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它們忘不了那天我用牙齒一點點咬斷狼王脖子的畫面。

我也忘不了狼血那甜腥的味道，特別是剛從傷口噴出來的，溫熱又美味。

但這次他們就沒有那麼幸運了。

在狼王的指揮下，他們被狼群包圍起來。

要不是村民大多都有打獵經驗，此時恐怕已經在狼腹中。

隻有姐姐還在包圍中，王二為了救她，受了重傷。

為了逃命，姐姐擺脫狼群後，就狠狠地踹了王二一腳。

本來他傷得不算重，還能逃命。

但那一腳踹斷了他的肋骨，王二被狼群包圍。

他不敢相信這是他心目中的神女所為。

「阿仙？」

狼群被他的血腥味吸引，放棄了姐姐。

「我是神女，身負天下蒼生，不能死，你替我死了也算是福氣，我會保佑你來世逍遙自在。」

姐姐的眼中無悲無喜，仿佛將死的隻是一隻蝼蟻罷了。

但她沒想到，王二拼死殺出一條血路。

更沒想到王二重傷之後居然熬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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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一起上山的村民沒有看到後面的事情，但他們隱約覺得不對勁。

可王二昏迷，大家又對姐姐的說法篤信不已，所以也就沒人敢質疑。

現在王二醒了，說出真相，他們也隨聲附和。

王二的娘那口窩囊氣終於能發作出來，她一定要討個說法。

姐姐看著王二手裡的柴刀，還在嘴硬。

「那是他的命運，他命該如此，為了神女而死，是他的光榮！況且他不是也沒死嗎，為什麼你們要咄咄逼人，我是神女，難道你們想看著我主動道歉，神女的歉意你們承受得起嗎？」

「呸，你是什麼神女，說是要保佑我們，可是除了每天讓我們買香火浪費錢外，你幹了什麼？」

「對啊，為了給你買香火，我家糧食都不夠吃了，你知道嗎，一鬥米才能換一把香火，兩天就燒沒了！」

姐姐隻會說空話，顯然現在群情激奮，已經不是空話能安撫的了。

姐姐求救似的看著人群外的我和阿娘。

見我和阿娘無動於衷，她也終於明白過來。

在王二舉刀的時候喊道：「王二，我願意嫁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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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人都是一愣。

王二的娘也沒想到姐姐會這樣說，她冷哼一聲：「你差點殺了我兒子，我怎麼可能還能讓你進門……」

話音還未落，就被王二打斷：「這是你說的，別後悔！」

姐姐咬著嘴唇，看了看我和阿娘，見我們根本沒有替她出面的打算，像是受了什麼屈辱般：「不後悔。」

姐姐就這樣在當天晚上嫁進了王家。

沒有媒人，沒有拜堂，更沒有大家的祝福。

那天村子裡的人都能聽見王二的娘的哭聲，她坐在院子裡，大喊著自己造了什麼孽，不光早早守寡，沒了大兒子，如今二兒子被迷了心竅，把差點殺死自己的妖女娶回家。

這比死還讓她難受。

可是回答她的是房間裡旖旎的春光。

從那天起，大家都在說王二真能折騰，常常一折騰就是半宿。

姐姐細皮嫩肉，從小她就柔弱可人，我和阿娘也從不讓她幹重活，所以她哪裡能經受得住王二這個粗人的莽撞。

肉眼可見滄桑了許多。

哪裡還有作為神女的清絕。

三朝回門的時候，姐姐並沒有回來，因為她恨我和阿娘。

她覺得是因為我們沒有阻攔，才讓她不得已嫁給王二。

是我們沒有幫她，才讓她淪落至此。

其實她不知道，是我救活了王二，是我天天上山採藥，硬生生把王二從閻王那裡拉了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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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繼續在神女廟享受香火。

