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看著我頭上的首飾,又訕訕不知如何下手。

我主動接過簪子:「阿爹,家中可是出了什麼事?」

 

我每個月都往家中寄五十文錢,加上些草鞋生意,省著點也夠一家子過活。

 

阿爹和大哥都不是貪得無厭之人,斷不會因為我當了姨娘就上門來要錢。

 

「是小妹出事了?」

 

阿爹慌忙擺手:「不是,不是,唉!」

 

他長嘆了一口氣:「是你大哥。」

 

大哥已經成婚,如今時局愈發穩定,上回幫我帶銀子的小廝來回話,他的草鞋生意越做越好,能出什麼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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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你大嫂,你大嫂受不住窮,跟人跑了。」

 

又說了半天,我才捋清事情的始末。

 

大嫂原來有個心上人,家住於家村五裡外,叫王鐵軍,原是在戲班中討生活。

 

大疫三年,老百姓連吃食都沒了,哪還有錢看戲。

 

戲班子倒閉,便沒了營生。

 

經人介紹後,去隔壁縣城的碼頭當個搬工。

 

大嫂娘親的病來得又急又兇,家中沒有銀錢,又聯系不上王鐵軍。

 

別無他法,她嫁給了大哥,拿回一兩銀子救命錢。

 

輾轉兩年,王鐵軍回來了。說是當年他覺得搬工沒什麼出息,恰好遇上巡遊的戲班子,一咬牙便跟著去了。

 

如今他在戲班中有些威望,也存了不少銀錢,便回來找大嫂。

 

我心中疑惑:「大嫂嫁過人,王鐵軍不介意?」

 

「王鐵軍平時演的那些個話本……不說了,總之他認定了你大嫂,誰都勸不住。」

 

「那阿爹今日來找我,是想讓我幫忙勸勸大嫂?」

 

「勸不住,你大哥也S心了,留著人也沒什麼意思。你王叔家的閨女還沒定親,我們商議著讓你大哥娶王家姑娘。」

 

「那是好事啊。」

 

阿爹搓了搓手:

 

「是啊,是啊。就是吧,你王叔說你大哥現如今二娶,但他家姑娘還是黃花大閨女,開價高了些,要十兩銀子的禮金。這些年家裡省吃儉用,又有你幫襯,我們統共也才存了一兩銀子,實在是沒辦法才來找你。

 

「秋雁,你看看,能不能幫幫你大哥?」

 

迎著阿爹希冀的目光,我心中突然湧出無限的酸楚。

 

他從頭到尾也沒問過我過得好與不好,也不管十兩銀子會置我於何種境地。

 

正想開口拒絕,一抬頭卻看見阿爹的頭發不知何時已經花白一片。

 

他佝偻著背,坐在我下首的位置,連桌上的茶都不敢碰。

 

我知道,他是怕碰壞了,讓我為難。

 

阿娘S後,阿爹日夜都活在無盡的悔恨之中。

 

所有人都說他沒錯,可阿娘就是S了。

 

S在了他猶豫不決的時候。

 

他心裡苦,但若是重來一次,他還會那樣選擇。

 

幾乎所有男人都會那樣選擇。

 

沒人敢打破規則,那是要遭天譴的。

 

我深吸一口氣,說出的話變成了:「容我想想辦法。」

 

老爺向來大方,眼下隻有一個辦法。

 

12

 

老爺去了攬月樓聽曲,子時才回府。

 

我穿上納吉那日的紅衣裳,梳了時下最流行的飛花髻,又擦了胭脂,點了絳唇。

 

張嬤嬤說得對,S去的人,也希望活著的人過得好。

 

是時候該往前走了。

 

老爺看到我的時候,眼神都亮了。

 

他痴痴地說:「秋紅,你裝扮起來竟這樣好看。」

 

他帶著三分醉意,伸手來剝我的衣裳。

 

這一夜,屋裡的燭火亮了又滅,最後隻剩下女子哀哀的求饒聲。

 

第二日醒來的時候,老爺坐在床邊看我。

 

他雖是劉府的老爺,可不過三十出頭的年紀,隻因父母S得早,才早早成為一家之主。

 

他五官生得清秀,常年在外跑生意,曬得有些黝黑,更添了幾分陽剛之氣。

 

此刻他半裸著上半身,隻穿一條褻褲,身上肌肉緊實,看起來血脈偾張。

 

我想起昨夜發生的事情,面紅耳赤,撩起被子就包住自己的頭。

 

老爺哈哈大笑:「秋紅,從今天開始,你就是劉府真正的姨娘了。」

 

我的聲音細如蚊蚋:「嗯。」

 

我什麼也沒做,他卻又突然發了狂,掀開我的被子,翻身壓上來。

 

他說:「秋紅,是你一大早勾引我,等下可別哭。」

 

一通玩樂,竟到了日上三竿。

 

