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姐姐是神女下凡，不食人間煙火。

她放走我和阿娘好不容易打回的獵物，一邊說我們濫殺無辜，一邊吃著僅存的幹糧。

有人覬覦她的美色，我和阿娘拼死護她，她卻說罪不至死，是我們心狠手辣。

在我們的保護下，姐姐飛升歸位，可她歸位的第一件事就是引來歹人，整個村子都被屠殺殆盡。

更是眼睜睜地看著我和阿娘被點了天燈。

「因果循環，種什麼因得什麼果，你們壞事做盡，這是你們的報應。」

阿娘死前質問她，神女就能為所欲為嗎？

她趾高氣揚：「我是神女，神女就是天道！」

再次睜眼，我回到了姐姐被算出是神女那天。

我想知道神女如果被拉下神壇跌入塵埃會是什麼樣子。

1

「什麼？你說我家阿仙是神女轉世？」

阿娘不敢置信，她局促地搓了搓粗糙沾滿泥垢的雙手。

瞎眼的算命先生捋著花白的胡子：「本道爺乃是仙君轉世，怎會有假？在天上時，我和神女交情頗深，她還和我一起下過棋……」

不等算命先生說完，阿娘的眼淚猛地落了下來。

「大家都聽到了吧，我家阿仙並不是妖孽轉世，而是神女！村裡的大旱和她沒有關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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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爹死得早，阿娘一人拉扯我和姐姐，為此經常被村裡人看不起。