隻是神女廟的香火大不如從前。

神才會被信奉，可一旦神被拉下神壇，每日在夫君身下承歡，被婆婆為難，也跟常人一樣吃喝拉撒。

沒有人會信奉和自己一樣的人。

可有個人例外。

他每日都會在日落時分鑽進神女廟中。

「是他嗎？」

阿娘表情有些復雜。

我點點頭。

我怎麼能不認識這個覬覦姐姐美色，把我毀容的男人。

16

自從姐姐被算出是神女後，她自詡要拯救蒼生。

第一個目標就是村裡偷雞摸狗的李狗蛋。

李狗蛋流裡流氣，因為他手腳不幹淨，所以年過二十五還未娶妻。

平時沒事喜歡調戲村子裡的大姑娘小媳婦，弄得雞飛狗跳，大家不得安生。

姐姐主動接近他，耐心勸誡他。

李狗蛋確實從此不再偷雞摸狗，可他並不是迷途知返，而是看上了姐姐這塊送上門的肥肉。

上一世，我知李狗蛋狗改不了吃屎，和阿娘一起警告姐姐離他遠一點。

可姐姐卻說，如果美色可以改變李狗蛋，那也是一種手段，至少他不去作惡，那也是善事一樁。

姐姐沾沾自喜，每日去見他都梳妝打扮一番。

終於在一個月黑風高的夜晚，李狗蛋摸進了姐姐的房間。

好在我和阿娘發現及時，用盡全力殺死了李狗蛋，可我的臉也在打鬥中被他刺傷。

從此成了十裡八村有名的「醜女人」。

可姐姐卻並不感恩。

她說李狗蛋罪不至死，他已經很久沒有偷雞摸狗，而且她有把握感化李狗蛋。

就算是他偷偷摸進來，也不會把自己怎麼樣。

這也成了姐姐最後害死我和阿娘理由——因為我和阿娘太過殘忍，濫殺無辜。

所以這一次，我和阿娘遠離神女廟。

17

事情同樣發生在一個夜黑風高的夜晚。

那晚王二去山上打獵未歸。

李狗蛋趁機摸進了姐姐的房間。

這次發現他的是王二的娘。

王二的娘先是呼救，卻被姐姐制止，她說李狗蛋是在聆聽她的教誨，王二的娘是在耽誤她度化。

王二的娘自然不信，推搡中，李狗蛋露出本性，他先是殺了王二的娘，然後轉身進了房間。

等王二回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他娘躺在院子中，已經冰冷的屍體。

房間裡，李狗蛋正摟著姐姐睡得香甜。

王二目眦欲裂。

當下提著兩人就扔到了村子的麥場。

李狗蛋和姐姐不著寸縷，面對王二的質問，和村民們的圍觀，姐姐憤怒不已。

「我這是在度化他，我的美色也是一種手段，如今他不再偷雞摸狗，難道你們不該感謝我嗎？！」

鏗鏘有力，擲地有聲。

她目光熾熱地看著眾人，仿佛此時赤身裸體被人捉奸的並不是她。

李狗蛋饒有興致地躺在地上：「是啊，她都不在乎，你說你們在乎個什麼勁？我現在可也是神女的男人，小心神女降罪你們！」

王二提著刀的手都白了。

「他殺了我娘，我要殺了他！」

殺人償命，天經地義。

姐姐卻一身傲骨地擋在李狗蛋面前。

「你娘已經死了，而且是她主動求死，她要是不阻攔，就不會死！」

「這是她的命！」

「你不能殺了李狗蛋，他罪不至死！」

18

王二不動了，村民也不動了。

我從人群中走出來。

「殺人償命，天經地義。」

「毫無底線的善，才是惡。」

「這世上哪有什麼淨土, 有的隻是有怨報怨, 有仇報仇。」

「來世皆為虛空，不要為了那些虛幻的東西, 而放棄報仇。」

我說的每個字都敲在了眾人的心上。

和姐姐用純善度化眾人不同，我信奉的是有怨報怨，有仇報仇。

姐姐慌了：「她在胡說八道，你們不要信她, 她是邪魔, 是邪魔！」

「我家囡囡才不是邪魔, 她是好人！」

阿娘攙扶著算命先生走了過來。

見到算命先生，姐姐的臉色大變。

「你怎麼還活著，不可能……」

算命先生並不是主動離開村子的, 姐姐為了防止算命先生給我改命，所以把他騙到了山上，推到了山崖下。

要不是我上山給王二採藥，恐怕他早就餓死在了山崖下。

我把他偷偷帶回來, 藏在了村外的破廟裡。

等的就是這一刻。

算命先生的指認，再加上李狗蛋的罪行。

村民們徹底怒了。

他們不再忍耐，推翻了那座簡陋的神女廟。

王二一刀捅死李狗蛋, 卻在捅向姐姐的時候停止了。

「王二, 你別殺我, 我以後再也不會讓你生氣了, 我會好好和你過日子，好嗎？」

我拍了拍王二的肩膀, 然後指了指那用柴火搭建的神女廟。

唯一的辦法就是找出妖孽，用火燒死。

「（如」「我是神女，你們不能殺我！」

「錯了，你不是神女了。」

我和阿娘說過，殺死神女隻有一個辦法，那就是毀了對她的信仰。

大火吞噬了姐姐, 整整燃燒了三天三夜。

等大火熄滅的同時, 天空下起了大雨。

大雨中, 算命先生衝我跪下。

19

我並不是人，我是由人死前的那縷怨念和不甘組成。

包含著他們對於復仇的渴望, 和對生的渴求。

我慢慢強大, 強大到有了自己的思想，也有了自己的信徒。

他們供奉我，讓自己更好地活下去，也為了復仇。

可漸漸地, 天道對我不滿, 它覺得凡人需要的是善, 而不是恨。

於是它重新造了一個神，神女愛世人，度化世人。

我漸漸被拋棄, 無人信奉。

神明一旦沒有了信仰的力量, 就會從這個世界消失。

村頭的破廟裡供奉的就是我最後一尊神像。

機緣巧合，我在沉寂了百年後又投胎成了人。

本來我會辛勞度過一生，然後等待下次投胎的機會, 又或者是在世間流浪。

但神女卻激發了我復仇的本能。

如今我又有了新的信徒，我相信，我會重新強大起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