直到門房來請,說是西街的成衣鋪子有人鬧事,老爺才急匆匆穿衣離去。

 

碧桃來服侍我洗漱,看到我身上遍布的青紫痕跡,嚇得倒抽一口涼氣。

 

熱水氤氲,漫過全身。

 

我舒服地閉上眼:「沒什麼要緊,不要聲張。」

 

生來就是伺候人的命,對方是誰,於我而言都沒什麼分別。

 

隻求他能對我好一些,免我後半生顛沛流離。

 

13

 

接連兩個月,老爺都宿在我房中。

 

燭火日日燃到後半夜。

 

漸漸地,府裡起了流言。

 

說我不知使了什麼媚術,勾得老爺神魂顛倒。

 

更有甚者,說親眼看見我在飛虎寨的時候被不幹淨的東西上了身,如今怕是個妖精。

 

老爺自從寵幸了我,印堂發黑,雙眼無神,接連弄錯了好幾筆大生意。

 

劉府馬上就要倒了,就要敗在我手裡。

 

流言愈演愈烈,最後傳到族老那裡。

 

族老帶著幾個頗具聲望的長輩,來府裡興師問罪。

 

他們坐了一整排,我被人拔了釵環,跪在大堂正中間。

 

「清山,你府裡的丫鬟,加起來三十餘個,再選一個就是了。」

 

「是啊,要是沒有中意的,我府裡還有,隨你挑選。」

 

「你這個秋姨娘,瞧著有些貓膩,得盡快解決。」

 

「你是我劉家最出息的子孫,如今生意做得這麼大,可不能栽在娘們手中。」

 

「你要怎麼玩樂我們不管,可要是動了祖宗打下的基業,我們就不能袖手旁觀。」

 

他們你一言我一語,問都不問,就定了我的罪。

 

老爺坐在那裡,眉頭緊皺,一言不發,把玩著拇指上的綠玉扳指。

 

他日夜與我在一塊,定知道我是被冤枉的。

 

什麼媚術,什麼妖精。

 

頭半月新鮮的時候,他日日哄著我,什麼釵環首飾都往我屋裡送。

 

還說,這輩子就隻納我一個姨娘。

 

他派碧桃去佛堂附近轉悠,添油加醋地說了許多話。

 

碧桃把我說得天上有地上無,說我如今是老爺的心肝,誰都比不上。

 

可佛堂那處始終靜悄悄的,他派去的人連翠藍的面都沒見到。

 

後來,他情到濃時,開始叫夫人的名字。

 

他兇神惡煞,用力地掐我,折磨我:「楊慧心,你怎麼還不跟我求饒?」

 

折騰得累了,又趴在我身上哭:「你跟我服個軟,我就原諒你。」

 

我什麼也不敢說。

 

說出去半個字,我這條命就沒了。

 

老爺僅僅考慮了半刻鍾,就冷聲道:「一個籤了S契的姨娘而已,就聽各位族老的。」

 

小廝抬來豬籠,丫鬟拿來白巾子,就要來封我的嘴。

 

這是要將我浸豬籠。

 

14

 

我將老爺送我的釵環首飾當了,湊足十兩銀子送回於家村。

 

大哥如願娶到了王家姑娘,還讓人給我帶回一包喜糖。

 

裡面有我喜歡的梨花酥,甜膩得很。

 

我小時候見過新嫂嫂,白白胖胖的,笑起來臉上有兩個梨渦。

 

她託人帶話來,讓我什麼時候有空了,回家看看。

 

她給我做酒釀丸子吃。

 

這個世上,有人真心實意地惦記著我。

 

我想活著。

 

我放聲大哭:「老爺,救救我!秋紅是被冤枉的。」

 

老爺沒說話,也沒瞧我一眼。

 

族老吩咐小廝:「動作快點!」

 

然後又說:「清山,我在攬月樓定了一桌席面。今日你也累了,晚上咱們一道解解乏。」

 

我是腳下泥,他是天上月。

 

真相是什麼,一點都不重要。

 

他怎麼會為了我,與族老生隙?

 

是我痴心妄想了。

 

豬籠發出一陣陣惡臭,激得我胃裡湧出一股惡心的感覺,開始不斷幹嘔。

 

丫鬟折騰了好一陣子,都沒辦法封住我的嘴。

 

最後戰戰兢兢地說:「老爺,秋姨娘這樣,莫非是有了?」

 

老爺一個鯉魚打挺,從座位上跳起來:「秋紅,你月事來了嗎?」

 

我嘔了好一陣,方才清醒過來,趕緊回話:「已經推遲五日了。」

 

原以為是最近太過操勞,便沒有放在心上。

 

若是真的有了,我這條命或許能保住。

 

老爺吩咐門房趕快去請郎中,又小心翼翼扶起我,讓我坐在他的位置上。

 

