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不得不說,這兩人很般配。

 

一個出身不好,懂得審時度勢,善於利用自己的美貌,且能屈能伸。

 

一個年少成名,天賦賦予的傲氣造就他目中無人,清高自負。

 

兩人並肩走向一方擺滿蔬果的桌案。

 

白玥給他打下手,熟練地拿碗用米袋舀出瑩白的稻米,加水淘洗。

 

不用梁麥說什麼,便知道他要什麼。

 

這種默契,絕非一朝一夕能夠磨合出來的。

 

我下意識摸了摸頭。

 

Advertisement

看看是不是有一頂綠帽子。

 

11

 

「姜小滿,你還要偷師到什麼時候?」

 

白玥一面出聲嘲諷,一面豎起木板隔絕我的視線。

 

我沒理她,走到另一方桌案掃了眼。

 

白粥的原材料隻有大米和水。

 

看似簡單,實則極為考驗廚師對比例和火候的把控。

 

跟梁麥不同,我選擇沸水下鍋。

 

大米沸水下鍋可快速進入糊化狀態,縮短熬煮的時間。

 

水的比例十比一,這是無數次試驗得出來的。

 

片刻後,我們雙方都蓋上鍋蓋等待。

 

判官在組織評判的人選。

 

成千上萬的人中隻取百名,真可謂是僧多粥少。

 

判官沉吟道:「白、姜二姓不得參選。」

 

場外笑罵聲一片,兩撥人灰溜溜地走開。

 

然而剔除完這些人,還是有數不清的人頭在攢動。

 

看得我密集恐懼症都要犯了。

 

一刻鍾的沙漏滴盡。

 

我滅了火,讓粥在鍋中再焖半刻鍾。

 

這時候,場內外已經布滿了濃稠的米香。

 

但我們雙方都沒有撤下砂鍋說好。

 

眾人眼巴巴地瞅著,孩童的下巴都在滴水。

 

當然了,他們都是盯著梁麥那邊看的。

 

半刻鍾過後,我跟梁麥幾乎同時按鈴。

 

12

 

兩鍋白粥均勻分成百份,盛放在眾人面前。

 

雙方煮出來的白粥皆是質地細膩,米香清新。

 

從外觀來看,相差無幾。

 

為了區分,判官命人將梁麥的粥盛入藍底的碗。

 

我煮的粥用紅底的碗。

 

由主簿執筆登分。

 

他從眾人面前走過,每經過一人,便添上兩筆。

 

紅:一分。

 

紅:一分……

 

連著幾人都說紅方好,眾人心底泛起嘀咕。

 

白玥探長脖子,攥緊拳。

 

梁麥擰緊眉頭,似是不解。

 

終於,百人評分結束。

 

紅方九十九分。

 

藍方唯一的一分,是那位面熟食客給的。

 

我笑了。

 

難道他以為藍方是我?

 

判官是經歷過大風大浪的人。

 

看到結果,也不過微挑眉頭。

 

「現在本官宣布,紅方勝,姜小滿無罪。」

 

「不可能!」白玥倉皇失措,「大人,您一定是搞錯了!」

 

人群中亦有梁麥的擁戴者。

 

怒罵判官徇私舞弊。

 

被當眾質疑,判官冷臉下令:「揪出叫囂得最厲害的那幾個人。」

 

然後派人盛粥:「將紅藍兩碗打亂,叫他們自行判斷。」

 

那幾人滿臉倔強,都篤定自己是正義的化身。

 

細細品完一碗,清水漱口,再品下一碗。

 

品用時,碗底朝著眾人。

 

圍觀的人群都屏氣凝神以待。

 

13

 

事後,第一個人站起來,高高舉起空碗。

 

「大家都認識我老馬吧,天天挑著擔子遊街賣雜貨,最重口腹之欲,平時賺的錢我從不亂花,全進了肚子裡,今日若是說假話,生兒子沒長腳。」

 

判官命他亮出碗底。

 

叫老馬的漢子側過碗,場外抽氣聲不斷。

 

碗底的紅似乎映進了白玥的眼底,她鼻孔怒張:

 

「你生兒子沒腿!你生兒子沒腿!」

 

老馬不像是什麼憐香惜玉的主。

 

聽了這話,撸起袖子就要開打。

 

白玥見勢不對,趕緊躲到梁麥身後東躲西藏。

 

而梁麥跟丟了魂似的,被白玥當盾牌似的擺布,平白挨了幾拳。

 

老馬當眾鬧事,判官差人拉下去鞭笞。

 

判斷還在繼續,後面的幾人不敢造次。

 

省了口舌,接連亮出赤紅的碗底。

 

人群頓時沸騰起來。

 

至此,判斷結束。

 

判官宣布:「姜小滿無罪,梁麥無故挑事,杖十。」

 

