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我僵硬地捂住滲血的手腕,抬眸去看面前的人,一身華服的林婉寧。


 


她正倚在軟墊上,發絲如瀑,皮膚白皙,真真是,美人桃花面,敢爭三兩春。


 


好一個,賤人。


 


「呀,姐姐,你這眼神好兇。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妹妹欺負了你呢。」


 


我沒說話。


 


「你們這些不會辦事的奴才,本宮隻說請姐姐過來,怎的這麼不知輕重。」


 


「是奴才們的錯,請娘娘責罰。」宮人笑嘻嘻地回稟,宮內便又是一片笑聲。


 


這片令人作嘔的笑聲和恭維裡,字裡行間橫豎撇捺皆透出刀鋒,全都對準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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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垂眸,啞聲開口:「什麼叫,『本宮』?」


 


宮內靜了一瞬,隨即是更肆意的刀鋒。


 


林婉寧噙著笑,笑容裡是明晃晃的惡毒,她一抬手指,就有宮人將詔書塞進了我手裡。


 


觸碰到的一瞬間,手指還下意識地摩挲,我仿佛回到了十年前的冬夜,蕭竟澤在燈下寫婚書時,那時未幹的筆墨裡,藏著少年人的拘謹與羞赧。


 


我低頭展開詔書,上面的字仍是龍飛鳳舞,蒼勁有力,過分熟悉的字跡如今寫的卻是:


 


【冊封林婉寧為皇後,其姐林氏為貴妃。】


 


貴妃。


 


好一個貴妃。


 


胸口悶痛,沒忍住嘔出一口血來:「姐姐這隨地吐血的本事真是不一般,該不會你那個好朋友馬上又要像當年那樣,衝進來對本宮大呼小叫了吧?」


 


「啊,不對,本宮忘了,」林婉寧捂唇輕笑,「那個叫洛奉星的,早就S得不能再S了啊。


 


「好像是連屍體都沒找回來呢,真是S得好……」


 


「啪——」


 


宮內一瞬間安靜下來,落針可聞,林婉寧不可置信地捂著臉,眸色怨毒:「你敢打我?!」


 


我渾身顫抖,恨意滔天,胸腔鼓脹仿佛要裂開似的痛,聲音嘶啞:


 


「賤人……你有什麼資格說我的奉星!」


 


奉星就是為了守護這片土地,才會S在戰場上的,她憑什麼!


 


憑什麼!!!


 


我再次抬手,林婉寧的眼神卻變了,又露出那副柔弱可憐的模樣來,落下幾滴鱷魚的眼淚:「姐姐,隻要你能消氣,怎麼對我都可以。」


 


意識到奇怪,但還不等我反應,下一秒,一隻手握住我的手腕,那力道仿佛要把骨頭捏碎般。我痛呼出聲,條件反射想擺脫鉗制時,一個巴掌重重地扇在了我的臉上,我被打得偏過頭去,耳朵嗡嗡作響,趔趄幾步,緩了好幾秒才轉回頭,正對上蕭竟澤憤怒的眼神。


 


「林婉螢!你又在欺負婉寧!


 


「你真是太讓朕失望了!」


 


腦內仿佛有齒輪聲響起,我有片刻茫然,所有感知都變得遲鈍,隻是呆愣著看向面前的男女。


 


「你這次又是為了什麼?後位?你就這麼容不得人!朕告訴你,朕的皇後隻會是婉寧!」


 


「她說洛奉星該S。」我輕聲開口。


 


她怎麼對我都可以,我最後的底線,就是奉星。


 


蕭竟澤明顯也很清楚這一點,他猛地頓住,怒氣略散,看向林婉寧,對方哭得很是柔美,脆弱地搖頭。


 


他轉回頭,眸中似乎有什麼一閃而過:「婉寧也是無心的,你好歹從軍多年,什麼時候也學會了揪人字眼那一套?」


 


我怔怔地看著他,他有了幾分動容,語氣軟和下來:「好了,別哭了,朕改日讓婉寧向你道歉,好不好?」


 


哭?