可為了我們，阿娘都忍了下來，隻為了多分得一口吃食。

但最近村子大旱，為數不多的田地顆粒無收。

村裡沒辦法，隻能組織青壯年男子上山打獵。

幾天過去，不光空手而歸，還被野獸吃掉了好幾人。

一時間村子裡哭喪不斷，幹燥的風吹過，紙錢漫天。

有村子裡的老人判斷出這是出了妖孽，上天在懲罰大家。

唯一的辦法就是找出妖孽，用火燒死。

按照老人的辦法，用來辨別善惡的烏鴉落在了姐姐的頭上。

不管我和阿娘跪在地上求了多久，村長都鐵了心要燒死姐姐。

按照說法，隻要誰家出了柴火，以後誰家就會一帆風順。

柴火堆有三四人那麼高，足可以燃燒一天一夜。

我和娘頭都磕破了，幹渴的土地貪婪著吸食著鮮血，散發出讓我貪戀的味道。

就在要點火的時候，一個路過的瞎眼算命先生算出姐姐是神女下凡，這一切都是神女對我們的考驗。

如果我們能供奉神女，那麼福澤會延綿子孫後代。

我們在死後也會飛升成仙，脫離六道輪回，永世逍遙。

一向柔弱的阿娘此時像是炸了毛的母雞，護著自己的孩子。

村長把姐姐放了下來。

「仙她娘，別怪我們，我們也是沒辦法……你看能不能讓神女別降罪我們……」

阿娘狠狠擦了擦臉：「不行，我要你們給我們道歉！敲鑼打鼓，放三天鞭炮！」

在阿娘心裡，她隻知道最大的事情是成親，既然成親敲鑼打鼓放鞭炮，那道歉要比成親更隆重才行。

村長為難，一道道的皺紋聚在一起：「這不是為難我們嗎……」

「娘，村長都道歉了，你不該咄咄逼人。」

姐姐一身的粗布麻裙，一陣風吹來，卻猶如仙子下凡，身姿綽約，而她臉上掛著寵辱不驚的清淡。

就算是村人剛剛想要燒死她，她也毫無波瀾。

可我知道，她這些都是裝的，因為我剛剛重生了。

2

上一世阿娘用自己額頭的傷，逼著村長道了歉。

不光如此，還讓村民還回了趁亂從我家裡偷走的存糧。

可姐姐卻說阿娘和我狠心。

她不能和我們同流合汙，作為神女，她要愛世人。

於是她又把家裡的糧食都分給了村民。

村民當即跪地，高呼神女萬歲。

姐姐攏了攏頭發，神聖又高潔，她說這是神女的職責。

阿娘沒辦法，又去求村長，希望村長可以從公糧裡拿出一些供養姐姐。

姐姐知道了，嚴詞拒絕。

「神女是為了奉獻，而不是索取，況且神仙不食人間煙火，要是想要供養，就用香火供養吧，我會實現你們的願望。」

於是村長在村裡建了一座簡陋的「神女廟」。

粗劣的香火終日焚燒，煙火縹緲中，姐姐就坐在其中。

可她忘了她隻是轉世，現在她還是一個普通村野女子。

可我和阿娘沒忘。

為了養活她，我和阿娘隻能上山打獵。

好不容易突破狼群，帶回一隻野兔來，卻被姐姐放走。

她說我們濫殺無辜，野兔也是有生命的，不能因為我們而殺死野兔。

我和阿娘挨凍挨餓，她卻喝著家裡僅剩的米粥。

美其名曰，她活著是為了更好地保佑我們。

有人覬覦她的美色，半夜想要圖謀不軌。

被我和阿娘發現，用盡全力殺死了歹人，導致我面容被毀。

成了十裡八村有名的「醜女人」。

姐姐卻說這是我的報應。

因為那人罪不至死，而她本可以用自己的神性感化那人，是我們心狠手辣，造下殺孽。

可我和阿娘並沒有為此生氣，因為她是我們的親人，我們幫她完成村民各種願望。

最後姐姐終於飛升歸位。

第一件事卻是引來土匪。

整個村子被屠殺殆盡。

更是眼睜睜地看著我和阿娘被土匪點了天燈，活活燒死。

姐姐飄在半空，居高臨下地看著我們。

「因果循環，種什麼因得什麼果，你們壞事做盡，這是你們的報應。」

阿娘痛苦地質問她神女就能為所欲為嗎？

她趾高氣揚：「我是神女，神女就是天道！」

神女？

重來一世我倒要看看如果神女被拉下神壇跌入塵埃，還會是天道嗎。

3

所以這一次我攔著阿娘，沒有讓她像上一世那樣據理力爭。

「姐姐說得對，村長既然道歉了，那咱們也不必再追究了，況且姐姐是神女，神女應該不會計較吧？」

姐姐眼中閃過一絲不悅，但很快被她掩蓋住，又恢復成了剛才那副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清淡。