令籤落地聲清脆。

 

梁麥被架在長椅上,固執地盯著我,不肯低頭。

 

我摸了摸鼻子,移開視線。

 

「啪——」

 

「梁哥哥!」

 

14

 

十仗了事,梁麥渾身虛汗淋漓。

 

白玥淚水漣漣地給他擦拭,哭得跟喪夫似的。

 

判官理了下衣袍,問堂下眾人:

 

「可還有異議?」

 

白玥立即轉頭,惡狠狠地看向我。

 

我衝她笑了笑。

 

接著就看到梁麥動嘴說了什麼,令白玥精神大振。

 

「大人,白粥一事雖已落定,但因我未婚夫早已將白粥登記在冊,日後姜小滿要是靠白粥盈利,是不是該沒收所得錢兩?」

 

我愣了一下。

 

沒想到這片美食荒漠有這麼完善的法律體系。

 

判官望著我,頷首道:「是有該條規定。」

 

「姜小滿,你可記住了?」

 

我輕笑:「記住了,不讓賣白粥唄。」

 

好笑。

 

白粥固然不賴,但皮蛋瘦肉粥、小米南瓜粥、牛奶燕麥粥味道更絕呀。

 

第二天,我就推出新菜——小米南瓜粥。

 

質地焦黃香濃,入口毫無顆粒感,如乳一般絲滑。

 

不僅如此,我還承諾:「到店用餐即可送白粥食方一份。」

 

一時間,車馬盈門,賓朋滿座。

 

前些日子的蕭條滌蕩一空。

 

請求合作的商人更是絡繹不絕,收禮收到手軟。

 

但那位衣角破損的食客,卻偏偏去了對面。

 

我忙過去攔問:「你幹嘛去她家?」

 

這人說:「清淨。」

 

或許覺得不妥,又補一句:「我那天投錯票了。」

 

我竟無言以對。

 

15

 

反正我家酒樓是清淨不了了。

 

這些日子的生意如日中天,可對面白家居然一點動靜都沒有。

 

事出反常必有妖。

 

就在合作商第三回催促我開分店時,白家終於傳出消息。

 

梁白兩家的婚事要提前了。

 

據說是那日跟我比賽輸了,梁麥受了外傷兼並心病。

 

如今病得起不了床,梁家急著讓白玥進門衝喜。

 

喜樂高昂,大吹大擂地從酒樓門前經過。

 

我失望地搖搖頭。

 

居然沒請我去吃席,格局太小了。

 

然而半個時辰後,白臉的公公到店請我進宮。

 

勤政親賢殿內,皇上親自面見:

 

「姜小滿,你的小米南瓜粥令朕胃口大開,可願進宮任御廚一職?」

 

我去,Boss 直聘啊。

 

食國御廚的地位堪比丞相,歷來都是前朝後宮拉攏的要職。

 

但身在其位,必盡其責。

 

開心消消樂我都玩不明白,更別說多方周旋,勾心鬥角了。

 

我懸著顆心,正色道:「民女年輕,難堪大任,等歷練幾十年再來皇宮侍奉吧。」

 

「但皇上放心,民女若是悟出什麼好菜,必定先緊著皇上。」

 

皇上哈哈大笑,賜我珍寶若幹。

 

同一時間,S對頭白玥嫁給了我的前未婚夫。

 

梁白兩家婚事落定後,白家仗著財力雄厚,持續跟我打價格戰,變著法子和我搶生意。

 

兩家的生意仿佛又回到了一開始。

 

16

 

不久後,姜家酒樓的牌匾取下來。

 

一塊皇上親筆題字的牌匾掛在總店門框上。

 

白玥仰頭看了眼,不虞地推著梁麥走進來。

 

堂內的食客默默抬眼觀望。

 

我不甚在意地打招呼:「二位,稀客呀。」

 

白玥面敷白粉,唇點紅脂,臉頰微微陷進去。

 

她打量一圈,冷聲道:「靠剽竊獲得了大把名聲利益,姜姐姐心裡一定很得意吧?」

 

「但我今天來,是想告訴你,一個廚師真正的優秀不在於他做菜有多好吃,而在於創新。我夫君能不斷領悟出新菜,而你隻配拾人牙慧。」

 

梁麥猛地咳喘幾聲,眼底依舊清高自傲:

 

「沒錯,姜小滿,你隻能得意於一時,不可能得意一世,很快我就會拿出一道新菜,徹底將你擊垮。」

 

敢情是來找我治病的。

 

我笑著點頭:「是是是,你們說得都對。」

 

新來的店小二是外地人。

 

看他們還未入座,忙過來接待:

 

「客官幾位?店內已經坐滿了,您接受拼桌嗎?」

 

梁麥煩悶地別開臉。

 

白玥正要推他離開,店內突然有客人大聲問道:

 

「姜老板,你們店的新菜幾號推出來著?」

 

我答道:「後日十九號,暫時隻供本店,別走錯了哈。」

 

白玥和梁麥兩人猛地回過頭。

 

梁麥握緊扶手,啞聲追問:「什麼新菜?」

 

我故意賣關子:「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17

 

十九日,總店座無虛席。

 

甚至有人重金收購座次,轉手賣給有錢人。

 

到來的食客大多從事美食行業,白玥和梁麥也來了。

 

大家進店後並未發現什麼不同。

 

直到點完新菜,看到呈上來的菜都是生的,才覺得怪異。

 

一位中年男人眉頭微皺:「人人皆知,生食不益健康,姜老板這是何意?」

 

白玥低眸戲謔:「那日一番肺腑之言竟逼得姐姐如此,玥兒慚愧。」

 

梁麥冷哼:「有何慚愧?魚膾易生腹蟲,生肉易感疟疾,姜老板隻怕急功近利昏了頭。」

 

幾句話的功夫,陸續有人從座中站起來呼籲:

 

「生食不能吃啊,啖肉飲血與野人何異?」

 

「我身體不好,先走一步。」

 

我靜靜看著這場鬧劇。

 

擁擠的客堂折騰走了大半的人,剩下的一小部分也多是存了看熱鬧的心思。

 

老李湊到我身邊,低聲詢問:「還上嗎?」

 

我挑起眉頭:「當然,這道菜人多反而吃得不爽。」

 

很快,培訓數日的小二在桌上架起火爐,添入無煙的炭石,最後蓋上一張鐵板。

 

每個桌都有專門負責烤肉的小二。

 

伴著嗞嗞作響的聲音,肉質卷起來,溢出豐富的醇香,顏色微微焦黃。

 

食客瞪大了眼,目不轉睛地盯著他們操作。

 

「姜老板大氣啊,自己研發出來的新菜,連食材、廚具、手藝全都亮出來給咱們看。」

 

「是啊是啊,看著也不難,回去我就打一塊鐵板,以後自己在家烤肉。」

 

但吃下第一口烤肉時,所有人都發現了貓膩。

 

白玥憤然指出:「你們回去可烤不出這麼好的味道,姜老板腌制生肉的調料還藏著掖著呢。」

 

眾人默不作聲。

 

我暗罵一聲傻缺:「白老板是想買我的獨門秘方嗎?」

 

梁麥鄙夷,開口:「多少錢?我買。」

 

立即有食客競價:「我出雙倍!」

 

我笑著擺手:「不賣不賣,小店就靠這個吃飯呢。」

 

眾食客也不在意,恭維幾聲。

 

白玥和梁麥臉色難看,連香噴噴的烤肉都吃不下了。

 

背影急匆匆地離開。

 

18

 

烤肉的方子進獻給皇上後,我又收到一大筆賞賜。

 

錢多得沒處花,我就給牌匾鍍了層金。

 

白日金光閃閃,刺得對面酒樓的人睜不開眼。

 

因為烤肉沒有登記在冊。

 

不到三天,城內新開了十幾家烤肉店。

 

白家也不例外。

 

老李急得上火:「老板,您好心傳授新菜,結果他們反過來跟您搶生意。」

 

我安撫他:「店就這麼大,隻要我們把味道做好,不缺食客。」

 

老李嘆氣。

 

後來根據食客反饋,那些烤肉店的肉跟我店裡的比起來,一個天一個地。

 

又過了些天,有食客跟我說:「您是不是把秘方賣給白家了,味道相差無幾。」

 

我笑了笑:「白家人來吃了好幾回,也該琢磨出來了。」

 

眾人會意:白家這是剽竊啊。

 

就在大家以為兩家又要分庭抗禮時,我再次推出新菜系。

 

新菜系涵蓋四道湯,分別是春日養肝湯、夏日養心湯、秋日養肺湯、冬日養腎湯。

 

一聽名字就知道是養生的。

 

這些日子烤肉盛行,食客們吃多了甘脆肥醲,對湯的興趣大增。

 

甚至顧不上季節了,一口氣要了四季的養生湯。

 

連喝兩頓,都說胃脹、頭昏、口瘡等毛病都沒了。

 

白家剛開了家專賣烤肉的分店,結果生意就突然淡下去了。

 

隻得照葫蘆畫瓢賣起養生湯。

 

半個月後,養生湯也陸續仿得有模有樣。

 

老李氣得痛罵:「也不知道是哪個缺德鬼給白家賣力,正經的廚師不幹,非得剽竊人家的,偷一次不過癮,還得偷兩次。」

 

外面的食客都聽到了,出門就跟人傳。

 

然後我就聽說白玥回了娘家。

 