 


手不由得摸上臉,果然摸到了淚水,我眨眨眼睛:「蕭竟澤,你記得奉星是怎麼S的嗎?」


 


沒等他回復,我繼續道:「是為了掩護我們兩個,她才被敵軍俘虜,然後一刀割斷了喉嚨。」


 


蕭竟澤啞然,復又露出幾分惱怒:「洛奉星是朕手下的兵,這是她的本分。」


 


我愣在原地。


 


三年前一場惡戰中,奉星為了掩護我和蕭竟澤,被敵軍俘虜。第二天,我溜進敵營,她被綁在木樁上時拼命大喊,告訴我這是敵將的埋伏,不許我救她。敵將見毒計敗露,提刀割斷了奉星的喉嚨。


 


我心髒如碎裂般疼痛,生生咽下口中血沫,發誓必要將敵人千刀萬剐。


 


當天夜裡,我想盡辦法也沒能把她的屍體偷出來,隻在她袖內發現了一封留給我的血書。


 


【隻願天下太平,民生安定。晚贏平安,晚贏平安。】


 


我的奉星,臨S還在惦念我和這個天下!


 


如今他說這是本分??


 


奉星啊,你聽到了嗎?


 


我們這麼多年的拼S,保住的,是一個如此忘恩負義的君王。


 


我低下頭,單手捂著眼睛笑出了聲,笑得肩膀顫抖,上氣不接下氣。


 


「林婉螢!你……」


 


我擺擺手,笑得有點喘不上氣,隻覺得好沒意思:「我有點累,就先回去了,勞駕,把我的手撒開吧?很痛的。」


 


蕭竟澤低頭,看見他攥著的正是我取血的手腕,此時血已經滲了出來,他立刻松開手:「阿螢,抱歉,朕不是故意的……」


 


林婉寧又靠過來,我見猶憐地落眼淚:「姐姐,都怪婉寧身子不好,才需要日日用姐姐的血入藥,婉寧日夜難安,姐姐你要怨就怨我吧!」


 


「好了,」蕭竟澤擰眉,「她已經答應了,婉寧你不用……」


 


「對啊,你不用。」


 


我奇怪地摸上胸口,明明應該會難受心痛,此刻感覺卻淡得出奇,很多話仿佛終於衝破濃霧,從我的口中吐出來:「你現在有什麼可不好意思的,你不是早就開始吸我的血了麼?」


 


我接著開口:「首飾、衣服、男人,你不是一直都在從我這裡搶嗎?


 


「有時候我真覺得你也該叫我一聲娘。」


 


「林婉螢!住口!!」


 


蕭竟澤扶住又一次捂住心口的林婉寧,對我怒吼。


 


我抓抓頭發,隨意轉身:「行了行了,不說了好吧。」


 


可能是對我的一反常態感到疑惑,蕭竟澤沒再繼續指責,隻是一邊抱起他的瓷娃娃往內室走,一邊讓太醫們趕緊滾過來。


 


宮內亂成一團,我慢慢走出去,走到陽光底下時,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溫暖。


 


心髒不像之前那般疼痛,隻是隱隱叫囂著逐漸遠去的不甘心。


 


我不知道這是怎麼了,隻是很累,很想好好睡一覺。


 


手中的紙張變得不甚重要,我一邊往回走,一邊慢條斯理地撕碎這份詔書,然後頂著溫和的陽光,手一揮,碎片就被撒到空中,我隻覺得痛快。


 


碎片上仍是幹透了的墨跡,原來,少年郎的愛意,早就隨著筆墨,一起幹涸了。


 


6


 


回到流雲宮之後,我立刻栽到床上睡了一覺。


 


又夢到了那些回憶,不過這次好像開啟了旁觀視角,母親再一次斥罵我的時候,我坐在原位,隻覺得平靜:「為什麼呢?」


 


我聽見夢裡的我如是說道:「您偏心林婉寧,關我什麼事?又憑什麼搶我該有的東西呢?」


 


我又摸上胸口,那裡開始發熱,一種奇異的感覺充斥著身體。


 


我之前……為什麼會覺得是自己的錯呢?


 


隨後,所有聲音皆被模糊的機械齒輪聲掩蓋,我沉沉地昏睡了過去。


 


這一覺睡了很久,我的意識仿佛泡在溫水裡,上下浮沉。


 


迷迷糊糊中,我曾聽見有人叫我:「姑娘!姑娘!」


 


我未能掙脫困意,又一次失去意識。


 


直到一碗冷水澆到了我臉上,冰冷的感覺激得我倏然睜開眼睛。


 


「果然是裝睡,姐姐若是實在不願意,婉寧不用姐姐的血就是了,何必這麼做戲嚇大家呢?」


 


林婉寧靠在蕭竟澤懷裡,拿手帕去擦莫須有的眼淚,順便遮掩住唇邊惡毒的弧度。


 


蕭竟澤冷哼一聲:「慣會用這些哗眾取寵的伎倆,朕如今來了,你滿意了?


