有身孕。
鳳族族長大喜過望,當即宣布,下任族長就是她肚子裡的孩子,無論男女。
我的心安下來。
千浔指著窗外:「我還被幹爹養著的時候,父君常常出去一整夜,就坐在那個山頭,一動不動的。」
「有一回,我實在好奇,就偷偷跟著父君出去了,才發現,父君原來在看娘親。那個山頭,是最佳的位置。」
「娘親整夜整夜地在底下修煉,父君就整夜整夜地盯著娘親,不哭也不笑,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千浔湊到我耳邊:「娘親,父君花了很大的功夫才救活你,等你好了,又馬不停蹄去找外祖和姨母們,如今身子骨弱得很。」
「我昨日都看見父君吐血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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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下一驚,連忙坐起身:「怎麼不早些和娘說?你父君去了哪裡?」
我披上外衫,推開門就往外走。
長寂就站在門外,頭頂一鉤彎月,襯得他的身姿越發單薄清輝。
「這是千浔第一次和我分開睡,我放心不下,來看一眼。」
這話說完,他似乎意識到這理由的牽強,神情間有些懊惱。
他轉身欲走。
我有些急了,衝上去抱住他的腰。
長寂猛然一僵。
最後,卻還是沒有推開我。
我的心快得像是要跳出來,結結巴巴問:「你、你……還好嗎?」
長寂有些無奈:「千浔又和你說了些什麼?我沒事。」
我們之間又沉默下來。
屋內,千浔用被褥蒙住腦袋,發出一聲恨鐵不成鋼的哀嚎。
長寂抬手設下結界,將他隔絕在外。
我問:「你早就認出了我?」
長寂沒有隱瞞:「嗯。」
「我起初是恨你的。我也不知道,該如何再次出現在你面前。」
「我想,若是千浔活生生地站在你眼前,你會對我多些憐憫。」
他是神君,傲骨天成。
這已經是他能說出的,最卑微的話。
「可你連千浔也不要。」
我心口悶得慌,「我並非不要他,我隻是……」
我隻是必須做出選擇。
當初,為了我們半S不活的孩子,黎晉舟勞民傷財,執迷不悟。
天道找到我,說我的存在已經影響了王朝的氣運。
我不解:「既然這樣,那就將我們的孩子還回來!」
天道嘆氣:「痴兒,為何你還不懂?」
人妖殊途,若要強求,違反天道,必有天罰。
天下大旱三年,就是給我們的懲罰。
若我還不走,人間將生靈塗炭,黎晉舟也不得善終。
天道要將我們分開。
給出的補償是,讓我升仙。
我夢寐以求的升仙。
我思來想去,還是決定讓一切回到正軌。
若沒有我,黎晉舟將是一代明君,名垂青史。
至於我們的孩子,他本就不該出生,他活不下來的。
長寂抿唇,道:「我都知道了。一切的一切,我都知道了。」
「你有你的苦衷,我願意理解。」
我的眼眶發熱發酸,「謝謝你。」
長寂盯著我,一字一句地說道:「我不要謝謝。」
他不再是那副沉寂萬年的模樣。
他眼裡波濤洶湧,情意萬千,幾乎要將我淹沒。
我還是有心結:「我和白啟……」
長寂打斷我:「他已經S了。一個已S的人,不應該橫亙在我們之間。」
「我知道你是不得已。對不起,是我不好。」
他嘆息一聲。
「要是我能早些察覺你的意圖,要是我不憋著那口氣,等你來找我,或許一切會簡單得多。」
我在他懷裡,泣不成聲。
18
次日,春華來找我了。
她抱著我,又哭又笑。
「姐姐,你沒S,太好了!神君沒有騙我!」
「姐姐,從前我說的話,不是我的真心。」
我輕捏她的臉:「我知道,我都知道。」
我們是一起長大的姐妹,相伴兩百餘載,我怎麼會不了解她?