聽食客說:「她是被趕出來的,若不是這門婚事是皇上賜婚,梁家指定休了她。」

 

附近的人趕緊追問:「怎麼回事?」

 

那位食客壓著嗓子給大家解惑:「白家的新菜都是梁麥暗地裡琢磨出來的,本是存著學習的念頭。

 

奈何白玥偷偷從梁家弄回來,跟姜老板打擂臺,上回李掌櫃一通好罵不知誰傳給了梁麥,氣得他當場吐血哩。」

 

19

 

白玥的事情鬧開後,講究點的食客都不願意去對面酒樓用餐。

 

白老板看著家裡的生意受到影響,逼著白玥背負荊條回梁家請罪。

 

並威脅她:「我白家都是光明磊落的君子,容不下你這等偷奸耍滑的女子,沒有得到你夫家的原諒,就永遠別踏入白家半步!」

 

白玥蓬頭垢面,癱坐在地上。

 

家裡的僕婦給她綁上幹硬的荊條,刺得白玥疼痛難忍。

 

然而越是掙扎, 荊條刺得越深。

 

白老爺看圍觀的人越來越多, 怒衝衝揚起馬鞭, 狠狠抽向白玥。

 

「丟人現眼的玩意, 還不快滾!」

 

白玥是家中庶出,從會吃飯開始便學會了看人臉色。

 

可是這幾年的日子實在過得太好了。

 

手上的繭脫落成細膩的嫩肉, 原定的苦日子變得幸福甜美。

 

這些本是踩著原身得到的。

 

但她對原身沒有一絲愧疚,反而落井下石。

 

不值得我同情。

 

20

 

眾人跟著白玥走到梁家門前。

 

原本敞開的大門見到蜂擁而來的眾人, 便立即緊閉。

 

任白玥怎麼吶喊, 都沒有回應。

 

我看到白老爺找了幾個人起哄。

 

最後梁家害怕他們人多勢眾, 不得不打開門來說話。

 

梁家主母滿臉愁容:「白氏犯下此等禍事,將我梁家百年清譽毀於一旦,大家叫我如何原諒?」

 

白玥面如S灰, 等S一般垂下頭。

 

白老爺不甘:「親家, 這門親事可是皇上賜的, 您縱使不喜, 也不能將人趕出門外吧?

 

小女頑劣, 您領進門任意處置便可,何必鬧得這麼難看呢?」

 

梁家主母如鲠在噎。

 

打量一圈,到底是拿出了辦法:「我兒急火攻心,大夫說再受刺激恐怕有礙性命, 既然您讓我處置, 那就在家中的佛堂一面為我兒祈福, 一面消除自身的業障吧。」

 

白老爺笑著應下。

 

待白玥被領進門, 鬧劇結束了, 大家還意猶未盡。

 

回去的路上,這些人追著我問:

 

「姜老板, 熱鬧看足了, 該準備新菜了吧?」

 

「連喝了半個月的湯, 我家夫人都S活不讓碰了。」

 

我拉著老李, 逃也似的飛奔。

 

21

 

梁家終究無法容下白玥。

 

那日領進門後, 不到半年的時間,白玥病逝。

 

妻子屍骨未寒, 梁麥偷偷找上門。

 

「小滿, 是我有眼無珠, 錯把魚目當成明珠, 你一定要原諒我。」

 

真不知道他哪來的自信。

 

「你憑什麼覺得我會原諒你啊?」

 

彼時的我已經成為食國國師。

 

廚師的師。

 

怔怔出神片刻後,原身的記憶才慢慢傳輸過來。

 

「有普」梁麥露出自信的笑容:「你今年二十有三了吧?若不是心裡有我,怎麼會甘願留在酒樓當老姑娘。」

 

我感覺被人強行喂了一坨冷凝的豬油,惡心地快要吐出來。

 

精心保養的素質穩不住了。

 

我犀利點評:「真是好大一張臉皮,容得下千山萬水。」

 

「我不嫁是因為見識過你和白玥, 知曉了情愛的醜陋,才想把畢生的精力用在廚藝上,將美食發揚光大。」

 

梁麥身上的傲骨被我罵得粉碎, 回去之後便癱了。

 

22

 

雖然我做了國師, 但終生都待在我的酒樓。

 

將穿越前的所學一一展現。

 

不僅是菜和新穎的烹飪方式, 還有廚具和食材。

 

鐵鍋、燒烤架、酵母、豆腐、腌制品等物品不斷從這間酒樓傳出,甚至遠渡重洋去往異國他鄉。

 

人們對美食的選擇越來越多,因為我無償的分享, 世家貴族無法壟斷。

 

普通百姓不再需要花費數月所得,大家日益增長的口欲總能得到滿足。

 

有史官記載:這個時代,是人們最幸福的時代。

 

本文完

 

熱門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