 


「朕答應你,今晚留在你這裡,行了吧?」


 


林婉寧眸中不滿一閃而過,又柔順地笑笑:「陛下,想必姐姐是太想念您才如此,是婉寧考慮不周,今夜婉寧自己在宮內就可以…」


 


「婉寧……」


 


我坐起身,淡淡地看著他們自說自話、濃情蜜意,總感覺這麼發展下去兩人就要原地解鎖成人 CG 了。


 


「彩月,去給我拿碗粥和小菜。」


 


屋內氣氛陡然凝滯,彩月手足無措片刻,見無人阻攔,咬咬牙還是跑了出去。


 


「你要說的隻有這個?」蕭竟澤眸色慍怒。


 


不然呢?


 


難道我一定要當 A 片裡的沉睡妻子嗎?


 


「奇怪,」我摸了摸嘴巴,「是長在我自己臉上啊。


 


「我自己的嘴巴你也要管?」


 


「林婉螢!你好大的膽子!」蕭竟澤氣得胸膛起伏。


 


林婉寧又跳出來當解語花,生怕誰忘了這還有個她似的:「姐姐,你若是有何不滿便衝著妹妹來吧,何苦如此頂撞陛下……」


 


哦這旺盛的表達欲。


 


我敷衍道:


 


「好啦好啦,不要插隊,罵完他就到你了。」


 


林婉寧:「……」


 


林婉寧捂住了肚子皺眉。


 


我熱心提醒:「你捂錯地方了,心疾應該捂上邊。」


 


對方卻露出一絲轉瞬即逝的得意,隨後故作羞赧笑道:「姐姐,我是有了兩個月的身孕,不能動氣……陛下還說要為我專門修繕一座行宮避暑呢。」


 


我反應了兩秒,然後看向蕭竟澤,他的眼神有片刻慌亂,隨即躲開我的視線,抱起林婉寧疾步走出了流雲宮。


 


我立在原地算了會兒日子,天吶這狗男女!


 


老娘在外邊攻城略地,他倆在床上翻雲覆雨!


 


彩月不知在外面站了多久,此時小心翼翼地探頭進來,面色憐憫:「姑娘,還吃飯嗎?」


 


我有些奇怪:「快拿進來,飯有什麼不吃的?」


 


彩月愣了一下,趕緊進來:「奴婢……還以為您沒胃口。」


 


「怎麼可能?」我坐到桌子前小口吃粥,想了想道,「這些日子你也辛苦了,我梳妝臺上那兩對寶石耳墜你一會兒拿走吧。」


 


「這太貴重了,我……」


 


「叫你收就收!」


 


「是……」


 


我滿意了。


 


再低頭,玉白湯匙攪弄米粥時,忽然讓人想到徵戰那些年的冷水硬餅。


 


「彩月,你知道如今的米價嗎?」


 


「奴婢不知。」


 


「時局動蕩,這樣的好米要二十文一斤。」


 


彩月聽得雲裡霧裡。


 


「百姓討活艱難,給人做短工,一個月最多能掙三百文。


 


「也就是說,他們一個月,頂多能買十五斤這樣的米。」


 


彩月似懂非懂:「那他們能吃飽嗎?」


 


我搖頭,笑了笑:「他們平日裡是不會吃這種米的,要填飽肚子,糙米足矣。


 


「這種米,他們會高高託起,喂到那些上位者的肚皮裡,隻盼著他們能做些好事。」


 


沉默半晌,我垂眸咽下最後一口粥,溫熱香甜:「恩澤百姓,為政之本啊。」


 


7


 


夜裡,蕭竟澤出現時,我是有些驚訝的。


 


「阿螢,」他身上酒氣濃重,「我今夜宿在你這。」


 


我旋身一扭,躲開他擁抱的手:「婉拒了哈。」


 


他撲了個空,惱怒一瞬,又軟了語氣:「阿螢,你還在生我的氣?」


 


見我不理他,他自顧自地說道:「你要信我,阿螢,我愛的始終隻有你,具體的等過些時日,我會給你解釋的!」


 


我匪夷所思地看他:「這話從你上半身說出來,你下半身同不同意啊?」


 


不愛她卻夜夜宿在她宮裡?


 


好話都讓嘴巴說了,壞事也都讓雞巴幹了,這兩個器官這輩子跟你算是值了。


 


蕭竟澤一噎,態度卻更溫柔:「我知道你吃醋,阿螢,你心裡還是有我的。」


 


說著,他再次靠近,將我摟入懷中,聲音刻意壓低:「今夜我哪裡都不去,留下來陪你,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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