春華盯著我,欲言又止好幾次。
我笑:「是不是要問我和長寂是什麼關系?」
她猛點頭,求知若渴。
我大致說了一下。
春華道:「可我聽說,玉瑩仙子下界,就是為了神君欸!」
我有些愧疚:「大概是被我截了胡吧。」
千浔恰巧來奉茶,立馬嚷嚷道:「玉瑩仙子和父君才沒有關系!」
「她下凡是為了找她輪回轉世的愛人!收集他的魂魄碎片!才不是為了父君!」
「後來她找到了那些碎片,求父君把他養在靈氣逼人的長明山,父君心軟同意了,所以玉瑩仙子才會經常跑到這來,看她的愛人!」
「父君不解釋,是想讓娘親吃醋!父君幼稚S了!」
「我就說這樣是找不回媳婦兒的,他偏不信!」
春華雙眼發亮,連忙拉著千浔,問東問西。
八卦聽夠了,她感嘆:「真沒想到,神君表面上看著無情無欲,其實是這麼痴情的一個人啊。」
千浔乖巧道:「春華姨母,喝茶。」
春華連忙雙手接過茶杯,更加感慨萬千:「我怎麼也想不到,有一天,這小祖宗會在我面前這麼乖。」
我和春華好久沒這樣安心坐下來,漫無目的地聊天了。
這一聊就是一整天。
千浔就乖乖坐在我身旁,靜靜聽著,一刻也不肯離開我。
春華告訴我,她肚子裡的孩子,是三足金烏的。
「可是那深居簡出的仙界戰神,烏佔?」
春華點點頭,失落道:「不過他還不知道,我和他之間,誤會很深。」
我拍拍她的手背:「會有解決的那一天。」
19
又過了幾日,鳳族族長白漢帶著鼻青臉腫的族人們,氣勢洶洶地上了長明山,要討一個公道。
「神君,您瞧瞧,小少君大鬧我兒靈堂就罷了,還拿著您的神器欺我鳳族眾人!」
「我這一把年紀了,還被揍成這副模樣!成何體統!」
千浔雙手環胸,冷哼:「你們鳳族,不就信奉特權和弱肉強食這一套嗎?本尊隻是按你們那一套行事啊。」
「本尊就揍你們怎麼了?本尊打S你們,你們都不能說一個『不』字!」
白漢氣得胡子抖了三抖,「神君,這就是您的教子之道?這孩子,他他他簡直是無法無天!」
千浔昂著下巴:「沒有家教的老東西!什麼時候輪到你來教訓本尊了!按輩分來算,你要喊本尊一聲叔叔!」
白漢氣得翻白眼,直呼荒謬。
長寂揉揉千浔的腦袋:「做得不錯。」
白漢怒道:「人人都說,神君是最鐵面無私的人!如今,你兒闖了禍事,你卻無動於衷,助紂為虐!」
長寂勾唇,冷笑:「比起鳳族長S人滅口,本尊已經算客氣了。若本尊真要護,你們鳳族,能活幾個?」
白漢震驚,語氣帶著些心虛和慌張:「神君……何出此言?」
長寂並沒有回答,隻道:「本尊已經通知天帝過來了,族長想要公道,好,那本尊就給你一個公道。」
白漢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多次想要長寂把話說清楚。
冷血自負如他,也會有這樣懼怕的時候。
不多時,天帝帶著一群人,浩浩蕩蕩地過來了。
長明山常年寂寥,倒是第一次,這麼熱鬧。
結界內,長寂問我:「可要露面?若是你不喜歡,由我解決就好。你隻需在這裡看著。」
我搖頭:「我自己來。」
我應當堂堂正正地,為族人們討個公道。
我走出結界。
有人驚呼:「這不是失蹤的小仙娥嗎?怎麼會在長明山?」
我對長寂道:「來吧。」
長寂面色嚴肅,將手放上我的頭頂,口中念訣。
攝魂取憶術,會讓親歷者再次經歷記憶中的場景,對親歷者造成不可逆轉的傷害。嚴重時,甚至會損傷神魂。
這種法術,早在數千年前,就已經納入仙界禁術的範圍內。
但施法者是長寂,我相信他,他不會讓我受傷。
我的記憶被提取出來,展現在眾人面前。
那是,大火熊熊的四季山,漫山遍野的哀嚎,再也沒有回來的爹娘,SS護住我的姐姐們。
我淚流滿面,咬牙切齒:「白啟陰險歹毒,放火燒山,鳳族以暴制暴,罪惡滔天。」
「我全族七十八人,全被他們所S,如今,僅剩我一人。」
說到這裡,我不由得哽咽了。
四百年前的一切,還歷歷在目,恍若昨天。
太痛了。
眾人沉默。
不知道是誰率先說了一句:「白啟犯下如此大錯,就是該S啊!」
「鳳族人都不是好東西!不想著補償就算了,竟然把他們滅族了!簡直喪心病狂!」
天帝面色凝重:「白漢,你可有話說?」