他站在我旁邊,對著族老們說:「清山不孝,年過三十還未有子嗣,實在是對不起S去的爹娘。若是秋姨娘當真有孕,還請叔伯們網開一面。」

 

從前老爺和夫人沒有子嗣,到處尋醫問藥,吃了不少苦頭。

 

後來夫人有了身孕,老爺捧在手裡怕摔了,含在嘴裡怕化了,小心翼翼照顧到生產那日。

 

可是天不遂人願,孩子竟胎S腹中。

 

宗族上下也都知道,老爺這些年來,有多想要個孩子。

 

大家面面相覷,誰都不願意跳出來當出頭鳥,畢竟家族的生意,一大半都在老爺手上握著。

 

若真是逼急了,是要自己吃苦頭的。

 

15

 

郎中說我已有一個月的身孕。

 

今日受驚過度,胎象有些不穩,他開了安胎藥,又交代要靜臥,不可勞心傷神。

 

宗族長輩沒有再提要罰我的事,主動散去了。

 

老爺賞賜了剛剛出聲提醒的丫鬟五兩銀子,將她調到內院,和碧桃一起伺候我。

 

我劫後餘生,心中狂跳不止。

 

平臥在床,始終無法安睡。

 

綠禾在一旁給我扇風:「姨娘若是睡不著,就和奴婢聊聊天吧。」

 

「你剛剛,是怎麼發現我有身孕的?」

 

「姨娘還沒進府的時候,有個丫鬟被車夫壞了身子,就是這樣幹嘔不止。」

 

我生怕孕期反應太大,無法保住孩子,忙追問道:「那孩子生出來康健嗎?」

 

綠禾年歲不大,還綁著雙鬟髻,此刻卻透露出這個年紀不該有的神色。

 

「哪還有機會生下來呀。出了這樣的事,便是府上管教不嚴,發現當日,就雙雙亂棍打S了。」

 

S亡的恐懼再次向我襲來,我的雙手戰慄不止。

 

綠禾慌了神,咚地一聲朝我跪下:「姨娘饒命,奴婢失言!」

 

老爺有多緊張這個孩子,府中的人都看在眼裡。

 

若是在綠禾手上出了事,隻怕她性命不保。

 

我閉上眼,定了定心神,虛弱道:「起來吧,我沒事。」

 

綠禾戰戰兢兢地站起來,再也不肯多說半個字。

 

一直到月上中天,老爺才從攬月樓回來。

 

他拉著我的手,向我解釋道:

 

「今日忤逆了族中長輩,便請他們吃了一頓酒,回來遲了。

 

「秋紅,是我太衝動,你不要多思多慮,安心養胎,等孩子健健康康生下來。

 

「府中的謠言我已派人去查了,過幾日定能將那造謠的人抓獲。」

 

他輕輕摸著我的肚子:「差點害S我的孩兒,我定饒不了他。」

 

哪裡是太衝動,沒有辦法。

 

辦法多的很,隻是人有高低,命有貴賤。

 

我覆上他的手,露出乖巧的笑:「是,相信老爺定能為咱們的孩兒做主。」

 

我這樣懂事,他的愧疚愈深,日日往我屋裡跑。

 

凡是他覺得有趣的東西,都帶來給我看。

 

我知道他是為了未出世的孩子,但心中仍然感到欣慰。

 

高門大戶裡頭,懷了身子還被磋磨的姨娘,數不勝數。

 

老爺這樣重視我,我該知足。

 

如此這般跑了兩個月,突然有兩日老爺不來了。

 

差碧桃去打聽,才知道出事了。

 

16

 

老爺和夫人年少相識,成婚十餘年,感情甚篤。

 

被劫之前,老爺雖家財萬貫,但從未在外尋花問柳。

 

回府之後,心如S灰,便開始醉心玩樂之事。

 

喝了花酒,納了姨娘,嘗到了女人的甜頭。

 

因此當青萍在他面前哭得梨花帶雨時,他心軟了。

 

他不管不顧,喝退了問話的管家:「這樣嬌柔的姑娘,怎麼會是害我孩兒的兇手?」

 

橘香的S還歷歷在目,可他像是失憶了一般,認定青萍心地善良,弱柳扶風。

 

不,他根本不在意S的是誰。

 

S了一個,再去人牙子手上買一個就是。

 

反正多的是被自家爹娘發賣的姑娘。

 

他讓青萍伺候,兩日兩夜未出房門。

 

第三日,他親自去了佛堂,讓夫人點頭應允,納青萍進門。

 

青萍從後院的浣洗丫鬟,一躍成了萍姨娘。

 

穿紅戴綠,好不風光。

 

她當上姨娘第一件事,便是來到我的院子,耀武揚威一番。

 

「秋紅,要我說,當上姨娘,也不是什麼難事嘛。哭一哭,暈一暈。哎喲,老爺就心疼得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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