我也不在乎，畢竟我現在還有更重要的事。

我雖然沒有計較道歉的事，但我還是強硬地堅持讓村裡人把趁亂搶走的糧食還回來。

甚至還讓他們多補償一些。

姐姐一直斜睨著這一切，好像在說你們這些凡夫俗子就是粗鄙不堪。

回到家，阿娘又累又餓，再加上失血過多，已經站不住腳了。

可我還是強撐著，倒出一些米來，想了想，我又倒出一碗來。

姐姐站在灶臺邊，嫌棄地捂著鼻子。

她從小十指不沾陽春水，更是覺得燒火的味道刺鼻又沒品。

真不敢想，她這麼愛幹淨，上一世是怎麼受得了村民那些劣質的香火的。

「囡囡，你怎麼那麼狠心，你知不知道這些糧食可是村民們保命用的，我不能和你們同流合汙，作為神女，我要愛世人，而不是自私自利，隻想著自己！」

幾乎和上一世差不多的說辭。

可她眼中對於食物的渴望是騙不了人的。

上一世她雖然還了回去，但我和阿娘還是給她留下了糧食，她也沒有拒絕。

這次我沒有磕頭哀求失血無力，沒有像阿娘那樣躺在床上。

所以我沒有讓姐姐拿走糧食，而是點點頭。

「姐姐說得對，神女不能和我們同流合汙，所以這些米粥不是給你喝的。」

「你什麼意思！」

姐姐瞪大了眼睛，我沒再理她，而是熟練地燒開米花，正好兩碗，我和阿娘一人一碗。

「我的呢？」

「神女不食人間煙火，還用吃飯嗎？」

我一邊喂著阿娘，一邊看著姐姐的眼睛餓得發綠。

她肚子響起巨大的咕嚕聲，我差點笑出聲，原來神女也會餓啊。

4

「囡囡，你怎麼這麼不懂事！我是神女，我吃飯是為了給更多人帶去福澤，你和阿娘吃飯，隻會浪費糧食！」

「需要靠犧牲自己親人才能降下福澤的神女，還有什麼被人信奉的必要？」

「如果你想吃飯……」

說完她就轉過身去。

可我不會再像上一世那樣，苦口婆心地勸說她，然後姐姐才「勉為其難」地吃掉所有。

我和阿娘難得吃了一次飽飯，相信阿娘這次的病很快就能養好。

姐姐出去了一趟，半天又回來了，聽著她在外面轉了一圈，似乎沒有任何收獲。

我冷笑，我早就把糧食藏起來了，我倒要看看她這個神女能忍多久。

第二天我又早早地起來，這次我煮了三碗粥。

姐姐看到後帶著得意：「囡囡，我說過我不會和你們同流合汙的，如果你非要我……」

不等她說完，我喂完昏睡的阿娘，又飛快地喝掉自己那碗。

把最後一碗放在食盒裡，向著村外的破廟走去。

瞎眼的算命先生還沒有走，我想讓他算算我是什麼。

算命先生也不嫌熱，吸溜吸溜地喝完米湯一抹嘴：「一碗熱米湯，給個神仙都不換啊！」

想來他也是很久沒有吃飯了，就是不知道姐姐能不能有他這種覺悟。

「小丫頭，你有什麼事情啊？」

吃飽了肚子，算命先生舒坦地捋著自己的胡子，頗有些仙風道骨的氣質。

我微微一笑：「請先生也幫我算一算吧。」

算命先生點點頭，摸完我的頭，猛地睜開雙眼，從那沒有眼珠黑洞洞的眼眶裡，我居然看到了一絲驚恐。

他說：「你居然是……」

5

聽到有聲響傳來，我伸出手指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

「噓。」

算命先生立刻閉嘴。

姐姐走了進來，隻不過她腳步虛浮，差點被門檻絆倒。

「囡囡，原來你在這裡，阿娘醒了，要見你。」

她說話聲音也有氣無力，視線掃到算命先生面前放著的空碗，裡面還有幾粒米花，看上去軟軟糯糯。

她下意識地咽了咽口水。

她眼中閃過強烈的對食物的渴望，看向算命先生的目光也變得尖銳怨毒。

但很快被她掩蓋起來。

「你怎麼把米給了他，村子大旱，有多少人快吃不上飯了，你還如此浪費。」

說得冠冕堂皇，無外乎是嫌棄我把本該給她的糧食給了算命先生。

「先生肉體凡胎，不似姐姐不食人間煙火，難道姐姐是在怪我把粥給了先生？可神女慈悲，怎麼會在意這種小事？」

姐姐恨得咬牙切齒，可卻不能表現出來，她一腳踩在面前的土塊上，還不解氣，又碾了碾。

那是破廟裡被風化神像的殘骸，看不清顏色部位，被她一踩，就化為齑粉。

就像上一世，我們也如同這殘骸般，被她輕易地就從世上抹去。

回到家，阿娘果然醒了。

隻是她狀態有些不對勁，眼眶紅紅的，一看就是剛剛哭過。

「囡囡，我的囡囡……」

我剛剛坐在床邊，還未開口，就被阿娘緊緊摟住：「阿娘好想你……」

我安撫著阿娘，告訴她我隻是去找了算命先生，也想讓他幫我算一算。