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剛好是下班的時候，我和同事走出來，卻一下被劉瀟從背後拽了個踉跄。

 

我見他胡子拉碴，面容憔悴，幾天幾乎老了十歲的樣子，幾乎是嚇了一跳。

 

他眼睛猩紅，咬牙切齒：

 

「李文念你什麼意思，找人到我家打砸搶？你知不知道，我媽當場就被嚇暈了，我舅都躲起來了，還被那群人搶了金項鏈，就連金牙都被拔了。你這次真的太過了！」

 

我越聽越樂呵，反問他：

 

「他們拿的哪些東西不是我買的，要不然你列個單子給我，誤傷了我可以賠錢。不過，你要提供你的購物記錄給我哦，不然我告你誹謗。」

 

他語塞，氣得直哆嗦。

 

我又伸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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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呢，八萬九和金條，應該帶來了吧。」

 

他卻一下拍掉我的手，怒道：

 

「錢？你還想要錢？李文念，既然你無情，那就別怪我無意！」

 

他氣衝衝地就走了。

 

當晚，一條視頻在某短視頻平臺迅速爆火。

 

視頻裡，劉瀟聲淚俱下，控訴我的冷血無情：

 

「我喜歡做善事，可我女朋友不喜歡。我想著，我就用我自己的錢偷偷幫助別人就好。誰知道這事被她發現了，現在非得要我還錢，還說我的錢就是她的錢。不同意我做善事也就算了，我大不了不做嘛。可她還找人到我家打砸搶。我已經很辛苦了，白天工作，晚上兼職，掙來的錢除了做善事，就是幫助家裡人脫貧，我有什麼錯？她憑什麼理所當然地認為我掙的錢就得是她的？」

 

末了，還特綠茶地拋出問題：

 

「現在她提了分手，我還是有點舍不得，可和她在一起，想做善事顯然是不可能了。朋友們，你們說，我該為了愛情，拋棄善良和一顆赤子之心嗎？」

 

底下自然罵聲一片。

 

我看都懶得看，直接在視頻下方評論：

 

【此人叫劉瀟，是我們這遠近聞名的大善人，平時特愛做善事，對於有困難的群眾從來都是來者不拒。他的手機號 138×××××××。大家如果有困難，直接聯系他就好，他吃糠咽菜都會幫的。】

 

因為轉發他視頻的人很多，其中不乏一些新聞號。

 

我在每個視頻底下都發了這樣一條評論。

 

劉瀟隻能刪除自己視頻下方的評論，根本刪除不了別人的。

 

評論發出去，很快就被好幾個大 V 號置頂了。

 

下面有不少幫頂的，也有誇他的，更多的是問他詳細地址的。

 

我也不怕麻煩，一一給他們回復了。

 

我還扒出一些可憐人的求助視頻，給他們發去私信。

 

私信內容無外乎劉瀟的聯系方式，以及劉瀟聲情並茂地說自己多愛做善事的視頻。

 

想想不夠解氣，又把他的信息發給了一眾賭徒和走投無路的人。

 

正忙得熱火朝天的時候，手機響了。

 

我一看來電顯示，嘿，劉瀟。

 

我直接給摁了。

 

他那頭锲而不舍，接二連三地打。

 

我直接拉入了黑名單。

 

結果他又換了號碼，一條一條地給我發咒罵短信。

 

我看也懶得看，直接點了刪除。

 

罵唄，很快他就自顧不暇了。

 

13

 

第二天一早，我上班時特地繞了道，選了一條能經過劉瀟單位門口的路。

 

果然，大老遠，就看見劉瀟單位門口熱鬧非凡，人滿為患。

 

有個頭發花白的大爺，見到劉瀟出現，直接扯住他，跪在他面前號啕大哭：

 

「孩子，求你救救我兒子，我兒子得了白血病，我家沒錢給他治，可他才四十歲啊，他還年輕，我不能眼睜睜地白發人送黑發人啊。」

 

劉瀟被突然冒出來的人嚇得連退三步。

 

他眼神四處飄忽，見周圍陸續圍了不少人過來，隻能硬著頭皮想說辭：

 

「大爺，我昨天視頻裡說了啊，我女朋友不同意我做善事，要不你找她去？」

 

誰知大爺「砰」的一下跪在他面前，拽住他的褲腳，哭得聲嘶力竭：

 