白漢控訴道:「陛下!冤枉啊!我兒和族人,何曾做過這種喪盡天良之事!」
「神君!我祖父為你擋下那一箭,從此落下病根,早早隕落。你卻如此汙蔑他的子孫後代,你如何心安啊?!」
長寂嗤笑道:「如何心安?笑話!沒有白孚,本尊亦會安然無恙。」
「此後種種,不過是給鳳族一個面子。如今,這面子給夠了。」
白漢嚷嚷著:「神君你分明是被這個女子蒙蔽了心神!」
「這女人,一看就知道不是什麼好東西!一開始勾引我兒,如今還來蠱惑你!」
「我兒的S,定和她有關!」
長寂問:「族長可有證據?」
白漢支支吾吾,不說話了。
長寂道:「族長出言誹謗本尊夫人,這一筆賬,本尊會記得的。」
這句話,讓看熱鬧的人群頓時炸了鍋。
「不是,神君的夫人還真是她?小少君還真沒喊錯人?!」
「她夫君是神君,那她勾引個屁的白啟啊!一定是白啟糾纏不休!」
「被神明保護過的女人,怎麼看得上白啟那條狗!白啟連神君的一根手指頭都比不上!」
「我靠,S丫頭演夠了沒,讓我演半炷香,我也要神君!」
天帝有些詫異:「恭喜神君,恭喜夫人。」
長寂牽起我的手,唇角高高揚起:「同喜。」
天帝略懂變臉之術,看向白漢時,又凝眉嘆息道:「攝魂取憶術,絕無作假的可能。」
「白漢,你與你族人,草菅人命,徒造S孽,寡人判你以命抵償,其餘族人,前往苦淵,從今往後,日日引渡亡魂!」
白漢跪地求饒。
我道:「我不要他S,我要他去往噬魂淵,日日遭受剖心噬魂之苦,方可贖清S孽。」
我隻嘆,白啟S得太簡單了點。
沒關系,那就讓他的父親代償。
天帝同意了。
木已成舟,白漢沒辦法了,隻能哀求道:「春華與此事無關,孩子也是無辜的。」
「苦淵極惡,她和孩子熬不住,求神君和夫人憐憫,讓春華留在天界。」
長寂看向我:「夫人覺得如何?」
我不說話。
白漢咬牙掙扎,最後還是伏在我腳邊,聲淚俱下,老淚縱橫, 一個接著一個給我磕頭。
我欣然應好。
20
白漢和他的走狗們,離開天界那日, 我和春華去送行。
白漢戴著厚重的鎖鏈,滿身修為盡廢,面色灰白,垂垂老矣。
他滿眼不舍, 囑咐春華要好好教導孩子, 孩子是鳳族最後的希望,等有朝一日,要助鳳族東山再起。
春華撫摸著肚子,湊到他耳邊:「孩子不是白啟的。但還是謝謝父親, 為我和孩子謀得一條生路。」
「不過也沒關系,我的姐姐和姐夫, 也舍不得我去那苦寒之地。」
白漢瞪大眼睛。
被這樣擺了一道,他衝上來,面目猙獰:「賤人!蕩婦!我要掐S你, 給我兒陪葬!」
春華一腳將他踹倒在地:「父親就好好上路吧。」
千浔牽起我的手:「娘親別看了!一個破老頭子而已, 等娘親氣消了,我就跑到噬魂淵把他S了, 免得夜長夢多。」
我揉揉他的小腦袋:「娘親自己會來, 你還小,不該讓你動手。」
千浔竊喜:「嘿嘿嘿, 娘親心疼我。那好吧, 我們趕緊回家,我想吃父君做的烤雞!」
說曹操曹操就到, 長寂匆匆忙忙趕來, 接我和千浔回家。
他取下腰間圍裙, 摟上我的腰:「嗯,家裡飯菜已經備好,夫人請回家。」
我們這些小仙,受了委屈,常常上告無門。
「-春」我笑著捏她的臉:「歡迎。」
千浔不滿:「姨母,蹭飯就蹭飯,但你今夜不許和我娘親睡了!我要和娘親睡!」
長寂瞥他一眼:「今日沒有烤雞了。」
「父君!你都霸佔娘親多久了, 你就是個小氣鬼!」
我出來打圓場:「別吵了,別吵了, 今夜我自己睡。」
三人難得異口同聲:「不行!」
千浔噘嘴道:「那我們石子剪刀布!姨母不許耍賴!都是要做娘親的人了, 還欺負我這個小孩!」
春華嚷嚷著:「那你輩分比我大!得讓讓我!」
我忍不住笑了。
長寂摟著我,不屑道:「幼稚。」
他湊到我耳邊, 吐氣如蘭:「夫人, 我又看完了幾本新書,多學了一些姿勢,今夜可以解鎖試試。」
我捶他胸口:「小聲些!你是神君, 未必光彩麼!」
長寂緊緊抱住我, 恨不得融我入骨血般,「神君也有七情六欲啊。」
那邊,春華和千浔還在爭論不休。
我勾住長寂的脖子,抿唇笑:「那試試。」
春去秋來, 四季常青,終歸是,得以小滿勝萬全。
-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