「我求求你啊，我知道你心善，現在隻有你能救我兒子啊。」

 

他的頭一下一下往地上磕，砸在地上發出哐哐的聲音：

 

「你看我這麼大歲數，我給你磕頭了！」

 

地上瞬間多了一塊深紅色血跡。

 

劉瀟手足無措，臉上一陣青一陣白。

 

他似乎正絞盡腦汁想著說辭呢，結果遠處風風火火跑來幾人，手裡拿著打光板、畫筒等東西。

 

不知誰叫了一聲：

 

「劉大善人在那！」

 

頓時幾人蜂擁著擠過來，以最快速度架好手機，擺好機位，然後開始直播。

 

大爺見有人過來，如同見到了救星，哭得聲音更響了：

 

「我求求你們，你們都是好心人，求求你們救救我兒子，他還有個兒子，他不能S啊。」

 

劉瀟眼底一片冷意，他想走也走不了，隻能硬著頭皮站在那，來回幾句：

 

「我女朋友不同意啊，要不你去找她去，她錢很多的，你們找她去。」

 

誰知那網紅聽他這麼說，頓時把話筒遞到他嘴邊，慷慨激昂道：

 

「別怕，隻要你願意捐，我們去做你女朋友的思想工作。劉瀟，我希望你能放下雜念，對著鏡頭，說出你內心的真實想法，捐，還是不捐？」

 

劉瀟臉都綠了。

 

可對方是在直播，這麼多雙眼睛此時正炯炯有神地盯在他臉上。

 

他隻能勉強掛著笑，從牙縫中擠出一個字：

 

「捐！」

 

頓時，全場歡呼一片。

 

大爺熱淚盈眶，激動得撲上去緊緊摟住他。

 

又立馬給他跪下，「哐哐哐」地磕了幾個響頭：

 

「好人，大好人啊，你就是觀音轉世，如來現身。」

 

劉瀟面色尷尬，隻能客套地回復幾句，就想上樓進辦公室。

 

可誰知，又有人叫住了他。

 

一回頭，人群中走出來好幾個胡子拉碴，滿臉憔悴的人。

 

他們都是來找劉瀟捐款的。

 

剛剛躲在後面，見劉瀟答應捐助大爺，頓時從人群裡擠出來，一個接一個地跪在了劉瀟面前。

 

他們求助理由各種各樣，有做生意倒閉欠債的，有學生讀不起書的，有看不起病走投無路的。

 

辦公樓外，哭聲一片，幾十號人全都圍著劉瀟哭。

 

那場面，悲壯得就跟S人了似的。

 

劉瀟此時的臉比鍋底還要黑。

 

主播兩眼放光，趁熱打鐵，把話筒懟過去，情緒飽滿，熱淚盈眶道：

 

「雖然可憐人多，可像你這樣心善的人不多了。大家都指著你呢，你忍心見S不救嗎？你忍心丟下任何一人不管嗎？你可是全市聞名的大善人啊，如果你都不救，還有誰會願意救他們呢？」

 

這時候，周圍不隻是圍過來不少看熱鬧的人，就連媒體都來了不少。

 

現場閃光燈一片，快門聲更是響個不停。

 

眾目睽睽之下，劉瀟臉色難看到了極點。

 

要是拒絕，那就與他昨天發的視頻相悖，就成了自己打自己臉了。

 

騎虎難下，他面色仿佛籠罩了一層寒霜。

 

最終還是咬牙道：

 

「我幫，你們一個個地說，我都幫。」

 

14

 

現場記者幾乎是把他誇成了神仙。

 

那些需要幫助的人，自覺排成長隊，一個一個留下手機號，然後歡天喜地地走了。

 

媒體又去劉瀟單位裡拍了些視頻，用作宣傳。

 

在場的人無不誇贊，都說今年的感動中國十佳人物，必有劉瀟的一席之位。

 

我雖然心底裡犯著嘀咕，疑惑劉瀟哪來這麼多錢。

 

可在場的人陸續散去，我也隻能先走了。

 

誰知，晚上網上的輿論卻突然來了個反轉。

 

那個兒子得白血病的大爺晚上突然聯系了記者。

 

在鏡頭前，他捂著臉，哭得肝腸寸斷：

 

「原以為我遇到了希望，誰知竟是個騙子，那個劉瀟說得好聽，可現在把我電話給拉黑了，我聯系不上他了！」

 

他身後，也有不少人站出來，紛紛打假劉瀟。

 

記者按照劉瀟的電話打過去，竟成了空號。

 

再聯系他們單位，負責人卻說，劉瀟下午丟下封辭職信就跑了。

 

因為走得匆忙，連個人物品都沒完全帶走。

 

他連鐵飯碗都不要了，跟躲什麼人似的，當天就著急忙慌地逃離了這座城市。

 

一石激起千層浪，頓時網上眾說紛紜，說什麼的都有。

 

趁著熱度，記者連夜開著直播鏡頭，來到劉瀟老家。

 

卻發現，他正睡在自家的豬圈裡！

 

見記者來了，他嚇得一個激靈，一下跳出了豬圈，瘋了似的跑了出去。

 

就連鞋子掉了一隻，都顧不上撿。

 

這一畫面，一下將視頻熱度推到了新一波高潮。

 

吃瓜群眾就算是再傻，也明白過來是怎麼回事了。

 

一時間，網上罵聲一片。

 

與此同時，我一紙訴狀，以「盜竊罪」，將劉瀟告上法庭。

 

同時，我做起了自媒體，將整件事從頭到尾以短視頻連載的形式發布了出來。

 

因為有之前的熱度鋪路，再加上被劉瀟轉走的數額不算小。

 

賬號創建還沒一周時間，粉絲數量就突破了一百萬。

 

有不少是吃瓜群眾，也有冷嘲熱諷的聲音，更多的是追著看最新進展的。

 

開庭那天，我見到了許久不見的劉瀟。

 

他瘦了許多，兩隻眼睛深深凹陷，整個人憔悴得不像樣。

 

見到我的那一刻，他情緒激動得就要撲過來，被工作人員一把攔下。

 

我以為他要來報復我，頓時嚇得後退了幾步。

 

可他卻捂住臉，嗚嗚地哭了起來。

 

「文念，我對不起你，直到現在，我才知道錯得有多離譜。

 

「我以為我對我家人掏心掏肺，他們會知道我的好。可他們現在發現我沒錢了, 更加拼命和我要錢，想把我徹底榨幹。」

 

他越說越傷心, 開始號啕大哭起來，哭聲在法庭外的走廊裡回蕩：

 

「我對他們那麼好，可現在，我沒錢了, 他們就全都把我往外面趕，連門都不給我進。

 

「我現在才知道, 他們當初供我讀書, 不是寵我, 而是我成績最好，回報率最高。文念，我現在才知道, 這個世界上，隻有你才是真心對我好的啊！」

 

好不容易攢了些錢，他還要做善事。

 

「活而」我冷冷地撇開臉, 心裡泛不起一點漣漪。

 

曾經，我是真心實意地和他在一起，滿心滿眼都是他的好。

 

可如今, 在我眼裡, 他這副悔恨的模樣, 我竟琢磨起是真是假來。

 

他是怕了，怕承擔法律責任，怕變得一無所有、債務纏身，怕回不去從前那樣的生活, 方才開始悔恨。

 

可我又何其無辜, 我憑什麼要牽連進來。

 

我沒再看他一眼, 直接走進了法庭。

 

15

 

判決很快就下來了，劉瀟被判處三年半有期徒刑。

 

而我因為這事，自媒體賬號流量飛漲。

 

借著這波勢頭, 我賺了一大筆快錢。

 

我將這筆錢分作兩部分，一部分用於慈善事業, 另一部分改善自身生活條件。

 

那個兒子患白血病的大爺, 在我的捐助下, 兒子的病情得到控制，上個月還出院去了一趟桂林窮遊。

 

還有不少留守兒童，以及沒有經濟條件讀書的女孩，在我的幫助下，全部順利入學。

 

她們都很懂事努力, 也很珍惜來之不易的讀書機會, 時常會發來成績單以及獎狀。

 

年底時, 我也因為幫助了不少貧困學生和患者，被評為感動 C 省十佳人物。

 

上臺領獎那天, 站在鎂光燈下, 我心裡不禁一陣感慨。

 

劉瀟有句話的確說得沒錯, 做善事確實能豐富人的精神世界。

 

可惜，他的心思沒用對地方，最終迎來了牢獄之災。

 

而未來, 我會繼續存好心，行好事。

 

活得坦蕩，陽光明朗。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